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笑語從子璃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非常驚訝。 ()
“怎麼辦?父皇已經知道師傅就在京城,怎麼辦呢?”笑語焦急的抓着子璃的手,記得語無倫次。
子璃已經從一開始的震驚當中清醒了過來,他腦子閃過一些奇怪的想法,擡眸看了看笑語,他沒有將那些想法說出來,反問她:“父皇如果喜歡的那個女子就是你的師傅,他不會傷害她的,你怕什麼?”
笑語搖搖頭:“你不知道,師傅似乎有些恨父皇呢!雖然她不說,可是我能夠感覺出來,萬一她被父皇找到,我怕…..我怕她會傷害父皇,師傅的功夫那麼高,父皇都不一定是她的對手,而且,我也怕師傅有危險。”
子璃搖搖頭:“你師傅武功再高,也未必能夠近的了父皇的身邊。且不說父皇自己功夫也不弱,單單是他身邊的暗衛,就足夠你師傅應付的了。更何況,父皇不會傷害她的,他們打不起來。依我看,倒不如趁這個機會,讓他們見上一面。”
笑語搖搖頭:“我不敢。雖然我也想,可是,師傅是個性子很倔強的人,她不想做的事,你若是強要她去做,她會生氣的。其實,我倒是真的想讓她見見父皇。父皇在碧華殿裡掛了那麼多她的畫像,又不許任何人靠近她曾經住過的地方,可見他對師傅的感情有多深。”
當日她從宮中回來,就將父皇見她的實情告訴了子璃,子璃也告訴她,他也沒有見過凌絲雨,只是知道很多年前,她曾經在碧華殿居住過一段時間,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就失蹤了。她失蹤之後,碧華殿的宮人被狂怒的父皇賜了死罪,幸虧玉羅拼死相勸,才饒了他們,發配到邊疆去了。從此以後,她的名字便成了宮中的忌諱,就連田皇后也不敢提起。
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大體也就是他們現在的狀態吧?
“不行!不管師傅見或者不見,我必須得通知師傅一聲,讓她有個準備。”笑語咬咬牙,還是不放心。
“你知道她住哪裡嗎?”子璃問道。
笑語仔細想了想,說:“我依稀記得在京城的一間民房裡見過她,如果她還在京城,應該還在那裡吧?只是,當時師傅拉着我左拐右拐的,我也沒有記住路線,只能到那裡瞧瞧,摸索一下試試了。”
子璃不語,似乎在想着什麼。
“子璃,我一會兒就出去,你在家等我!”笑語囑咐道。
“不行!太危險。你不知道現在多少人盯着你呢?三番兩次的被追殺,險些丟了性命,你忘記了?你要去,我陪你一起去。”子璃一口拒絕。
笑語想了想,點點頭:“好吧好吧,我也想讓師傅見見你,讓她瞧瞧我的眼光是不是越來越差了。”
子璃吐血,一個幽怨的眼神飛了過去,還不解恨,捏着她的鼻子狠狠吻了一陣子,直到她幾乎窒息才悻悻的放開。
“反正,爲夫提醒你,最好還是不要去,父皇的心思,可比你我要深的多。”子璃終究還是擔心她被石頭砸了腳,不確定的提醒道。
“好了好了,我們小心一點,不要被人給看到就好了嘛!”笑語小聲哄着他。
兩人換了夜行衣,於夜深時分悄悄溜出了王府,順着暗影摸索到笑語那日曾經來過的衚衕口。當日,她稀裡糊塗被凌絲雨帶到了這裡,然後又左拐右拐的纔到了一間民房,後來師傅送她出來,又是不停的左拐右拐,幾乎要將她繞暈了,才送她出了這一片衚衕。望着這附近幾乎一模一樣的民房,笑語也有些頭大。
“你到底記不記得啊?”子璃有些不耐煩了,都跟着她來來回回走了幾十遍衚衕口了,她似乎還沒有確定是哪一條,這樣找下去,豈不是要找到天亮?京城就是這一點不好,房子都相似,衚衕又七連八錯的,跟走迷宮一樣。
“讓我再想一想,再想一想啊!”笑語摸着頭,有些冒汗。
“師傅啊師傅,您到底在哪兒呢?徒兒我真的有重要的事兒要告訴您啊!”笑語不停的在心裡祈禱着。
等等!讓她努力回想一下。似乎……她記得那個衚衕口,似乎在某個牆邊,有一座被石板壓住的廢棄的古井?對!就是有一座古井!
她將迷迷糊糊的印象告訴了子璃,卻又不敢確定。
兩個人又是來來回回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所謂的古井,兩人都有些泄氣了。笑語一屁股坐在身邊的石墩上,哭喪着臉說:“這麼多一樣的房子,這麼多一樣的衚衕,我去哪兒找啊?”
子璃蹲在她身邊,柔聲問:“泄氣了?還沒有到天亮呢!天黑看不清也是有可能的。大不了我們白天再來。”
笑語嘆了一口氣。她只想快點看到師傅,讓她要麼離開京城,要麼和父皇見見面。可是,如今看來,她真的是幫不上她的忙了,只能聽天由命了。
子璃也一屁股坐在她身邊,陪着她一起鬱悶着。隱隱的,子璃感覺到了什麼,可是,他沒有說出來。他承認,他是有私心的。
從小到大,他常常看到父皇一個人站在御花園裡,望着湖面孤獨的佇立着。他眼中如神祗一般的父皇,也只有這個時候,纔會寂寥的讓人心疼。沒有誰肯告訴他真相,可是,他知道,父皇一定是在懷念一個人,一個女人!他也明白,母后不是他最愛的那個,就好像,他也不是母后最愛的那個。雖然,他們都不說,可是,他心裡都明白。他們每個人,或者說是這皇宮之內的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塵封的故事。
他其實是想要見一見那個女人,如果可能,他希望可以幫着父皇見她一面。有的時候,人念念不忘,是因爲心裡有遺憾,如果沒有了遺憾,是不是孤獨和思念都會少一些?心情也會好一些?可是,這樣的想法他不敢告訴小王妃,若是說了他的真實想法,小王妃會咬死他的。
兩個人都有些頹廢,這個寒冷的冬夜,風寂寥的吹着,讓人從頭到腳都覺得冰冷。
“哎!”子璃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麼,扭頭問笑語:“你確定你看到的一個蓋上了石板的廢井?”
笑語想了想,搖搖頭又點點頭,點點頭又搖搖頭:“好像是吧?一晃而過,我也不敢確定,大概是的。”
子璃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着幽幽的光芒,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對小王妃說:“小王妃啊小王妃,爲夫真覺得你的腦袋就是一塊榆木疙瘩!你看看我們屁股下面坐的什麼。”
笑語站起身,接着白雪反射的微光蹲下身仔細看了看說:“一塊方形的石墩。”
子璃無語,咬着牙說:“你這個小笨蛋!你看到的,大概就是這個石墩,還古井?你丟人不丟人?爲夫陪你轉了多少圈了,就沒有看見一塊石板,除了這個石墩子。”
笑語大喜,連忙抓住子璃的手,追問道:“真的真的?你確定?”
子璃無奈的點點頭:“確定!下一步我們該往哪裡走了?”
笑語指了指右邊:“那邊,好像是第五家還是第六家來着。
子璃拉起她的手,小聲喚道:“快走!”
兩人牽着手大步向前走去。一間又一間的仔細觀察了一下,笑語指着第六家說:“好像是這個門。”
子璃低聲問:“你確定?”
笑語不敢確定,子璃咬咬牙:“死馬當成活馬醫吧!我進去看看,你在這兒等着。”
“不!”笑語忙緊緊拉着他:“我們一起去。師傅武功極高,若是在,一定會發現你的。有我陪着,她就會知道是自己人了。”
子璃點點頭,兩人並肩躍起,一起落到了院子裡。
躡手躡腳的走到房門前,子璃的手剛剛放到了門上,一把冰冷的長劍橫在了他的脖頸上,子璃頓了一下,笑語也急忙回頭,小聲喚道:“師傅,是我!”
說着,將臉上蒙着的黑布拉了下來。
“知道是你!你一進來我就認出你了。可是,你爲什麼帶他來?”一身白衣的凌絲雨並沒有收回橫在子璃脖子上的長劍,黑暗中,笑語也看不清她眼中的表情。
“師傅,他是徒兒的夫君,是自己人,徒兒想讓你見見他。還有,徒兒有一件重要的消息要告訴您。您先把劍拿開吧!他不會傷害您的。”笑語心驚肉跳的望着凌絲雨的長劍。
凌絲雨收了長劍,豎在背後,問道:“何事?”
“師傅,父皇今晚在街上看到了您的背影,並且認出了您,正在派人四處搜索,您若是不想見他,就要小心一些。徒兒聽到消息很着急,連夜找來通知您的。”笑語壓低聲音,囑咐道。
“我今晚沒有出門啊?我已經兩天沒有出過門了…..不好!笑語,你上當了!”凌絲雨臉色一變,迅速抽出長劍,長袖一揮,轉眼之間,臉上邊多了一片白紗,將她的容顏遮了一個嚴嚴實實。
與此同時,笑語還在驚訝之中,院子裡已經呼呼啦啦落了一圈的人,手執火把,將他們三人團團圍住。
笑語一驚,連忙抽出自己的長劍,橫在胸前,又擋在凌絲雨面前。凌絲雨微微動容,低低的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傻孩子啊!你怎麼能鬥得過那個老狐狸呢?
十幾個火把將整個院子照的亮如白晝,有人打開了院門,人羣自動分開了一條路,一個熟悉的身影大步走了過來,在距離他們兩三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東平皇陸青雲身着一身龍紋便裝,繫着一件明黃錦緞披風,目光炯炯的看向臉上蒙着白紗的凌絲雨,他的眼中有熱切的火苗在跳躍,彷彿這一刻,他又回到了當年……他依舊還是那個俊朗堅毅、意氣風發的少年。
她果真比二十多年前要瘦弱了許多,白紗垂在胸前,遮擋住了那張他曾經日思夜想的熟悉的容顏。她一身白衣,衣袖隨着午夜的風輕輕擺動,一如當年一般飄逸如月宮的仙子。她的眼睛依舊那麼的美麗,如秋水一樣瀲灩,只是眼角,再也沒有了當年的淺笑。她的冷漠,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時已逝,歲已遷,再回首,早已是百年…..
好狠的心啊!她果真還是那麼的恨他。二十多年沒有見過,他多麼想仔細的、盡情的望一望她美麗的容顏。可是,她卻用一襲白紗,表明了她的態度。他用盡心機找到了她,她這樣,卻如同依舊未見,他們之間,沒有隔着海角,心卻依舊分在天涯。
他揮揮手,暗衛們迅速後退,一轉眼便已經消失在暗處了。
“絲雨……”他低低的開口輕聲喚道。她冷冷轉身,看也不看他一眼。
子璃和笑語大氣也不敢出,生怕驚擾了他們,子璃伸出手,握住笑語的手,緊緊的。他一定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緣分,不要像父皇一樣,和他愛的女人分隔了二十多年,再見面,物是人非,只剩下了仇和怨。
不知道是源於對子璃和笑語的親情和信任,還是陸青雲害怕只是多說了一個字,眼前曾經魂牽夢繞的女子便像蝴蝶一樣飛走了,他看也不曾看子璃他們一眼,說出的話,完全沒有避諱半分。
“絲雨,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你到底在哪裡?你…….”陸青雲的聲音有些顫抖,甚至身體都有些搖晃。
“卑鄙!竟然利用兩個孩子。”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除了冷漠,便是生氣。
“我想要見你,就是想見你,不得不用了一些計謀,但是,我不會傷害他們,因爲他們也是我的孩子。”陸青雲竟然不再自稱“朕”,這讓笑語和子璃更加吃驚了。
“孩子?哼……”凌絲雨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語氣變得更加冷漠起來。
“絲雨,我們好好談一談,好不好?你說要怎麼樣,便怎麼樣,只要你……”陸青雲的語氣,是讓子璃震驚的卑微和軟弱。
父皇對這個女人的感情,得深濃到了什麼程度,才能放下天子的威儀,低聲下氣的和她說話?
“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她的口氣冷的像是結了冰。
“絲雨,當年爲什麼要逃走?我們的孩子呢?他在哪裡?是男孩還是女孩?你……”
“不逃走,是應該等着你斬草除根,還是等着被你的女人們給毒死?孩子?你也配問孩子嗎?孩子死了…..沒有出生就死了…….”凌絲雨冷若冰霜的容顏上,現出了一絲猶如瀕臨崩潰的痛苦。
子璃和笑語都驚呆了。斬草除根?毒死?孩子?
天吶,他們聽到了太多不該他們知道的事,不知道回頭陸青雲會怎麼處置他們?會不會割了舌頭挖了眼睛?
笑語有些發抖,子璃忙將她緊緊攬入了懷中。凌絲雨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冰冷的目光微微閃動,竟然瞬間柔和了幾分。
小丫頭是太天真了,纔會上了老狐狸的當。他的這個兒子,看起來很鎮定,不知道是和老爹算計好的,還是真的和小丫頭一個心眼的。不過,從他的目光和他的緊張來看,他對小丫頭是在乎和疼愛的,這樣就好。不管因爲什麼,小丫頭是因爲擔心她,纔會着了老狐狸的道,她也就不跟他們計較了。
往日的傷痛,她一時一刻都不曾忘記。如今,他再多的甜言蜜語,再卑微的懇求,都不可能溫暖她曾經結了冰的心了。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陸青雲,如果再讓你選擇一次,你還會下那麼狠的手嗎?”她緩緩回頭,終於第一次視線將落在了他的身上。
沉默,還是沉默,一直都是沉默……他不想騙她。如果再回到從前,他依然沒有選擇。要麼狠下心來,要麼自己死。他沒有退路…..
“哈哈哈……”凌絲雨突然擡頭大笑了起來。儘管她的聲音依舊很動聽,可是,在這靜寂的午夜,這麼肆意的笑聲,依然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絲雨……”陸青雲痛苦的輕喚,他多麼想再向前邁一步,握住她的手,再也不放開,或者,將她攬入懷中,再一次感受曾經有過的溫暖和甜蜜。
可是,她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甚至,她的笑聲都沒有落下,手中的劍便刺了過來。
陸青雲一動不動,任由她的劍尖直接刺入了他的胸口,鮮血順着衣襟流了下來。
“父皇…..”子璃和笑語驚叫着撲了過去。
陸青雲卻擺擺手,阻止了他們的靠近。他竟然笑了,很慘烈很慘烈的笑容,有着無奈,有着痛苦,更有着深深的糾結。
“絲雨,如果殺了我能讓你解恨,那就刺的更深一些吧!”他的臉有些蒼白,身影也微微搖晃,卻依然對她笑着。
“休想!”凌絲雨突然收了劍,豎在背後,微微擡起下巴,蔑視的看着他:“凌家一百七十六條人命,你賠不起!就算是殺了你,也解不了我心頭的恨。我不會讓你死!你應該好好活着,眼睜睜的看着你的女人們爲你而鬥得死去活來,讓你永遠生活在痛苦裡!我恨你,這輩子都不會再改變!那個孩子,你永遠也別想知道關於他的一切。”
子璃和笑語急忙上前扶住了陸青雲,凌絲雨一步步後退,離他遠一些,再遠一些,陸青雲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鬆開捂住胸口的手,顫抖着伸向凌絲雨:“絲雨,別走……”
白煙閃過,所有人眼前一陣迷濛,再睜開眼,凌絲雨早已沒有了蹤影。沒有人看到她往哪個方向而去了。
“追!”子璃忙大聲吩咐道。
“不!”笑語也大聲阻止道。
“父皇,師傅的性子不可以硬逼,若是硬逼她,她寧死都不會妥協的!”笑語急忙跪倒在陸青雲腳下,苦苦哀求道。
“不必追了!”陸青雲虛弱的開口,手上已經沾滿了自己的血,卻又阻止侍衛們靠近包紮。
“你喚她做師傅?”陸青雲在子璃的攙扶下微微彎腰,目光直視着笑語,喃喃自語:“你果然和她相熟的很。她肯收你做徒弟,一定是非常喜愛你……起來吧!她喜歡的,朕也會去喜歡…..今晚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爲了她,也爲了你們自己,誰也不許說,明白嗎?”
子璃和笑語及一衆陸青雲的親信們,忙都跪下答應着。
“孩子…..那個孩子…..果真死了嗎?”受了傷的陸青雲低低的自語,彷彿一刻之間,就老了十歲。
他和她唯一的血脈啊!他曾給予最大希望的骨肉,果真就早已不在這個塵世了嗎?
朝中罷了三天早朝,說是皇帝染了風寒,臥牀休養,夏梓洵回國的行程也相應的向後推了幾天,子霖的婚期也推到了臘月十六,而葉悠揚則定在臘月十九。
月末,冰雪已經消融,路上也乾透了,道路通暢了,陸青雲的病也好了,回國的行程就正式定下了。下月中,子霖和葉悠揚分別大婚,子璃和笑語算着快去快回也許能夠趕得回來,可是路上的事又難說,怕萬一誤了,還是先準備好了禮物,交給了留守的下人,交代若是他們回不來,就分別送到七王府和葉府。
臨行前,子璃和笑語進宮向皇上皇后辭行。子璃先去應了陸青雲的召見,笑語則先去了鳳儀宮等着。自從上次她拒絕了田皇后提出的給子璃納妾的意思,田皇后對她一直都很冷淡,她幾次進宮請安,都是敷衍着招呼了幾聲,就沒有話了。笑語心裡腹誹,面上還得做出沒事一樣,忍耐的好不煎熬。
她這次還未走到鳳儀宮,就遠遠的看到夏梓洵在西藺公主夏沫兒的陪伴下,從田皇后宮中走出來。她想躲,也無處可躲,想一想算了,躲了這一次,在路上就不碰頭了嗎?到最近的邊境也要七八天甚至更久,以後打交道的時候還有着呢!躲也不是辦法吧?
想通了,心裡也就輕鬆了。笑語緩步走了過去,在兩人走近的時候,微微彎腰見禮道:“三王爺!二公主!”
梓洵也佯裝客氣的回禮道:“六王妃!”
笑語笑了笑,就要假裝路人一樣告辭而去,梓洵也輕輕開口喚道:“六王妃,本王關於皇姐的病情一事,有些疑問想要向王妃討教一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笑語搖搖頭回絕道:“三王爺,笑語不是大夫,只怕是幫不了您,還是不要給您亂出主意了。不是有石大夫麼?他可是神醫啊!”
梓洵眼神微閃,薄脣緊抿,喉結上下滑動了片刻,像是壓抑了什麼不好的情緒,瞬間又換上了笑容說:“六王妃,請恕本王唐突,這件事是關於當時你摘取那株寒幽草的細節的,只有王妃您才知道,石大夫可是不清楚的。”
笑語想要拒絕,梓洵身邊的夏沫兒先一步對引領笑語的小宮女笑道:“這位姐姐,我肚子有些痛,可否麻煩您……”她附在小宮女耳邊低語了幾聲,似乎有些羞澀,小宮女扭頭看了看笑語,笑語有些無奈,小宮女低聲稟告道:“王妃,奴婢帶公主去一下,很快回來。”
小宮女不知內情,也不是她自己的人,笑語又不能說的太明白,只好咬着牙點點頭,小宮女便帶着夏沫兒離去了。走了幾步,夏沫兒回頭望了望笑語,脣邊綻出一抹燦爛的笑容。那笑容看起來溫良無害,卻讓笑語的心咯噔一下,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在心底無聲的蔓延。
“雲笑語,在躲着本王嗎?”梓洵的臉色也馬上拉了下來,眸色有些凝重。
“躲?爲什麼要躲?我和你又不熟。”笑語低着頭,不去看他。
“不熟?雲笑語,你真是無情,我救了你,你卻說和我不熟?”夏梓洵有些氣惱,更有些受傷。
笑語心裡也有些不忍,可是,又不想給他胡思亂想的機會,便故意硬着心腸回答道:“你是救了我,可是我也取了寒幽草治好了你和你的姐姐,我們扯平了。”
梓洵苦笑一聲,低聲反問:“扯平了?真的扯平了嗎?你偷了我的心,可我卻沒有將你的心偷走……扯平了嗎?”
笑語臉色緋紅,氣惱的低聲呵斥道:“登徒子,早就知道不該搭理你!”
說完,就要從他身邊走過去,卻被他伸手握住了手腕。
“你放開!這是宮裡,你想害死我嗎?”笑語大驚,急忙掙扎。她的手剛剛好了沒幾天,可不想這一次連命也丟了。
“你不走,我就放開!否則……”梓洵鎮定如常的低聲威脅道。
“你令堂的夏王八!你給我放開!”笑語更加氣惱了,脫口就罵了出來,卻又在看到他沒有絲毫退讓的時候,馬上換了笑臉,示弱道:“好好好,我不走了,我聽你說,先放開吧!”
梓洵早看出了她的狡黠,瞭然的一笑,緩緩鬆開了手,笑語一邊諂媚的笑着,一邊迅速拔腳就要溜走。
這一次她及時護住了雙手,沒有被梓洵抓到,但是,她依舊跑不了,因爲……她的衣角被夏梓洵輕輕扯住了。
她更加尷尬了,連忙收住了腳步,笑着說:“放開!我只是想換個方向站會兒,這兒對着太陽,比較暖和。”
梓洵冷冷的威脅道:“雲笑語,你如果還想跑,本王會讓你知道,有個地方,比太陽底下更暖和。比如…..本王的懷裡!”
笑語恨的咬牙,拿兇狠的目光將他凌遲了一百遍。
“雲笑語,你是不是找了人要將我扁一百頓,然後扔到池子裡喂王八?”他突然開口問道。
笑語心裡一驚,背上開始發冷。
什麼意思啊?這話她可是隻對面具賊一個人說過,而且,不過是一句氣話,沒有當真。面具賊是奔着他的財寶來的,不可能和他是一條戰線,他說出了這番話,是不是說明,面具賊已經落入了他的手中?
笑語的心有些慌亂。面具賊拼死救過她,若是被他抓住了,她怎麼能坐視不管呢?可是,這傢伙也太軟骨頭了吧?被抓住了,就什麼都供出來了嗎?連她說過的氣話都交代了!等着,回頭她要是見到了他,一定也要扁他一千遍,然後也扔到池裡喂王八!他這不是叛變是什麼?
她瞬息萬變的眼神徑直落入了他的眼中,他心底竊喜。好,終於又找到可以制約她的地方了,他得好好利用。而且,她眼中明顯流露出的對面具人的關切,讓他的心突然就變得軟軟的、暖暖的。
“你所擔心的那個人,就在本王的手中。他偷了西藺的國寶,那可是死罪。據說,他可是救了你,你會見死不救嗎?”他突然就心情愉悅了起來。方纔在田皇后那裡,他就得到了滿意的對待,這會兒,見到她,他的心情就更好了。
“你若是還跑,你的衣襟就會被撕扯破爛,你想一想,春光一片,多麼讓人想入非非啊!”梓洵站在她身邊,藏在寬袖中的手,還不着痕跡的握着她的一點衣角。他故意露出邪.魅、輕.佻的笑容,刺激着她。
果然,她眼裡的刀子都變成了利劍,恨不能將他刺個體無完膚。好吧,來吧!雲笑語,你可知道,我的心,在陷落進你的牢裡的時候,早就已經體無完膚了,再痛一些,又有何妨?
愛如覆水,潑出去,就再也收不回來了。明明知道那是一個泥潭,甚至會讓人迷失了最初想要走的方向,落得滅頂的絕望,卻還是忍不住深陷。雲笑語,遇見你,真是我的劫!一輩子都走不出的劫!
“你要幹什麼?你想要怎麼樣?”笑語氣惱的逼問。
“不幹什麼,在去護送我們出關的路上,對本王好點就成了。本王若是回了西藺,你再想見,可就不是那麼容易見着的了。”他心裡酸酸的。雖然,他已經做好了某種準備,也得到了一些人的迴應和支持,可是,一想到她會難過,他心裡也還是不好受。傷害她,不是他的本意,卻又是他爲了達到目的,不得不做的一件事。
雲笑語,如果跟着本王,本王就不會讓你受這麼的苦,本王會給你最高的榮耀,給你最大的自由,讓你過最快樂的生活。東平,也許並不適合你!只是,你卻不肯離開罷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哪兒那麼多廢話啊?”笑語有些不耐煩的左看看右看看。這小宮女怎麼還不回來?一定是被夏沫兒給拖住了。丫丫個呸的,你們姐弟倆都是一樣的壞!配合的還挺默契。
梓洵放開了她的衣角,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
“雲笑語!”他突然又開口喚道。
“又有什麼事?”她不耐煩的轉過身來,皺着眉頭問道。
“雲笑語,我喜歡你。”他輕輕的開口,沒有了嬉笑,沒有了輕.佻,認真的讓人心驚:“就算是我回到了西藺,這輩子都不再相見,我依然會喜歡着你。”
他妖孽一般的容顏,是那般的迷人魂魄,碧潭一樣的眼眸,緊緊的盯着她,帶着致命的誘.惑,足以讓每一個正常的女子爲之心甘情願的陷落。可是,她卻不!她在他眼中就是異類,十足一個不解風情的天外之人。
“嘁,唱戲還上癮了?”她冷哼一聲,轉身大步離去,瞄也不再瞄他一眼。
真是一個十足的白眼狼!他恨得咬牙,心底卻又更加煎熬。愛是一種毒,明明知道會讓自己痛徹血骨,卻又無法後退。
笑語轉過身,怒容馬上就落下了,眼中的憎惡也消失不見了。梓洵不是第一次跟她說這樣的話了,她也能感覺的到,他是認真的。明明知道不應該,明明知道他和他的姐姐對他們夫妻的目的不單純,可是,她還是沒有辦法去恨他、去真的討厭他。他救過她,就是這份恩情,她也一輩子都會記得。
他若是不說些讓人臉紅和尷尬的話,她也許會試着將他當做她的朋友。可是,他說的那些話,無論是真還是假,都無法讓她淡定,只能裝作氣惱的樣子,去迴避他的情意。
我的心已經給了一個人,便會永遠只屬於他,你再好,我再不想要傷害你,也不會給自己去喜歡和接受你的機會。
田皇后端着茶杯愣愣的坐在桌前,手中的杯子傾斜了一下,又傾斜了一下,她仍舊沒有注意到,直到茶水終於灑了出來,淋溼了她的手,她纔回過神來,將杯子放下了。
夏梓洵剛剛來向她辭行,她說了一些得體的話,又送給夏沫兒一些貴重的禮物,面子上倒是也做足了。憑心而論,她並不喜歡夏沫兒,因爲,她和那個給她兩個兒子都帶來困擾的女人,有着一張一模一樣的面容,而且,據說,那個女人的魂魄還附在了她的身體裡。這樣的話,就更讓她有些不舒服了。
但是,今天和夏梓洵、夏沫兒深談了一會兒,她才發現,其實夏沫兒和白茉兒完全不同。夏沫兒看她的眼神極其溫順,一舉手一投足,那就是一個公主應該有的儀態啊!而且,她似乎也不像白茉兒一樣虛情假意的,就是真的很熱情。
從今天的談話裡,她更加深切的感受到了,夏梓洵真的很聰明,也很有手段和魄力。她相信,他早晚都會坐上西藺的那把椅子的。他,又會給她帶來什麼呢?
聰明人的交談,不用說的太多,有時一句話、一個眼神,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甚至掌握全局。今天和夏梓洵的深談,還真是費腦子啊!他雖然年輕,智謀卻遠遠在她之上,兜得她到現在頭還有些痛呢!可是,也不是沒有收穫的,對吧?只是……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想一想兒子,她的心裡也有一點點愧疚。她,是不是太在乎權力和地位了?是不是,爲了這份虛榮,她付出的太多了一些?
深深嘆了一口氣,她又端起了茶杯,且不去想那麼多吧!她也不是後媽,自己的兒子會不疼嗎?不管做什麼,還不都是爲了他好?
宮女來報,說是六王妃來了。她的手抖了抖,茶杯裡的水又灑了出來。
心跳動的有些亂,節奏也太快。她本想說身體不適,不見了,又突然想起來,明天他們就要離開了,護送夏梓洵一行出京。
明天…….她的手微微抖了抖,心也顫了顫。
“讓她進來吧!”她的心軟了下來,聲音也放柔了。
笑語進來,見了禮,她將她攙了起來,拉着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保養極好的面容上帶了笑意,滿含慈愛的望着她說:“明兒就該走了,就好好在家裡休息,還想着來給母后請安辭行,倒讓母后有些捨不得了。”
笑語有些受寵若驚,田皇后對她好那麼一點點,過去的種種不快馬上就煙消雲散了。她還真是好打發,幾句關心的話,馬上讓她心裡暖暖的。
“母后,兒臣和王爺要出門一段時間,不能來給您請安了,來看望母后自然是應該的。”她滿含真心的說道。
“嗯,好,你們的心意母后懂得。待會兒回去的時候,也去向雲卿家道個別,出去的久了,他們也會惦念的。”田皇后溫聲囑咐道。
見慣了她的冰冷,突然變得和善了起來,笑語一時感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母后也多多保重!”
“嗯,不必掛牽母后。出門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和子璃,他的肚腹不好,是當年在戰場上落下的毛病,你多關心一些。”田皇后又細細的叮囑道。
“是,母后,兒臣都記住了。”她對笑語溫和,笑語自然也更聽話。
子璃見完了陸青雲,也來到鳳儀宮,三人坐着說了一會兒話,子璃和笑語便告辭離去了。田皇后呆呆的望着他們的背影良久,突然“哎呦”一聲輕呼。她低頭一看,原來是長長的護甲掐痛了手心,因爲太過用力,竟然都冒出了血珠。
她呆呆的望着那血珠,沒有去擦拭,眼前竟模糊了起來。
子璃,要知道,母后是愛你的……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爲了你們兄弟好。
子璃和笑語出了皇宮,便到雲府去向雲尚書和雲夫人辭行,三夫人又是不在。雲夫人和雲尚書不放心的叮囑了一陣子,笑語和子璃又陪着他們一起用了午膳便離開了。
出了門,笑語嘀咕着說:“三姨娘對鋪子裡的事可真上心啊!家裡也有其他生意,也沒見她這麼用心過。我倒是要看看,她究竟在忙些什麼呢!”
子璃拗不過她,便跟着她來到了三夫人開的綢緞莊,可惜,三夫人卻並不在,掌櫃說她出門看貨去了。笑語等了一陣子,沒有等到,便隨便轉了轉,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子璃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說:“笑語,你有沒有發現,綢緞莊的布匹很少?按說,這麼大的鋪子,布匹應該很豐富纔對的。”
笑語搖搖頭說:“不懂,也許是賣完了吧?你沒聽掌櫃說嗎?三姨娘出去看貨了,一定該進一些新的布匹了吧?”
子璃搖搖頭:“不對吧?她經營的都是上好的絲綢錦緞,這些貨咱們這邊是不多的,大多數都是從南方運過來,她去哪兒看貨?”
笑語想了想說:“會不會是從別的綢緞莊或者中間人手中買,這樣不是就不用跑那麼遠去江南了嗎?”
子璃點點頭:“行業裡倒是也有這麼些人,專門掙取一些中間的小錢的。”
笑語聽他這麼說,便也沒有再多想,坐在車裡和他細細討論着明天出行的事。
“香水鵝!”笑語指着車外的招牌說:“你愛吃的!出了京城好久都吃不到,不如今兒買幾隻,咱們回家吃去。”
子璃點點頭:“好,我去買,你在這兒等着。”
說完,讓車伕停了馬車,親自去店裡挑鵝。這個店本是一座酒樓,香水鵝是他們的招牌菜,店中還有廳堂,賣些其他酒菜。
子璃正在等待店家給他包鵝,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簾。竟是他們去找卻沒有找到的三夫人劉月月。
子璃正要招呼,卻發現劉月月並沒有看到他,而是邁着微微搖晃的步子,從後院走向了樓上。
子璃心中微微一凜,忙向柱子後面躲了躲,看到劉月月上樓後,又閃出來,問向小二:“剛剛那位夫人是來用飯的嗎?”
小二看了一眼,點點頭:“是啊!是和城東楊府的宋總管一起來的,大概是喝的有些多了,去後院了。”
子璃喃喃的重複着:“城東楊府?宋總管?”
子璃取了鵝回來,走到侍衛程峰身邊,附耳低聲交代了幾句,程峰點點頭:“屬下明白。”
子璃將鵝交給其他人便回到了馬車上,看了看笑語,他沒有將自己所看到的情形告訴她。情況不明,他只是有些敏感而已,如果告訴小丫頭,她一定沉不住氣。
這個三夫人最近常常不在家,綢緞莊裡也不在,到底是在忙鋪子裡的生意,還是在忙其他的事?和她一起用飯的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來路?不會是這個三夫人給他的老丈人帶了綠帽子了吧?
他沒有想到,日後追查到的線索,會將他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