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住奸細的人不是別個，正是御林軍少見薛放。
薛世眼神，他便知道如何動作，他抓住其中一人，直接將頭罩除去，硬生生將人拖了起來，從左邊開始一個個辨認。
馮宇當頭第一人，視線一掃便見到那奸細臉上被揍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別說辨認人了，看不看得清東西還是其次，臉色不由怪異了起來。
姚國相看在眼裡，卻理解成了另外一番意思，臉色微微泛白。
姚國相與馮宇並列朝臣第一排，姚國相只要側個頭，馮宇便能將他的表情看個一清二楚。
恰如此時，馮宇見姚國相向着自己看了過來，臉上惶恐不安，微一挑眉，緩緩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對着姚國相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
姚國相只聽心裡咯噔一聲，手上的朝板險些拿不住，面如鎬素地呆愣立着。
小皇帝將二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嘴角揚了揚，而後又繼續好奇地睜大眼睛看向那被扯着走的奸細，不偏不倚，正好看見禮部尚書呸了口唾沫到他身上，口中低罵着什麼，咯咯地笑出聲。
這聲音本該單純可愛，但在這壓抑肅冷的時刻，便無端透出一絲詭異，叫人頭皮發麻，姚國相的臉近乎鐵青。
馮九卿忍俊不禁，她看着姚國相那異彩紛呈的表情，反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半路被嚇暈了過去，若是如此，倒也可見其心虛之態，到時且看姚派人馬如何爲他辯駁。
齊璞瑜好整以暇，猶如局外人一般漫不經心，周遭卻好似圍着一層陰鬱的黑氣，表情越是不以爲意，旁人越見高深莫測，看得喉頭髮緊。
朝臣不多，但也不少，那被拖着走的奸細在每個人面前都要停頓片刻。
薛世的目光便趁着片刻端詳那人，看他是心虛，還是坦然，是憤怒，或是害怕。
這樣一個個看下去，時間也挺久的，小皇帝看得興趣盎然，都忍不住跑下去同他們一起看了，嚇得人人自危，深怕這小傢伙冒失撞了人，或是被那奸細傷着了。
馮九卿趕緊招呼人回頭，“皇上，不要打擾薛將軍。”
小皇帝倒是聽話，就是有些念念不捨，“母后，那個人根本都沒看嘛，他的眼睛一直往後飄呢。”
眼珠子都快打爆了，鼻子也都歪了，自然整個頭都在往旁邊側着，說眼神往後飄，倒也正常。
但姚國相就不正常了，他面露驚悚，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幾乎想奪路而逃。
齊璞瑜淡然地看了眼小皇帝，沒有說話，從宮女手中接過茶杯一盞，長睫低垂，臉色在茶霧之中變得不甚清晰。
或許是隔了珠簾的緣故，馮九卿等得無聊，目光便有些走神，最後定在了齊璞瑜的臉上。
那天晚上齊璞瑜突然出現，月色朦朧，他的臉色似乎跟現在差不太多，但細看又着實差了不少，比如現在的他，鎮定自若、深不可測，而想起那天在匕首裡看見的情緒，則過於直接、猛烈。
或者，換一個說法，單純。
馮九卿嗤笑一聲，齊璞瑜單純？她是忘記自己被坑了兩次的慘痛教訓嗎？
倏然，那低頭飲茶的人猛地擡眸，逼視的目光直勾勾地對上了馮九卿玩味的打量，兩人齊齊一怔，又下意識同時避開視線。
避開幹什麼？馮九卿暗自琢磨，避開不就顯得他很心虛？
於是她又將目光轉了回去，一臉冷漠，好像帶上了一張面具，齊璞瑜同她對視了半晌，忽地嘆了口氣，主動將視線離開。
哈，馮九卿暗自得意，是她贏了。
“國相大人？您怎麼了？”忽地，行政殿右邊傳來一聲驚呼。
姚國相臉色醬紫，好像喘不上氣似的坐在地上，尷尬地對着扶起自己的大理寺卿道：“咳咳，這人老了啊，就不多喝酒，前兒老夫高興，多喝了兩杯，又摔了一跤，這不，到現在還沒緩過來呢。”
馮宇笑了一聲，輕飄飄道：“那國相大人可要小心了，這怕不是要中風的前兆啊。”
禮部尚書噗嗤一聲笑出來，趕緊又將頭低下，故作正經地咳了兩聲。
“馮大人此言也不無道理，國相大人若是身體不適，不若早早退隱頤養天年，也是一件好事。”
姚國相氣得發抖，但看那奸細就要轉過頭往自己這邊走過來，又嚇得不知道怎麼回話，瞳孔渙散，無意識道：“本相很好，很好……”
馮九卿雖然很想看他就這樣被嚇死，但身爲太后，總不能涼了臣子的心，咳了聲道：“國相大人不必緊張，還沒查到您這兒呢，來人，請個太醫進來。”
齊璞瑜無言莞爾，馮九卿這話幾乎點明瞭國相因爲嚇得腿軟，但偏又聽不出什麼惡意，一語雙關着，容不得人不多想。
果然，就連姚派的人看姚國相的目光都有些奇怪了，大理寺卿年老體弱，將人扶起來便打算作壁上觀，聞言白眉一動，嘴角囁嚅兩下又閉上了嘴。
姚國相耳朵裡已是什麼都聽不出來，嗡嗡的像是同人隔了一層紗，冷不防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鼻青臉腫的人，活像是年畫上的惡鬼，駭人耳目。
“啊！”姚國相嚇得往後大跳兩步，“你是誰？！”
齊璞瑜眼神一冷，“姚國相不認識他？”
這話問得也是巧妙，若是齊璞瑜問“姚國相認識他”，旁人一定會先覺得這是個正常的問句，但他問的卻是“姚國相不認識他”，旁人條件反射便會覺得這是帶着篤定的反問，心生疑惑。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了過去，像劍一樣紮在姚國相的身上。
馮九卿卻在此時又加了一把火，“咦？這人似乎認識姚國相？”
姚國相心亂如麻，看着那張被揍得看不出原樣的臉，既覺得熟悉也覺得陌生，當下只以爲自己要被揭穿了，可一想起那五千萬兩打了水漂的銀子卻又極不甘心。
蒼老喑啞的聲音壓抑着驚恐，姚國相緊緊咬牙站在原地，吹鬍子瞪眼睛，兇狠地倒像是要跟人拼命。
“本相不認識他！這是哪裡來的奸細？本相豈會跟這種人相識！”
馮九卿一怔，速度極快地同齊璞瑜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又道：“薛放。”
薛放不動聲色地掐住那奸細後腰，將一塊肉生生擰了兩圈，那奸細吃痛尖叫，姚國相臉色大變，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瘋狂地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