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言辭冰冷，姚子睿不覺一怔，卻見那小皇帝噘着嘴，像是撒嬌一樣抱怨道：“他不僅說我母親的壞話，還說了先皇呢，怎麼能輕易放過！哼，你就是幫着自己的兄弟說話罷了！”
小孩子的話雖然帶着幾分稚嫩，卻是最容易讓人覺得真誠單純的。
姚子睿臉色豁然大變，誠惶誠恐地叩頭道：“皇上明鑑，便是不看功勞也看苦勞啊，姚國相的確已經知道了錯誤，還請皇上、太后網開一面。”
齊璞瑜挑眉，若無其事地端坐着，不聲不響地看着姚子睿。
“哦？”馮九卿淡淡開口，冷厲的目光定在姚子睿身上，心下一沉。
“姚大人，你這兩年鎮守掌管皇陵事務，本比他人多了兩分體面，向來京中有人沒有告訴過你，姚大人在內務府貪污之事吧？”
姚子睿神色發寒，啞聲道：“此事，臣知。”
馮九卿冷笑，“那不知這份‘苦勞’，姚大人是如何看待的？”
姚子睿有苦難言，他自然知道姚子晉貪污，但自己卻是從未參與過，許昌那很兩人關係並不親近。但這次姚子晉是被無限期禁足，他不得不出，否則怕是姚家忽就此倒了。
他默了默，無奈道：“此事乃是要國相之處，臣無話可說。但國相大人在朝多年，豈有一事錯而往事功盡皆不計之理？”
語畢，他往自己右方看了看，大理寺卿卻紋風不動，倒是他身後的幾人走了出來，也道：“臣啓奏。回稟皇上、太后，國相雖然貪污，卻已知道過錯，交出銀兩，更不再犯，也該給國相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啊。”
又一人道：“臣附議，懇請皇上解除禁足令！”
果然，這姚家是準備好了在等着他們！
馮九卿沉着臉，看向了齊璞瑜，齊璞瑜卻對着她點了點頭，眼中意味不言自明。
看這情況，他們若是不答應，想必附議的人一定會越來越多，如今朝堂積壓的事情繁多，若是如此牽扯，既浪費時間也浪費精力。
馮九卿嘆口氣，看着小皇帝那小小的皇冠，忖度道：“皇上，哀家看諸位大人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但不知其餘大臣是否也如此想？”
禮部尚書哼了聲，馮九卿莞爾，就知道他定不住。
禮部尚書同齊璞瑜對視一眼，不屑道：“連先皇都能拿來說事，如此不敬先皇，不遵德行，卻不知從何處看出‘遵禮重矩’的？”
“國相年紀大了，一時失言也是有的，尚書大人在朝多年，當庭辱罵同僚之事不勝枚舉，何以不能包容此着？”
禮部尚書冷笑，“這事並不針對於我，我包不包容算什麼，那得問先皇纔對！要我看啊，你不如去問一問先皇可否包容次着？”
“你！”姚子睿臉色一黑，要他去問先皇，豈不是叫他去死？
齊璞瑜見情勢差不多了，忽然笑了出來，終於開口道：“姚國相年紀的確大了，衝撞了皇上與先皇雖是不敬天家冒犯天顏，但也並非不能揭過，但如果就此簡單揭過，東華天威何在？”
姚子睿心中一聲“咯噔”，又聽馮九卿一唱一和道：“攝政王所言甚是，常言說死者爲大，何況先皇？姚國相想要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呵，這君臣之分，又要來幹什麼呢？”
君臣。
這兩個字就如泰山壓頂，叫姚子睿面色鐵青，對此二字不敬，倒不如直接說他又謀逆之心罷！這馮九卿，果真犀利。
姚子睿咬咬牙，朗聲道：“攝政王與太后所言甚是，姚國相卻有失禮之處，然其尊君重王，其心昭然，至真至純。只要能繼續爲東華效力，無論何種懲罰，想必其都能接受。”
馮九卿同齊璞瑜相視一笑，狡黠智慧映入眼簾，齊璞瑜聲音不冷不熱，對小皇帝道：“既然姚國相其心至誠，皇上，臣倒是有個主意。”
小皇帝從善如流，“什麼主意呀？”
“方纔姚大人既口口聲聲說姚國相年紀已大，本王覺得甚是有理，向來衝撞先皇也不是有意爲之。五寺之中，光祿寺卿常與太常寺卿同掌祭祀，皇上不若藉此機會讓姚國相在光祿寺好好歇歇，頤養天年，如何？”
姚子睿一驚，大理寺卿也同時變了下臉色。
禮部尚書條件反射地擊掌大笑，“甚好甚好！老臣舉雙手雙腳贊同！”
從正一品丞相，變成了正三品光祿寺卿，這分明就是在貶官降職，而且還是一個空缺多年都無人問津的閒職！
姚子晉若真是入了這閒職，姚家在朝堂的勢力鐵定會一落千丈。
大理寺卿待要開口阻止，卻聽齊璞瑜忽道：“大理寺卿主管分明賞罰，不知此舉，可對得起先皇，也能體恤年老體弱的姚卿家？”
大理寺卿正要走出去的腳步，驀然一頓，頭皮微微發麻，對上了齊璞瑜那陰冷深邃的視線，竟而止步難前，眼前閃過了廖晴兒的臉，略一咬牙，“老臣以爲……甚是妥當。”
姚子睿臉色越加難看，直起身來，馮九卿眼疾手快，幾乎就在同時，也倏然站了起來，“既然如此，哀家也同意此事，另外，哀家還有一事！”
不等姚子睿開口，馮九卿便不冷不熱道：“先皇逝去未滿三年，皇陵封土尚且溼 潤，姚大人離開皇陵回京城，似乎，沒有提前遞上奏摺？”
姚子睿鐵青的臉驀然一白，“那是春獵期間……”
齊璞瑜讚賞地看向馮九卿，馮九卿對他挑了挑眉，續而又道：“姚大人不必解釋，哀家知道姚家對先皇一向‘尊敬’，這也不過是個意外，但哀家還是希望，此種意外不要再發生了，否則，不止姚家，哀家都要對不起先皇了。”
姚子睿，怔怔的看着垂簾之後，那年輕從容的東華太后，無話可說。
小皇帝看了許久的好戲，從最開始不快，到現在的手腳微顫，再也忍不住，驀然站了起來，大聲道：“此事就此敲定。傳朕口諭，解除姚子晉禁足令，調爲光祿寺卿，姚子睿即刻迴歸皇陵，無詔不得再出，以慰先皇在天之靈。”
齊璞瑜與馮九卿相視一笑，不約而同道：“皇上英明。”
“若是無事，便就散了吧。”
小皇帝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兩個人，他們嘴角帶着相似的欣慰笑意，一如既往地守護在自己身後，小皇帝捏緊了拳頭，不無激動地頷首。
姚家潰敗第一步，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