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那皇位上的人卻始終沒有出聲，好像時間靜止在了這一刻。
姚國相嘴角隱隱露出冷意，在他眼中，一個被馮家把控的傀儡皇帝，又有什麼用？
七歲的娃娃，連字都認不全，又能說出什麼像樣的話？
馮宇面色不變，心中卻着實有些不滿。
雖說只有七歲，但三師教導總也該教出一些東西纔對，白白叫南澤看了笑話，傳了出去，它東華如何自處？
與之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數，時間越拖越長，衆人看向小皇帝的目光慢慢帶上了無奈。
到底還是個孩子，也期待不了什麼。
羅華公面露得意，掃了眼齊璞瑜。
齊璞瑜靜靜地注視着龍椅，那盤踞金龍的皇位上，歷來沒有軟弱者的位置。
就算齊尚只是個七歲孩童，但生在皇室，這個孩童也是與衆不同的。
“皇上，”齊璞瑜不曾在乎下面的人如何想，只想知道小皇帝是否有“自己的想法”。
“您認爲呢？”
小皇帝握着自己的手，目光靜靜地看着使臣，就在衆人都將失望的時候，他突然站了起來。
他還那麼小，底下的人最多隻能看到他的腦袋，但他一站起來，人人都能看到他的肩膀，還有那皺起的眉頭，只要他們敢擡頭。
他們不敢，而羅華公敢。
小皇帝突然笑了起來，嘴裡好像放了一塊蜜糖，甜甜道：“你剛纔說，你會熟悉拜庭之禮，是不是？”
馮九卿面上閃過幾分失落，聽這意思，小皇帝是打算放過使臣了。
羅華公笑起來，他就說嘛，一個小孩子而已，要對付他還不容易？
果真這使者的任務輕鬆得很，回去加官進爵不是難事了。
“自然。”他道。
小皇帝歪着頭，打量斂眸交睫的衆人，道：“這樣啊，那你就把拜庭之禮抄一遍給朕吧，朕都認不全呢。”
羅華公笑容剎那凝固在臉上，“什、什麼？”
抄一遍？哪一國的拜庭之禮不弄得繁複駁雜？東華不過是幼帝繼位一切從簡，但真要論起來，那也有個九九八十一條！
何況他是南澤之臣，一入東華還未得利，便先讓皇帝叫去抄一遍拜庭之禮，這算什麼？若真抄下來？那豈不就是他丟臉的罪證？
馮九卿下意識同齊璞瑜對視一眼，透過那晶瑩的珠簾，心底不約而同地閃過喜色，靜寂的行政殿驀地有了聲音。
就像起伏的海浪，隨着時間和風聲的催促，慢慢大了起來，議論如雨紛紛而下。
“皇上聖明！使者大人既然對拜庭之禮還不熟悉，將來出使他國免不了要被人說道，不若就此記住，也算是皇上施恩，使者大人合該感恩戴德啊！”
“臣家中還有剛裁的新紙，書房還有一方束之高閣的好墨，使者大人若不嫌棄，在下願意拱手相讓！”
“皇上如此爲使者大人着想，使者大人切勿推辭，我東華之人就是這麼助人爲樂。”
馮九卿忍俊不禁，瞧了眼那說了“助人爲樂”的年輕臣子一眼，咳了一聲。
“使者切勿誤會，實因皇上年紀尚小，對這拜庭之禮也不甚明瞭，使者大人既然有心，不若抄寫下來，予吾皇參詳一二，也是兩國邦交之善事。”
羅華公臉上精彩紛呈，臉上憋得通紅，卻聽齊璞瑜又趁機欷歔道：“使者何必如此激動？吾皇一片好心，並不求回報，使者放心便是。”
……
“哈哈，真的抄了一遍，我得天哪，魏嬤嬤你看，”馮九卿將手裡的東西舉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還居然一個晚上就抄過來了，估計是連夜趕的，深怕別人白天發現呢！”
魏嬤嬤將那厚厚的三十幾頁紙張收好，“這也是太傅的功勞，聽聞素日太傅最喜歡讓皇上抄書，這下好了，倒是活學活用了！”
馮九卿抿了抿脣，莞爾一笑。
“可不是？昨兒個皇上還跟哀家說太傅誇了他，別提多高興了。”
兩人正說着，卻見外面走進來一個小太監。
小太監眉清目秀，生得倒好，但馮九卿一見他，臉上的笑意都掩下了。
“這不是肅寧宮的小順子公公嗎？”馮九卿手裡端着茶杯，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難道姚太妃又要來找哀家賞月了？”
上次姚太妃遣小順子來賞月，說是溶溶月色不賞可惜，又說還有幾句體己話想告訴她，那嬌豔無辜的樣子好不惹人垂憐。
馮九卿閒得無聊，又着實想看看她到底會耍什麼花招，便真的去了。
果然，一到了肅寧宮便不止見到了姚太妃，還見到了姚國相，這兩人尋她去，翻來覆去說的不過就是尋求合作的話。
真當她是傻的？
三足鼎立之態，齊璞瑜是最難搞定的，想要慫恿她去對付攝政王？做夢！
小順子上次被姚太妃狠狠罰過，慶幸沒向谷紅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被送走，撿回了一條命，再面對馮九卿，難免有些心虛訕訕。
“啓稟太后，太妃娘娘昨日在御花園賞花，看見御花園百花齊放搖曳生姿，想着時節就好，無人欣賞總有些可惜，所以……”
“所以她便想邀請哀家去賞花？”
馮九卿笑着打斷了他的話，衝魏嬤嬤道：“嬤嬤您聽，姚太妃如今可真夠有閒心的，哪向哀家，每日都得上朝聽政，下朝還得處理內宮事務，妹妹好福氣呢。”
小順子諾諾不敢言。
魏嬤嬤會意，道：“可惜明兒大宛使臣就要到了，娘娘只怕沒得空，若是得空了倒還去得，這會子只怕是不成了。”
“也是我背了個勞碌命，不得妹妹的好，纔會如此，”馮九卿言笑晏晏，揚起一個明媚的笑。
“你去回了姚太妃，若是過兩日閒下來了，哀家壽宴一過，便補她一個百花宴，哀家身體若擔待得住，自然是要赴宴的。”
小順子咂摸這句話，心中不禁發苦。
馮九卿的話分明就是拒絕了姚太妃的意思，那勞什子的百花宴，去不去還是兩說，分明就是敷衍之詞，這話要是回了，說不得又要領教一回雷霆怒火。
小順子還想再說，馮九卿卻一支手揉了兩下額頭。
“唉，這壽辰委實也麻煩，人一撥撥的來，兩個覺都睡不好。”
小順子面色一變，心領神會之下，只能無奈點頭告退。
人已去，方纔才說自己覺都睡不好的人卻立時精神百倍，眸中閃過精 光。
“這個姚若華，真是一天都不得安生，哀家上次讓你查的事加快速度，姚若華必定又想鬧出什麼幺蛾子，沒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