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裡的房子並沒有燒地龍, 只在屋子中間放了個碳盆,雖說也不算太冷,可是在地上打地鋪肯定是不行的, 這要睡一夜, 非得凍壞了不可。
李葉磨蹭了半天, 終於上了牀。她將自己的被子搬得離程無尤遠了一些, 才鋪好躺下。
一躺下, 李葉就閉着眼,默默地做着心理建設:就自當是在火車上,兩人是對面的鋪位, 中間是過道……
可是——
火車上怎麼會有如此炙熱的眼神?炙熱得她閉着眼睛都感覺到了。
一睜眼,就對上了一張笑臉, 神情中帶着滿足、得意, 還有一絲絲……乞求?
李葉的心咯噔一下, 就像是被擊中了一般。
只怪程無尤長得也太好了,那神采流轉的眉眼, 既俊美深情,還帶着一種小男孩兒求糖吃的萌勁兒。讓李葉的心又酥又癢,又心疼,又愧疚,竟然感覺自己不與他過夫妻生活很對不住他。
李葉幾乎是強逼着自己扭頭不再看他, 硬着聲音說:“笑什麼笑, 快睡吧, 休息好了傷纔好的快。”
“可是, 娘子, 我睡不着,咱們說會兒話吧。”
“說什麼?”
“娘子對我的考察也該結束了吧?怎麼樣, 我還算合格吧?”程無尤一邊說,一邊向李葉身邊蹭了蹭。
李葉有些慌亂,“沒,還沒有。”
程無尤聽了,靜默了一會兒,忽然輕哼了一聲,“哎呀,娘子,我胸口疼,你幫我看看,是不是傷口裂開了?”
李葉看他神情痛苦,不似做僞,忙湊過去看,卻是被程無尤一下子擁入了懷中。
李葉心一慌,掙扎起來,碰到了程無尤的傷口。
程無尤呲牙咧嘴地喊疼,卻是不肯放開李葉。“娘子,我只是想抱抱你,別動了,別動了,疼!”
清新的男子氣息,混合着藥味,還有他的呼痛聲,李葉的心寸寸退讓。
今日與榮夫人的談話,讓李葉打消了疑慮,她是程無尤明媒正娶的妻子,並不是什麼外室,而他今日赤手打虎的英姿,還有他剛剛的笑臉,溫暖的懷抱,無一不讓李葉淪陷。
她不再掙扎,任由他抱着。
程無尤見李葉低着頭,小鳥依人般地伏在自己胸口,不由的心中一蕩,低下頭吻住了她。
李葉被他親的頭暈沉沉的,身子不由得都軟了……
這一夜,屋外寒風凜冽,屋內卻是春風繾綣。
冬日的陽光紅彤彤的,雖然沒有什麼熱力,但照在臉上一樣耀眼,李葉就是被這陽光晃醒的。
身子如被大車壓過一般,渾身痠疼,提醒着李葉,昨晚她由一個少女變成了一個少婦。昨夜也不知怎麼了,反正半推半就地就與他成了事兒。如今她覺得都沒臉見人了,只好有些懊惱地又閉上了眼。
卻是一下子落入了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醒了?身子還疼嗎?嗯?”程無尤一邊說,一邊摸了摸李葉的臉,“你餓不餓?我叫人送吃的過來。”
李葉臉更紅了,有些裝死地將臉埋進被子裡不說話。
程無尤見了,只覺她撒嬌的小樣子可愛極了,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後將她抱得更緊,大手也在她身上游走着,“好,好,咱們再接着睡。”
李葉也覺出了他的身體變化,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卻是忘了自己沒穿衣服。看到他眼裡炙熱的欲/火,李葉嚇得裹着自己的被子滾到了一旁。
程無尤伸出結實的長胳膊,一下子又將李葉撈進了懷中,在她耳邊吐氣道:“往哪兒跑?”說着,又要去親她。
李葉嚇得趕緊捂住了嘴,死命地搖頭,嘴裡含糊說着:“不要了,疼。”
程無尤拿手點了點李葉的額頭,笑道:“逗你玩兒呢,快起來吧。都快午時了。”
二人這才起牀吃飯。
容大人夫婦早上已經走了,李葉與程無尤又在寺裡玩兒了半天,到了申時才坐車回家。
走到山腳下時,夕陽如火,映照着或高或低的樹木,一望無際的麥田,一片瑰麗景象。李葉見路旁有一個亭子,亭子旁有一茅屋,屋前挑着一個青色布簾,上寫一個大大的“茶”字,就跟程無尤說:“咱們下去喝口茶吧,我口有些渴。”
“咱們車上帶了茶,我給你倒。”說着,程無尤拿起茶壺給李葉倒了一杯。
李葉一頭黑線,她當然知道車裡有茶水,“呃,我只是想下去看看風景。……順便喝茶。”
這個茶亭不是他安排的行程,程無尤怕有危險,但是看李葉一臉嚮往地看着外面,心中一蕩,上前拉了她的手說:“好,那我們去亭子裡坐一下。”
二人進了亭子,茶博士上了茶。大概是快到晚飯時間了,亭子裡還有茅屋前的木桌上,一個客人也沒有,倒是清靜得很。
李葉一邊喝茶,一邊欣賞着落日的美景。
正在這時,茶鋪後面出來一人,年約六十來歲,身着灰棕色萬壽團福子棉袍,手中拿着龍頭柺杖,身後還跟着兩個着青衫的小廝。
那人雖年歲不小,步伐卻是矯健,一邊往亭子裡走,一邊說,“我還沒說要走,怎麼茶博士就把茶收了?”
亭子不大,只放了兩個茶桌,李葉看還有空位,也沒在意。
誰知那老頭一擡頭,看到了程無尤,激動得似乎鬍子都要顫抖起來了,他向前一步,曲膝就要下跪,嘴裡還喊着:“皇上……”
早在老頭擡頭的那一刻,程無尤就站了起來,快步上前就把那人架住了,“王大人,您也來喝茶?”
王大人愣了一下,看了看程無尤的臉色,吶吶地回答,“喝茶,喝茶。”
李葉在一旁有些愣神兒,這位王大人剛纔叫程無尤什麼?皇上?
只聽程無尤說:“天不早了,王大人是不是也該回家用飯了?”
“是不早了,那……下官告辭了。”王大人拱了拱手,像逃命似的,叫隨從趕了車走了。
等那王大人走後,程無尤又走回桌邊坐了下來,氣定神閒,像是沒有這回事兒一樣。
李葉卻是各種想法在心中翻了幾個轉了。他竟然是皇上?不可能吧?昨晚,他與她那個,好幾次都弄不成,找不對地方,李葉覺得他也是第一次,心裡還暗暗甜蜜了一把。要是皇上的話,三宮六院的,不可能是第一次吧。再說了,皇上要是看上了自己,下道旨意要進宮不就得了,幹嘛費這麼大勁兒,明媒正娶的,僞裝平常小夫妻?還處處順着她?可要說他不是皇上,那王大人看起來也不像是瞎子啊。
李葉拿手指了程無尤,“你,你……”
程無尤看着李葉,目光篤定地搖了搖頭,“我不是。”
看李葉一副不相信的神情,程無尤拉了她的手,輕輕一扯,讓她坐在了自己腿上,湊到她耳邊說:“我是皇上的暗衛,也是他的……替身。”
“替身?”李葉看了看程無尤,不知是該相信他,還是不相信他。
“對,替身。朝中知道此事的,只有我最好的朋友,禁衛軍統領榮泰之。”程無尤露出了一絲憂傷,“我就像是一個影子一樣,無法正當地出現在衆人面前。”
程無尤將自己的臉緊貼着李葉的臉,蹭了蹭,“你,你……不會嫌棄我吧?”
我都不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何談嫌棄啊?李葉呵呵一笑,“怎麼會呢。這有什麼可嫌棄的。”
“娘子不嫌棄我就好,我們回家吧。”
李葉也無心再看什麼美景了,乖乖地被程無尤拉着,回了家。
從那以後,程無尤像是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一回家就粘着李葉。雖說他有時晚上值夜,不能回家,可只要他回來,每夜都能把李葉折騰個散架。
李葉開始種起了大棚菜,程無尤對李葉也是百依百順,看起來日子過得既甜蜜又充實,可是李葉心中始終扎着一根刺,那就是程無尤的身份。
李葉也知道,出了王大人那種事,不管程無尤是皇帝,還是皇帝的暗衛,皇帝都會知道這件事、處理這件事,所以李葉也不抱多大希望,不過她還是託了哥哥打聽那位王大人。
李善地只是個初到京城的舉人,又不在官場混,所以打聽了將近一個月,纔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那位王大人在翰林院編書,都快一個月沒回家了。小葉,你打聽他幹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上次去榮興寺,我們不小心衝撞了他,怕他報復,就打聽一下,他是什麼官。”
李善地一聽,笑着說,“你就放心吧,這位大人風評很好,從沒聽說有什麼仗勢欺人的事。”
“好,那我就放心了。”李葉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中午在這兒吃飯吧。”
李善地卻是站了起來,“不了,我是怕你着急,一有了消息就來告訴你了。我與高標他們還有個聚會,我先走了。”
李善地走後,李葉坐在桌邊,捧了一本書,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沒一會兒,小丫頭春明進來,說是榮二奶奶派人送請帖來了。
李葉放下書,叫人進來。
很快孫婆子帶着一個穿杏黃色掐牙背心,天青色襖裙的伶俐小丫頭進來了。那小丫頭給李葉行了禮,遞上了請柬,這才說明了來意。
原來是榮大人的哥哥喜得麟兒,請李葉過去吃滿月酒。
上一次榮老太太過壽,李葉去了,榮二奶奶只向人介紹她是自己的朋友,那些人也知她不是什麼重要人物,所以多不理她,不過榮二奶奶一直很照顧她,那天她也聽了不少八卦,雖說沒什麼用,到底也知道了幾位夫人小姐。
李葉雖不太想去,但還是答應了。因爲只有融入了上層社會,才能更好的開展她的事業,賣胭脂,賣葡萄酒,大棚菜。還有,就是才能知道程無尤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假的,總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榮府的滿月宴搞得並不算大,但人也不少,後花園裡夫人、小姐們三五成羣,有賞花的,有喝茶的。李葉也找了兩個看起來和善、好說話的搭上了話。
李葉說自己是一個小官的媳婦,初來京城,因與榮二奶奶有些交情,所以纔來參加滿月宴。這兩位果然是比較和善,不但沒有看不起李葉,還向她傳授怎麼治家、管下人的小竅門。
三個人正談得歡,容二奶奶過來了,說是有人想見李葉。
李葉跟着容二奶奶一邊走,一邊問,“是誰要見我呀?”她在京城裡並沒有認識的人啊。
“是,是皇后娘娘,我們快走,別讓娘娘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