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清宮空了，自盛朝而來的陪嫁宮女不知被關在何處，蘇雪身邊只有一個小太監伺候，外面也是禁軍封鎖，不得皇令，不準出門。
她被軟禁了，這已經是第二日。
僅僅是因爲她的血脈，甚至拿不出一個像樣的理由！
不，也是有理由的，因爲皇帝被刺殺兩次，因爲魏嬤嬤中的毒是忘憂，所以下毒的、刺殺的必定是盛朝人，而且還是盛朝的皇室！因爲這皇宮裡除了她，沒有別的懷疑對象了。
因爲沒有人可以懷疑，所以她就有罪。
他們成功讓齊尚懷疑她、軟禁她，不相信她說的話，也許不久之後，還會因此爆發出一場驚天大戰。
蘇雪緊緊閉上眼睛，想起來到東華的信誓旦旦，想到哥哥的叮囑、羅異人的信任，還有太后娘娘離世的真相，她纔來多久啊？被人屢次設計、陷害，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一事無成。
是盛朝的主戰派嗎？可她們是怎麼潛入皇宮的？她身邊的人應該沒有主戰派的奸細纔對！
難道……是這皇宮本來就存在的奸細？！
清冷的宮殿中，蘇雪抱着手臂靠在窗下，羽睫輕顫，她慢慢地睜開了雙眼，眼中怒火騰騰。晚霞將她的臉割裂成幾段，卻沒有半點溫熱感。
她一定要抓住這個人！把她扔到齊尚臉上去！那個混蛋！
正此時，宮門突然被人打開，一襲紅衣慢慢入內，伴隨着熟悉的咳嗽聲，江如雪的聲音在好似空無一人的詭寂殿中迴盪開來。
“雪兒？”江如雪讓小凝把飯菜放下，“雪兒，姐姐給你帶飯了，你在哪兒呢？”
“皇后姐姐！”聽到她的聲音，蘇雪竟忍不住紅了眼眶，她就知道，這宮裡一定有人相信她的！
從角落裡奔了出來，險些撞了江如雪一個滿懷，江如雪哭笑不得地穩住身體，“你這孩子，姐姐可沒你這身子骨，來，給你帶吃的了，先用些吧。”
蘇雪搖頭，“姐姐，我想……”
“你吃飯，我來說。”江如雪溫柔地按住她的肩膀，給小凝使了個眼色，讓她守在門口。
蘇雪見她神色有異，倒也沒有堅持，再說她的確有些餓了。
江如雪伸手摸着她的頭髮，優雅地坐到了飯桌對面，似乎在整理言辭，等蘇雪喝了一碗湯，凝視的目光方纔柔和，“我知道你很生氣，但姐姐也沒辦法救你，你可知昨日抓住的刺客，招了什麼？”
蘇雪心中警覺，“總不會又是栽贓我吧？”
江如雪神色越見覆雜，“她口不能言，體質特殊，全然已不像個生人，倒像是你們盛朝和南疆培養的藥蠱，我想這東西，你應該知道得比我清楚。”
藥蠱，說得好聽，不過是將人性泯滅，淡化痛覺，不懼毒藥，培養出來的兵器罷了。
這本是苗疆的法子，極其殘忍，盛朝曾爲佛徒聚集之地，痛斥此法慘無人道，但也不是每個人都對其深惡痛絕，江如雪食慾大減，隱隱預感到了什麼。
“那也是個可憐人，好在沒有完全失去本性，還知道痛，”江如雪聲音淡淡的，就像她一貫與人閒聊的模樣，“她寫了你的名字。”
這一刻，蘇雪竟是毫無感覺，大概是早有預料吧。
江如雪又道：“她說她是當年奉你父王之命，潛伏在盛朝保護你和蘇寒，後來你們走了，她們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不再動作。”
“呵，荒謬！”蘇雪冷笑，“父王即便要保護我，找幾個好好的人不行嗎？偏偏要弄成一個藥蠱？”
料到她不信，江如雪也沒有意外，“除此之外，她還說刺殺皇上是華清宮傳出的命令，她也只是奉命行事，你在華清宮暴怒，不過是想殺她滅口。”
蘇雪眼睛一瞪，“我去之前！她已經快死了！”
江如雪當然知道這件事，但她卻道：“但她卻是就是如此招供的，雪兒，縱然你不曾下這個命令，你能肯定，你身邊的人不會下這個命令嗎？”
蘇雪：“……”
“你看，你自己也不能確定是不是？”江如雪嘆口氣，“雪兒，謀刺聖上是多大的罪名你不會不知道，縱然皇上念在你是蘇寒之妹，心中始終也相信你不會殺他，可，唉，可他總也要做出態度來。”
“所以，”蘇雪無比難受，“她軟禁我，卻帶走我的丫頭，就是爲了，拷問她們？”
江如雪靜靜點頭。
蘇雪好笑地扯了下嘴角，“說到底，他還是不信我罷了。”
江如雪目光一動，“……你喜歡上他了嗎？”
蘇雪愣住，驚慌地站了起來，“皇后姐姐不要胡說，我沒有！”
“你怕什麼？你是妃子，當然應該喜歡他了，”江如雪被她的反應逗笑，走到她面前，伸手摸着那張靈動精緻的臉，“……雪兒，我希望你喜歡他，他雖然是皇帝，但的確是一個值得喜歡的人。”
“啊？”蘇雪不解。
江如雪笑笑，拿起她兩隻手，眼簾輕合，流露出一絲傷懷，“雪兒，好妹妹，姐姐其實不是個大方的人，當年的柳芷若，哈，便是因爲我嫉妒她，所以藉着處理林嬌，將她一併吊死了。”
蘇雪瞳孔一縮，“是……你？”不是齊尚？
“是我，其實我也不是個好人，真的。”
江如雪握緊她的手，她惆悵地擡起頭，看着霞光萬丈，擋不住大雪紛飛。
她看着蘇雪，真誠而嚴肅，就像在託付什麼重責大任。
“但今時不同往日了，當了這麼久的皇后，我也算稱職，可每當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不能完完全全對我敞開心扉，但他對你不同。”
江如雪眸中水光一閃，“他跟你在一起，可以玩笑、吵鬧、生氣、憤怒，還可以委曲求全，這些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真的。”
我也沒有見過啊！前面都還好說，委曲求全在哪裡？蘇雪挖空記憶也愣是沒有找到半分。
江如雪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彷彿真地看到過這樣的場景，讓蘇雪也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他是個多麼驕傲的人啊，太后和明王打小將他護着、捧着，最落魄的時候，都不肯讓他向誰低頭，”江如雪聲音驟然哽咽，卻又很快恢復了正常，“你知道嗎？我到這裡來，是他的請求，是請求。”
蘇雪微微張大了嘴巴，“請……求？”
江如雪閉了閉眼，“因爲東華和盛朝即將開戰，百官所請，是要即刻將你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