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弟同臺比試的順序和場次,是靠抽籤來決定的。
我跟着師兄們一起去,不光爲了去給他鼓勁兒,還帶着水壺茶杯汗巾等物。本來我想把師傅給我的那些跌打傷藥帶着,藍師兄只是笑笑,讓我把那些東西放下。
“可是萬一……”
“有師長專門會在一旁看護,避免弟子們或許會下手太重而造成相互損傷。就算傷了,也有專門的人在等着診治上藥。”
哦。
也是,我這種普通的藥物和三腳貓似的護理手段看樣是用不上了。
茶壺茶杯還帶着,裝在籃子裡提着。幾個師兄的臉色都很鄭重,雖然打招呼的時候都還有點笑容,但在我看來,分明是故作輕鬆。
而平時總是在微笑的藍師兄,今天卻顯得……
好象有什麼心事。
我也注意力也沒全放在今天將要開始的比武上面,我覺得……神清氣爽,好象步伐也比以前輕快,精力也比以前飽滿。
這或許是那個易筋丹的作用,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我吃得飽睡得足,又不用比武沒存心事的關係。
很難說。
不過蔣師兄看看我,說:“蓉生你今天很有精神啊。”
我猛點頭:“我自己也覺得挺精神的。”
他說:“嗯,臉色不錯。”
前面孫師兄說:“這次比試的優勝,都獎青鋒劍一柄,新袍一件,束簪一根,術書一本……還和往年一樣。”
藍師兄走在我身旁,他一直沒說話。
“師兄,”我喊他一聲。
“唔?”
他的目光掃過來,我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好象漏跳了一下,剛纔想說什麼,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他問:“什麼事?”
“師兄得過獎品嗎?”
他笑了:“得過的,去年得了。”
我點點頭,還是沒想起我剛纔究竟是想問什麼。
“若是今年還得,就送給你好了。”他說:“反正劍我有了,其他東西我也不缺。”
我笑着說:“那就先謝謝師兄了,祝你旗開得勝啊。”
他也笑笑,沒有說什麼。
師傅沒有和我們一起,他有旁的事情得做。
到了地方之後先抽籤。
蜀山弟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在山上的二十幾位師叔伯,每人都收了多少不等的弟子。最多的有三十一個,最少的還不是我們這裡,而是一位姓遊的師叔,他只有一個徒弟——就是那個一開始上山時做苗家打扮的少年。
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掐着一根草葉兒,站在竹林子旁邊發呆。
“哎,這邊看不到臺上的,得繞過去,那邊才行。”我說。
他看看我:“嗯,我就是有點悶得慌。”
“悶什麼?今天有熱鬧看你還悶?過年都沒這麼熱鬧。”
他說:“爲什麼只有入門三年才參加比試呢?我也很想試試的。”
呃,真是……
境界不同啊。
雖然大家年紀差不多,也是同時入門的。但是人家明顯比我優異,也比我有志氣。
“可是,咱們還都沒學劍吧?”我說:“難道上去和師兄比拳腳。”
他也笑了,以前聽人家說,苗家女子皮膚特別白,看來這話有道理。眼前這位雖然不是女子,可是皮膚一樣的細白如瓷:“那倒不必。我會點法術……”
“法術?”我睜大眼。
在蜀山,先練拳腳,內功,輕功之後纔是劍法,最後才輪到法術。那,那他的水平也……
“不是在這裡學的。”他解釋說:“我在家鄉的時候就學過一些。”
哦啊,又是個有基礎的。
“對了,我還忘了說,我叫蓉生,不知道師兄你……”
“呵呵,我姓唐,唐霜。”
唐霜?我馬上想到了粘着糖霜的山芋點心……
那位年紀更小的林師弟,聽說在家的時候就學過劍,而且十分有天賦。這位唐師兄,看來就是術法有特長了。
果然都不是庸才。
我呢?
我還不知道我會怎麼樣呢……
雖然吃了易筋丹,但是我覺得我似乎沒什麼變化。早上起來的時候還對着水盆照了又照,去吃飯的時候還有意用力的拉扯鐵門環——也沒有拉斷拉彎拉變形。
似乎就是精神好了一點,沒有別的變化。
我們同時聽到了敲鐘的聲音,很清亮,即使是聚了很多人,談話聲一波高過一波的山坡上,也絕對讓每個人都聽的清楚。
“啊,要開始了。”我顧不得再和他說話:“我得去給我師兄他們助威去。”
他說:“我也去看看吧,反正……我沒有要我吶喊鼓勁兒的師兄。”
這倒是。
孫師兄抽中的籤號是五號,很靠前。十來座石臺上都各有一對弟子站好了位置,預備開打。
我擠到石臺跟前,大喊一聲:“孫師兄必勝!”
喊完了發現左邊的人看我,右邊的人也看我,都用那種很是……讓人不好意思的眼光。
左邊的說:“我師兄姓劉。”
右邊的說:“我師兄姓曲。”
呃,我擡眼一看,好象……我,師兄,是不在臺上……
啊,趕緊開溜。
那個唐霜不給面子的跟在我後面,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面紅耳赤,在人堆裡擠來擠去,這次終於找對了臺子,上面已經開打了。
我把手擴在嘴邊,大聲喊:“孫師兄頂呱呱!孫師兄最厲害!”
臺上的兩個人動作同時呆滯了一下,轉頭看了看我,然後互相拼的更兇。
另一邊觀看的應該是臺上和孫師兄對打的那位師兄的支持者,不過他們都挺安靜的在那裡觀看,一聲也不吭。
沒搞錯吧,這種氣氛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再大聲的喊加油了。
那個人明顯也不弱,但是孫師兄是我師傅的首徒啊,而且他又這麼賣力……我覺得和他的對手相比,孫師兄明顯是屬於力量型的,看他一劍又一劍的擊出去,那人格擋並反擊,但是我覺得他格擋的時候,手臂一定會受到很大的衝擊震顫——發酸發顫是正常的。
他們的動作我都能看清,然後我覺得,孫師兄肯定不會輸。
結果和我想的一樣。
孫師兄贏了,雖然氣喘吁吁滿臉通紅的。
但是贏了就是贏了。
我迎接孫師兄下臺,趕緊遞上茶水和汗巾。
“對了,劉師兄應該也開始比了吧?”
孫師兄點點頭:“是啊。”
“藍師兄呢?”
“他抽的籤號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三十四號嘛。”
“那應該比較靠後一點。”孫師兄擦擦汗:“我得趕緊歇一下,還有下一輪呢。”
是,勝者會有下一輪。看孫師兄的樣子,沒有在第一次就被刷下去,對他來說是個很大的安慰。但是第二輪就說不定了。
只有進到第三輪才能算優勝,可以得到那象徵意義大於實際的意義的獎品。
“我去找找藍師兄去。”
藍師兄進到第三輪應該沒有懸念吧?唔,百餘名第子,到第二輪就剩下一半,到第三輪就剩下一半的一半,最後再輪一次,就只剩下幾個人了。那幾個人,會十分的風光,受到一衆同門師兄弟的欣羨敬佩,和師長們的嘉獎勉勵。
我在人羣裡擠來擠去,那個唐霜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被擠散到一邊去了,等我看到藍師兄的身影的時候,他那一場剛剛要開打。
我倒是很想大聲的喊話給他加油鼓勁兒,但是……
呃,還是算了吧。
藍師兄的實力很強,就算我不大聲叫喊,想必對他來說過第一輪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我專注的看着臺上,不妨有人在我肩膀上輕輕一拍。
我回過頭,立刻瞪大了眼。
“蘇和!”
可不就是他!
這傢伙衝我很皮的笑了笑,又擡頭看臺上:“你師兄?”
“嗯啊,我師兄很厲害的。”
他撇了一下嘴:“是嗎?”
我顧不上跟他閒扯,也顧不上再看藍師兄比武的進況,緊緊拉着他,象是怕他突然又跑了一一樣:“喂,你怎麼一直不見人影啊你?”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說:“我託人給你的藥你服過了?有沒有效果?”
我揮揮手又踢踢腿:“你自己看啊,反正沒長出第三隻眼來。”
他眼珠轉一轉:“應該不會的……大概要慢慢的出效果吧?反正藥絕對是好藥,我可費了老大功夫了纔給你弄來的。”
我說:“是是是,蘇大少,我很承你的情兒,不過,你還是得給我說清楚,你到底跑哪裡去了啊?這麼久就連見一面的空兒都沒找着嗎?我也不知道你在哪裡,去莫長老那裡打聽,他那裡的人說你不在那裡了。可是又沒說你去了哪裡。你讓小道僮給我送東西,那些小孩兒也說不清楚你到底在什麼地方!我說,你難道上天遁地變身隱形了不成?”
他哀嘆一聲:“唉,我也過的很苦啊,你看看你看看,我都瘦成什麼樣兒了。”
我左看右看,他臉龐好象是瘦了不少,下巴也變尖了。我嘿嘿一笑:“不錯嘛,看起來跟個小姑娘似的,夠秀氣的。”
他飛個眼兒,捏着嗓子說:“討厭啦~你調戲人家~人家不來了啦~~”
我大驚失色,接着就一邊發抖一邊作嘔,讓他那好象摻了十斤糖五斤醋似的噁心聲音弄得渾身上下起滿了雞皮疙瘩。
“嘔~~嘔!”我一邊犯惡心一邊擡腿踢他:“你就噁心我吧!回來我午飯吃不了東西,那全是你害的。”
他叫着躲開我的連環踢,我又揮拳撲上去,兩個人繞着一塊大石頭轉了三個圈兒。
我忽然停了下來。
他也跟着停了,有點疑惑的問:“喂,怎麼了?”
我說:“你……練武了?”
我已經練了好些天的輕功了,自問絕對和上山時不是一個水平。但是剛纔我追打蘇和,拳頭是半真半假的,腿腳跑的卻是紮紮實實的用上了力氣。但是,即使是這樣我還是追不上他。
他搔搔頭:“唔,是啊……我就是被逼着學武功。其實,我不想學的,但是,但是……”
我鬆了一口氣:“嗨,你別不知足,能學武有什麼不好的?不過,你跟誰學的呢?我怎麼拜師的時候沒見你——”說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一種可能性:“啊,是不是那天那個,你託他給我藥的那個人教你?他,他好象不是蜀山的人啊?你跟他學武的嗎?”
蘇和嘆口氣:“唉,這個說起來是一言難盡。逼我學武的不是他,正相反,他倒是覺得學武沒什麼大用,不學也罷。逼我的另有其人。”
我同情的看着他:“那人是誰啊?這麼霸道?”
蘇和搖搖頭:“我不能說的……你也別問啦。”
不能說?
我眨眨眼,倒沒有再繼續問。
“對了,你過來。”他忽然變了副臉孔,很正經的說:“我有事問你。”
什麼事啊?這麼神秘嚴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