這個人從我第一次見他,就有種奇怪的,不協調的感覺。
只是那時候遇到了那樣詭異的離魂附體,一片茫然,這件事,這個人可沒有功夫去想。
“就是魔宮之主嗎?”
素靈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其實就是書靈的諧音。他生於書中,長於書山書海,但凡字,紙,書卷這些物事,他都可以用得起來,就象我對所有的土石馭使如意一樣。
他一定是從那幾本散的書中找着了什麼痕跡才一直追到這裡來的。
這個幻月說話把自己撇的一乾二淨,我卻覺得實情應該沒有那麼簡單。
素靈側過身來望着外面寂寂無聲的庭院,過了半晌才說:“我明白。”
這句話無頭無尾的,幻月卻好像完全懂得他在說些什麼。
叮叮的輕響聲,他手裡的棋子滑進棋盒裡,人站了起來,忽然笑了笑:“我想這世上要是有人能明白,那肯定是你了。”
素靈靜默了片刻,說:“我們各走各的路,我願也管不着你的事。只是,我的朋友卻被魔宮控制了,得找你要一個解決的法子。”
“這你只管放心”,幻月一笑:“我知道你說的是誰,我也保證最後可以還你一個完好如初的人。”
我愣在那裡,腦子裡空空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這兩個人簡單的話語後面,語意卻深的教人心驚。
素靈,他竟然早先就知道了?
魔宮背後的那個人,竟然就是這個幻月。
我只覺得心裡什麼地方空了一塊,虛蕩蕩的落不到實處。他們又說了兩句話,聲音很低,我聽不清楚也聽不明白。
素靈離了那裡,我卻還呆呆的站着沒動,小石頭老實的待在我的腕上,也知趣的一聲不響。
等素靈走了,幻月還在原處站着,有半晌的功夫,臉上浮着一個讓人看着就覺得有點冷冽的笑容,與他那種甜美的容色非常不相襯。
他轉身沿着長廊慢慢走遠,寂靜幽暗的長廊象張開了口的長蛇,漸漸將他的身影吞沒。
小石頭俏聲說:哥,這裡……好奇怪啊。
我點點頭,沒有回答。
我知道我不夠聰明,有很多事情,看到了聽到了,也不懂,不明白。
我現在只是想,我是被魔宮控制的?被魔宮的哪個人?還是,就是眼前這個人?
我什麼也想不出來,手微微有些抖。
他的道行不淺,但是我要殺他絕不是辦不到。
我只是覺得心裡發冷,我只會用武力去做事,那些人不一樣,他們都會用腦子,而且很多時候,贏的都是他們。
殺了他,殺了他,
這個念頭在心裡一直叫囂。
這個人表面上波瀾不驚,其實也是個心計厲害手段狠辣的人物,剛纔他把魔宮的事情一推,說得自己毫無錯處。越是這樣越是讓人不放心。
肯定和他脫不了關係……
魔宮用那種鬼神莫測的手段控制人……
小石頭又小聲說:哥,這裡好奇怪的啊,我們走吧。
怎麼啦?我在心裡問他,你覺得不舒服嗎?
很不舒服,我們走吧哥,我覺得這裡讓我難受。
再等等。
我記憶裡還有些別的東西。
關於幽神殿。
我沿着長廢一路走進去,這裡一切都顯得那樣方正而沉默,讓人覺得一種時光在這裡凝固了,風在這裡停駐了的沉滯。
這裡和我記憶中那已經模糊的破碎畫面,漸漸印疊重合在了一起,慢慢的連貫起來。
我站在一間空曠的石殿裡,我記得這裡。
我和小石頭失散之後,一個人在這裡不知道待了多久,直到我化成人身,然後……
就遇到了素靈。
原來一切就是在這裡開始的,兜轉了千年,波折了千年,最後又回到這裡來做了斷。
四周太安靜了,反而覺得耳朵裡有嗡嗡的顫音迴盪,漸漸的整個腦袋裡好像都在迴盪着這種聲音。我擡起手來捂住耳朵,可是那聲音還在。
如果可以,我真的什麼也不想記得。
一切最好都能忘掉。
那些久遠的,漫長的,寂寞的,苦痛的,
全都忘記,一點兒也別留下。
現在想起來覺得很迷惘,我對素靈,究竟是太害怕寂寞,想在他身上得到一點溫情。還是因爲相處時間久了,已經習慣了,還是,真的那樣,鍥而不捨的愛過?
“哥,你怎麼了?”
我想對他說沒什麼,可是沒發出聲音。
他擡起手,輕輕在我臉上蹭了一下:“哥,你幹嘛哭啊?”
我沒想哭啊。
不過臉上是有些涼涼的潮溼感覺。
我自己擡手抹了一下:“沙子迷眼了。”
小石頭哦了一聲,倒也沒有再追問質疑。
他在石殿裡轉了一困,說:“這裡靈氣倒是挺足,在這兒修煉的人一定事半功倍,不錯不錯。”
他就地坐下,兩手掌心貼合,小聲說:“哥,你忙你的,不用理我,我在這兒練練功。”
“你啊……”真是個孩子脾氣,不問三七二十一,想怎麼着就怎麼着。
我在他身周設了個結界,然後自己慢慢的走出來。
這裡的寂靜真的讓人無法忍受,一天天,一年年,會把人逼瘋的。
遠遠的我看到那邊人影一閃。
蘇和與素靈,他們已經來了麼?
我想走過去看清楚,可是卻覺得一切都已經無謂。
我們只是在一步步的走向既定的結局,我看着自己象是被看不見的繩索牽引着,朝着自己早知的結果一步步接近。
蘇和,現在我只想着他。
我想和他好好的坐下來,說說話。
我想握着他的手,再也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