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倏忽而來, 又倏忽而去的黑衣人,李葉的心情有些複雜。遇到麻煩有人來救當然好,可是這麼快, 這麼迅速, 那就只有兩種可能了, 一是機緣巧合, 正好有俠客遇到了, 二就是她是被人監視、跟蹤着的。
就今天的形勢來看,還是第二種的可能性比較大,而監視她的人能有誰, 八成就是那個不讓她出門的夫君。
李葉說不上來是個什麼心情,只能拍了拍胸口, 說了句今日運氣真好, 就急忙去看哥哥他們怎麼樣了。
李善地與高標只是受了些皮外傷, 沒什麼大事兒,李葉跟他們一起回了李家。
回家後, 李善地與高標自然與李老實夫婦撒了個謊,說是馬驚了,二人掉下來摔的。李老實叫婆子去請了個大夫,給二人上了藥,王氏也跟小丫頭一起做好了午飯。
其實程無尤給李家買宅子時安排了丫環、婆子、守門的, 共六個人, 可是李老實和王氏操勞慣了, 說用不着下人, 想要都打發了, 還是在李葉的勸阻下,才留了一個小丫頭, 還有一個管打掃、漿洗的婆子。
一家人吃過了飯,高標就告辭回他的租處去了。
李葉與王氏坐在一起閒話家常,王氏一個勁兒的抱怨每天閒着沒事兒幹,渾身都不得勁,還說李葉在京城的地裡有了活兒,她就和李老實一起去幹活去。
正說着,就聽窗外一人笑哈哈地說,“奶奶真是有福不會享,每天閒着還不好?”
王氏聽了,忙笑着站起來迎,“孫家嫂子過來啦,快進屋來坐。”
只見門簾一掀,進來一個五十來歲的婆子,穿着家常青色鑲棗紅邊斜襟襖,笑得滿臉褶子,許是外面風涼,凍得臉頰紅紅的,看起來很是喜感。
孫婆子一進來,就把挎在手上的籃子放到了桌子上,叫王氏挑選。
李葉一看,裡面都是針頭錢腦、手絹荷包之類的,還有幾個銅頂針、銅簪子,知道這是個走街穿巷賣針線的,看這樣子應該是經常來,與母親很熟。
王氏在一邊挑選,婆子卻是打量了李葉一眼,笑道:“喲,這就是姑奶奶吧?看這通身的氣派,比那些大家的小姐還強呢。李奶奶你可真有福氣,大爺是舉人,姑奶奶嫁得又好,等明年大爺中了狀元,姑奶奶再給你抱個大胖外孫,以後奶奶你睡覺都能樂醒喲!”
王氏挑了一絡白線,一絡黑線,還有一個頂針,聽了這話樂呵呵地剛要接話,就見小丫頭進來說,姑爺來了。
李葉剛纔聽那婆子說什麼大胖外孫,一擡頭看到程無尤進來,也不知他聽到沒有,臉上一下子染上了些薄紅。
剛纔的話,程無尤也聽到了。本來他聽到呈報,知道李葉在外面遇到了高標,還險些被人佔便宜,心裡有些氣,這時看李葉微紅了臉,一副小女兒的情態,心又一下子柔軟起來。
程無尤上前與王氏見了禮,轉頭跟李葉說:“你回孃家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我也好叫人備些禮物。”
李葉想起了他可能派人監視自己的事兒了,只是在母親面前,也不好表現出來,只說道:“我本來今日沒打算回來,只是在路上遇到了哥哥,就順便回來看看。”
王氏忙不跌地叫小丫頭倒茶,又招呼程無尤坐。
程無尤卻是站着沒動,只說道:“我今日特意與人換了班,想陪娘子出去散散心。以後有空再來坐。”
女兒不過纔回來一會兒,女婿就跑來接,還特意要帶女兒出去散心,想必是小兩口感情好。王氏越看女婿越滿意,高興地催李葉趕緊收拾收拾起身。
那賣針線的婆子卻是看了程無尤好幾眼,嘖嘖地讚歎着,湊到李葉跟前說,“哎喲,姑爺長得真俊秀,我老婆子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如此齊整的人物,姑奶奶以後可千萬不能跟姑爺鬥嘴生氣啊。”
李葉囧了個囧,程無尤是長得不錯,可長得好跟生氣有關係嗎?不過她還是站起來,與程無尤一起出了門。
李善地在書房也聽到動靜出來了,與程無尤又寒暄了兩句。李葉夫婦二人才告辭出門。
坐在車上,李葉也沒有轉彎抹角地試探,而是直接問程無尤,那三個黑衣人可是他派去的。
程無尤沒想到李葉一下子就懷疑到他了,靜默了一下,說道:“不是我派去的。最近新皇剛剛登基,怕京城有人鬧事,所以佈置了許多暗衛,車伕當時見情況緊急,就給這些人發了暗號。你知道我在禁衛軍當差,有些時候,到底是便利些。”
“哦,是這樣嗎?我還以爲你安排人監視我呢。”他的解釋倒也說得過去。
“監視你做什麼?”程無尤捏了捏李葉的鼻子,“你又不是圖謀造反的王公大臣。”
“哎喲,疼,你輕點兒。”李葉捂了鼻子抱怨。
“我都沒用勁兒你就疼啦?那要是上午在胭脂店門口,沒有暗衛來幫忙,就算是你不被調戲,被人拉扯一下,豈不是更疼?”程無尤說着沉下臉來,“以後不要單獨出門,等我回來陪你一起去。”
李葉聽了,心裡說不上來的彆扭,自己以前也算是風風火火的女強人,帶着全家致富,如今到了程無尤這兒,倒像是個限制行爲能力的兒童了,“那隻不過是個意外而已。我看京城裡挺太平的,街上女子多的很,難道都是丈夫陪着的?”
“聽話,你是一個女人家,生得又美,拋頭露面不好,那些街上的女子都是些個什麼人?你怎麼能跟她們比?”
李葉有些無語,她以後還要種地、開店呢,難道每天縮在家裡看天嗎?她倒是不想跟程無尤吵,但是一旦這次自己退讓了,那以後就真要窩在那三進宅院裡發黴了。
李葉決定用緩兵之計,“那這樣吧,以後你在家時,你陪我出去,你不在時,我就找我哥陪着出去。”
誰知程無尤卻是把臉一沉,“回孃家也是一樣,也得我陪着你。”那個高標可是經常出入李家,他還曾向李葉求過親呢。
回孃家都不讓回了?李葉也生氣了,“你什麼意思?我是你養的小狗嗎?你想怎樣就怎樣?”
程無尤拉了李葉的手,哄道:“瞎說什麼?我這不也是爲了你好,怕你在外面受欺負。”
李葉心想,她以前在縣裡也經常受吳清榮欺負呢,可是後來不也成朋友了?要是怕出門遇事,就不出門,那日子也沒法兒過了。
李葉冷着臉問:“我只想問一句,我以後能不能自由出門?”
“不行。”程無尤不容置疑地說道。
“好,好!”李葉氣得掀開車簾,就要下車,卻發現已經到家門口了。
程無尤不發一言,攔腰抱了她就往院裡走。李葉掙扎了幾下掙扎不開,也不想在下人們面前鬧,只好任由他抱進了屋中。
看着抱着進屋的兩位主子,趙婆子笑着,悄聲跟春明說,“你看爺對奶奶多好。”
春明點了點頭,羨慕道:“奶奶真有福氣,爺這樣的人物,對奶奶又這樣好。”
趙婆子點了點春明的額頭,“小丫頭眼氣啦?你生得也不賴,好好伺候奶奶,沒準以後奶奶生產時,就讓爺將你收房了。”
這話說得春明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嬸子你亂說什麼!奶奶說過了,不許爺納妾的。”
“什麼?奶奶竟然說這種話?”趙婆子暗暗搖頭,奶奶到底是鄉下來的,太小家子氣了,男人那有不沾腥的。
春明擡了擡頭,“奶奶說是成親以前就說好的,所以嬸子你以後可千萬別亂說了,不然的話,奶奶肯定就要發賣我了。”
二人見小兩口抱着進了屋,自然也不去跟前添堵,所以只在下面小聲說話。
卻說程無尤抱着李葉進了屋,一放下她,李葉就飛快地走到窗戶邊的小機子上坐下,不理程無尤。
程無尤也坐在桌旁,不說話。
李葉心中翻來騰去,後悔自己不該草率地答應嫁給程無尤。那時也不知是被那個打死老婆的衙役噁心到了,還是被程無尤那天晚上的話感動了,在對他毫無瞭解的情況下竟然答應嫁給了他。
好在,兩人還沒有成爲真正的夫妻,倒不如和離了的好。她還依然回雙河村去種葡萄去,日子雖苦,心裡卻是快樂的,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李葉越想,越覺得這個決定對,京城的生活根本就不適合她。
她回頭看了看程無尤,只見他目光霍霍,正盯着她看,見她回頭,勾脣一笑,“你想吃什麼?我叫她們做。”
李葉怕自己衝動之下做出錯誤的決定,就說了聲,“什麼都行。”然後就站了起來,“我到書房去看會兒書。”
晚上吃完飯,丫頭們收拾了碗碟下去了。李葉也終於做出了決定,跟程無尤提出了和離。
“和離?”程無尤一聽,氣得頭上青筋都要爆出來似的,“就因爲不讓你單獨出門,就要跟我和離?”
“婚禮花了多少錢,我可以還給你。”李葉覺得自己不能叫人家吃虧,怎麼說也是自己反悔,造成/人家的損失了。
呵呵,程無尤氣急反笑,“我在乎那點兒錢?”
“那你想怎樣?……你說吧。”李葉看他生氣的樣子,有些害怕,但還是大着膽子說道。
程無尤捏了捏拳頭,深吸了口氣,說道:“你先冷靜冷靜。想回孃家也行,明日我叫人送你過去。”
說完,一甩袖子出去了。
李葉聽到他在外面吩咐春明等人,好生伺候奶奶,他回宮值夜去了。
晚上,李葉躺在溫暖的被窩中,聽着窗外颯颯的寒風,思來想去,一會兒覺得程無尤這是古代男子的通病,不喜歡自己的妻子拋頭露面,一會兒又覺得他這是控制慾太強了,跟着他過,以後就跟被拴起來的囚犯一樣。
明日回孃家也好,先探探爹孃的口風,看他們喜歡在村子裡住,還是在京城住。一起回去最好,就是他們不願意回去,自己在家種葡萄也養得起他們在京城的開銷。
第二日,程無尤果然安排了馬車送李葉。李葉試探着說自己想先去胭脂鋪看看,車伕卻說爺吩咐了,不能去別處。
李葉的心一陣涼。
到了李家門口,李葉拿了程無尤提前準備好的禮物進了門。
王氏吃驚地問:“小葉,怎麼昨日剛回來,今日又回來?是不是跟姑爺吵架了?”
“哪有,”李葉勉強笑笑,“他說昨日來的匆忙,沒有帶禮物過來,所以今日補了一份。”
李葉說着,指了指手中的禮物。
王氏這才笑了,“姑爺真是太客氣了。都是一家人,講究這些做什麼。”
李葉問爹和哥哥呢,王氏說李老實出去逛去了,李善地去參加文會了。
李葉一邊看王氏做針線,一邊旁敲側擊,問她村裡好還是京城好。
王氏一會兒說村裡好,一會兒又說京城也不錯。弄得李葉都不知她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兩人正說着話,昨日那個賣針線的孫婆子又來了。
這次王氏說不需要什麼東西,孫婆子也不在意,放下筐子,絮絮叨叨地跟王氏說起她在外面聽說的八卦事兒。
“哎喲,你們衚衕口那家,奶奶知道吧?就是那個年輕的小娘子。”
王氏想了想,說:“沒見過,只看見過她家的丫頭出來買花。”
“那個小娘子是一個雲州富商娶的兩頭大。那小娘子長得細皮嫩/肉的,俊得很,富商專門給她置辦了一處院子,三四房家人,這不,昨日我去,說是有喜了,還賞了我兩個錢呢。”
王氏有些懵懂,問道:“什麼是兩頭大?”
“哎喲,奶奶您不常出去走動,自然是不知道。這兩頭大就是在兩個地方,各娶一房娘子,兩個都算大房。就說這個雲州富商吧,在京城有一房,在雲州也有一房。爲得就是不管回鄉進貨,還是在京城賣貨,都能有個知疼知熱的人。”
李葉聽了,心中卻是有一瞬間的愣神。
程無尤只說自己在宮裡當差,連官職是什麼都至今沒有告訴自己,他的家人,自己也是一個也沒見過。即便是父母雙亡之人,也總會有個親眷吧?
難道?……自己是他養在外面的外室?
婆子說完了衚衕口的兩頭大,又看着李葉說,“要說,還是姑奶奶有福氣,找的丈夫真是千里挑一,又有官身,長得又俊,對姑奶奶又是溫柔小意的。聽說這房子還是姑爺給買的?”
王氏聽了,自覺也臉上有光,“房子是姑爺買的,不過我家丫頭非要給錢,其實也算是我家買的。不過姑爺過後又拿錢給我們買了兩個鋪子。”
王氏說得高興,一下子說漏了嘴,一驚之下,趕緊看了李葉一眼。卻見李葉已經沉下臉來了。
“哎喲,瞧這姑爺,真真是比親兒子都強啊。”婆子羨慕得直拍大/腿。“那像我那女婿,總想從我老婆子手裡刮點兒什麼。”
等婆子走後,李葉就問王氏怎麼回事。卻原來李葉把買房子的錢給了程無尤,他卻轉身買了兩間鋪子送給了李老實,還囑咐他們別告訴李葉。誰知王氏一高興說禿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