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
刑部經過了一夜的審訊,可姚子晉卻還是沒有寫出他招來的兵馬藏在何處,就像垂死之人徹底放棄了掙扎,他雖然蒼老,卻能在酷刑之下,生生熬了一夜!
劉向臉色奇差,時間已到,他不能不將人推出去了,否則中間若是出了什麼差錯,這一次努力就未免白費了心思。
看着地面奄奄一息的老人,劉向冷聲道:“把人帶出去,拖去法場,即刻處斬!”
姚子晉若有所覺,被人拽着拖着,卻還是擡了擡頭,眼中流出幾分冷意,嗤笑道:“老朽之罪,已是罪證確鑿,既然如此,你們還怕什麼?竟然這麼急着處死我,哈哈……可笑。”
他的聲音沙啞難聽,微弱無聲,但不知是否因爲牢中氣氛太過凝固,無人出聲,那猶如喘 息般的聲音竟然被劉向聽在了耳中。
劉向眯了下眼睛,“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你倒還是嘴硬,連和自己勾連的人都沒有吐出一個,怎麼,還期待着有人幫你翻盤?”
“誰知道呢,”姚子晉沉沉地喘口氣,帶着陰毒和仇恨,低低地笑了起來,“你看看,到現在,你還在試探我。可見你們有多害怕我。唉,你們就繼續害怕吧,沒一天,每一個夢,都要小心,沒準,砍刀就在你身後呢?哈哈哈……”
低沉喑啞的聲音彷彿從地獄中傳了過來,聽的人忍不住頭皮發麻,不寒而慄。
“帶出去!”劉向冷道,“將其他人都帶往刑場,管家留下。”
他說的其實沒有錯,若是不害怕,馮九卿沒必要如此急着處死他。最讓人害怕地,就是那支不知道養在何處的兵馬,在京城內外都敢肆意動殺,而他們費盡心機,竟然沒有查得半點線索。
不過,好在他們手中的人很多。
已經快到行刑時間了,行刑地就在皇宮之外,馮九卿與齊璞瑜一同走上了宮牆之上。宮牆很高,一低頭,便能看見那圍觀而上的百姓,密密麻麻,禁軍開道,中間只縱出一條囚車經過的路線。
馮九卿穿着深紅宮裙,在陽光下顯得鮮亮些,只是站得遠,從下面往上方看,只能看到那角樓窗口邊站着兩個人,卻分辨不出到底是誰。
所幸,也極少有人注意那上方。
晌午剛到,便將刑部衙役拖着姚家之人慢慢走過來,身後還跟着十數位姚子晉一脈子孫,尚未走近,便能聽見他們的哭啼哀嚎,馮九卿不由冷哼,“再銷贓跋扈的人,到了生死邊緣,也終究捨不得。”
齊璞瑜今日似乎喜着白衣,穿得極爲瀟灑幹練,那厚重的外袍除了上朝的時候見過,平時便不怎麼穿戴了。
他看了看馮九卿,上下端詳着,不覺好笑,“你這太后儀服也過於嚴謹了,就不熱嗎?”
“你懂什麼?”馮九卿白他一眼,“你是男人,怎麼穿都無所謂,我是女人,還是太后,要是穿得過於隨便,宮裡宮外保不齊怎麼說呢。”
“你不是不怕人罵?”齊璞瑜挑眉。
“反正有沒有人敢往我耳朵裡傳,罵了又如何?”馮九卿冷笑,低頭看着那人山人海,搖頭道:“我不怕麻煩,但是,能不惹麻煩,還是不惹麻煩得好。”
齊璞瑜不置可否,也將目光投向了下方,卻見姚家之人都在行刑臺上跪下,哭聲越加淒厲,有人甚至還想拼死一搏逃開,不想還未走到刑臺邊緣,就被人一腳踹了回去。
禁軍瞪眼罵道:“賣國賊!給老子跪回去!”
緊接着便又是一陣哭號,但姚子晉卻沒有半句哭聲,或許他已經沒有力氣哭了,整個人都伏在斷頭臺上,看着下方指指點點的人,恍若走神。
“他倒是冷靜。”馮九卿心中略有不滿。
“他好歹當了這麼多年的國相,雖然權慾薰心,但總有幾分‘氣’在,自然不肯輕易低頭。既然註定要死,又何必一定要這般鬼哭狼嚎?”齊璞瑜不以爲意道。
馮九卿聞言,心情倒是略爲爽快了一些,沉吟片刻,卻道:“或者,也許他還有後招?”
眼簾輕合,齊璞瑜但笑不語。馮九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揚了揚,“你是不信,還是覺得姚子晉一死再多的後招都沒有用了?”
說話間,劉向已經投下了死籤令。
兩人目光一凝,便見那劊子手手起刀落,噴濺的鮮血射出老遠,將湊上來觀看的百姓嚇得驚叫一聲,下意識矇眼倒退,有許多人竟瞬間吐了出來。
齊璞瑜吃笑,“既然害怕,又爲什麼要來呢?”
“大概是想看個熱鬧,但總有那麼幾分愛國心在裡面,”馮九卿平靜地看着那顆蒼老滾落的頭顱,長舒口氣,“雖然手段有些卑鄙,但總算將人除了,也算少了一份大敵。”
無論姚子晉如何嘴硬,但無法否認的是,羣龍無首,戰力比不如之前。
底下的人慢慢散開,齊璞瑜凝望着那血腥斷頭臺,直至收屍的人上去了,才終於回答了馮九卿的問題,“姚子晉有後招是必然,但那又如何呢?姚子晉一除,接下來,就該整頓朝綱、籌備科舉了。”
今年朝中去了許多人,受姚子晉連累,鬍鬚朝中會多許多空位,這些位置總有品性過得去的老官填補,後續仍要選擇適當的新人培養。
而要培養能夠讓東華蒸蒸日上的新人,朝風不可亂!
齊璞瑜莞爾,忽然靠在窗口問她,“大理寺已經重修了東華律法,今日之後,便會付諸實踐,其實並沒有多大改動,但朝中之人數年懶散昏聵,老者衆多,你可有何想法?”
馮九卿挑眉,“你想卸磨殺驢?”
“話,不是這麼說的,”齊璞瑜無奈,“若是朝中緊一批新人,前輩固然可敬可佩,禮部尚書中年級極大的人不少,左右侍郎資歷也並不低,按理說,早該升爲尚書,就比如……禮部方毅。”
新的局面,有的老臣就該下去了。
這不僅僅是爲了少主考慮,還爲了那些老臣自己。
馮九卿沉默良久,才道:“這件事,你應該自己同皇帝說,皇帝必然明白這個道理。禮部尚書年紀的確太大,爲了對付姚子晉,才勉強每日都逼着自己上朝,以他的年紀,本就該衣錦還鄉纔是。”
她頓了頓,又轉過頭,衝齊璞瑜挑了下眉頭,“你的傷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