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宮女，梨兒記得，皇后娘娘對她們說過一句話，只是那時候她注意力並不在其上，沒有聽清。
那句話好像是……我記住你們了。
她們沒有辦法，她們只能自殺。
或許，她們的選擇是對的，自殺不可怕，看着死亡一步步接近自己，那纔是最恐怖的。
禁軍殺人竟是無聲無息，恐懼害怕的人太多，他們面無表情地走到了宮女身後，直接掐住了他們的脖子，用刀慢慢滑過，就像在切魚、剁蝦，不帶半點感情。
不，或許是有的，對宮女和太監的殘酷與冰冷，對同儕禁軍的憤怒與失望，讓他們沒有半點留情。
薛放的手下都是禁軍老人，他們跟着薛放、跟着皇上一路走到今天，更明白今日的繁盛來之不易，也更明白太子的珍貴，皇后的委屈。
所以，他們怒了。
一刀刀的收割很快便成了三五成羣的砍殺，一具具絕望哭喊的屍體很快就成了牆角堆積的山包，恐懼的雙眼逼瘋了還沒有受刑的宮人，也逼得那素日高高在上的宮妃花容失色、泣不成聲。
她們喊“皇上饒命”，卻不知道饒得什麼命，其實禁軍根本沒有動這些主子，她們被留在了最後，慢慢算賬。
無關的宮妃驚恐地遠離閔昭儀，也遠離這個她們素日想方設法爭寵獻媚的主人，臉色慘白地認清了帝王的殘忍。
這就是觸動帝王底線的下場，蘇雪渾身僵硬。
禁軍、宮女、太監躺了一地，流動的鮮血頃刻間染紅了瑰美華麗的殿堂，這裡曾經一塵不染，如今卻成了死亡的天堂。
蘇雪已經乾嘔過好幾次了，她不是沒有見過殺人，只是沒有見過屠殺！
太醫早就可以出來，卻害怕得躲在屏風後。古衣捂住了魏嬤嬤道耳朵一動也不敢動，口中連呼罪過和阿彌陀佛，但齊尚從不信佛。
佛若有眼，這慈榮殿怎會總是染血？當初的馮九卿，如今的魏嬤嬤、江如雪，將來，還會有誰呢？
梨兒爬到了蘇雪身邊，低手扶着乾嘔的蘇雪，不時掃一眼齊尚。
她們都明白，皇帝爲什麼要留下蘇雪和自己，不是爲了感謝，而是爲了給她們看一看，背叛皇帝、無視宮規、算計皇后與太子、危害東華是什麼下場。
而她們記住了，徹徹底底地記住了，甚至心生畏懼，幾乎想要落荒而逃，一路逃到盛朝。
東華的皇帝，實在太過可怕了。
很久之後，院中沖天的哭喊才慢慢平靜下來，血腥味濃得讓人嘔盡一切，從未見過血腥的宮妃已經暈去了兩位，卻沒有一個宮女敢上前求皇帝讓她們離開這個人間煉獄。
蘇雪也不敢。
她努力平復了心跳，再也笑不出來，就像重新回到幼年，她畏懼他。
薛放殺完了該殺的人，從當年到現在，他也是這麼一路殺過來的。繁華帶不走齊尚的深沉可怕，也帶不走這些老將士的殺氣。
他已經渾身都是噴 射的鮮血，皺眉用袖子擦了擦刀刃，卻發現袖子上也是鮮血，索性便不擦了，只是站在齊尚身邊，染血的刀裡映着鮮紅的一切，包括微微發抖的蘇雪。
一滴鮮血落在了蘇雪面前，她忽地打了個寒噤，竟忍不住抖了抖，下意識喊道：“……哥哥……”
聲音細微得可以忽略不計了。
她以爲齊尚是聽不見的，但奇怪的是，在一片無辜宮妃和宮女的哭聲中，齊尚竟然還是聽見了。
他已經坐直了身體，靜靜看着殺戮從開始到結束，臉上沒有半點變化，此時才終於移開了一點點，落在同樣染血的蘇雪身上。
蘇雪偷偷看了眼外面的屍體，又飛快收回視線，口中不停唸叨着什麼，一張小臉素白冰冷，齊尚才發現，她身上還只穿着薄衣，手指已經凍紅。
就像紅梅枝頭最嬌弱的那一朵，戰戰兢兢地在風雪裡勉力撐持。
沉默片刻，齊尚伸出手，聲音緩了幾分，“過來。”
蘇雪卻沒有聽見，齊尚索性不喊了，長臂一伸，便抓着人的胳膊直接將人拖了起來，扣在了懷中，拉開披風將人整個包裹住，可蘇雪卻嚇得尖叫了一聲。
極其刺耳。
“皇……”齊尚微微眯了下眼，被嚇懵了的蘇雪才慢慢回過神，下意識將剛出口的話一改，顫巍巍地喊道：“皇帝哥哥……”
齊尚始終面無表情，就像根本沒有聽見這句話，只是靜靜凝視着她。
他只是響起了當年的獵場狩獵，不是送她離開的那一場，而是第一次帶她去獵場的那一場。
小女孩也是這般，受了委屈，覺得害怕了，話都還不會說，就已經知道投機取巧衝他哭，非要哭得他明確表示站在自己這一邊了，才立馬收了哭聲。
從小就愛耍小聰明，可最後卻被人投了井，還是被算計了。
這麼多年過去，好像也沒有聰明多少，這才進宮多久，就又一次被人算計了，若不是皇后拼死相保，她此刻怕是早就成了橫躺在院中的屍體。
“……笨丫頭。”
齊尚暗暗嘆口氣，伸手將她的頭扣進脖頸，冰冷的額頭直接觸及肌膚，凍得發抖的雙手也在披風下被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握住了。
蘇雪呆滯地貼着他的身體，僵硬地擡起頭，想要看清他的表情，卻突然聽到一聲尖叫。
她抖了一下，又覺齊尚輕輕在她背上拍了拍，仿若安撫。
很奇異的，蘇雪竟然不那麼害怕了。
她轉過頭，看向了尖叫源頭，被禁軍拽着胳膊的閔昭儀和時常站在她身邊的兩個妃嬪都被禁軍抓了過來，撲通一聲扔在了地上，就像在扔什麼垃圾。
閔昭儀涕泗交零，早就沒有什麼形象可言，被嚇得在原地哭泣呆坐，彷彿發了癔症。
齊尚的手輕輕拍着蘇雪的後背，就像家族長老在商量大事之事，習慣性地把玩着手中兩顆核桃一樣自然而然。
許久，他開口道：“朕不記得，曾封你做過皇后，這後宮，何時輪到你做主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底下三人渾身一顫，閔昭儀驀然睜大了眼睛。
“她是奸細！她控制了皇后，皇上！她還想殺魏嬤嬤，婉儀都告訴臣妾了，臣妾有證據，有證據的！！”
到了這個時候還來污衊她和皇后？！
蘇雪終於爆發，“放你孃的狗屁！你他孃的有本事再污衊我一句？老孃撕了你的臭嘴信不信？！”
衆人：“……”
齊尚動作一頓，而後手掌用力在她背上一拍，“誰教你的這些！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