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帶着她在這個寂靜的曠野來來回回奔馳了許久許久,久到馬兒真的累了,再也不願意奔跑了,才慢慢停了下去。
馬兒一點點的挪動着四蹄,很疲憊,在馬上的人也很疲憊,最累的,是心。
她一直很安靜,一言不發,對他和她這樣親暱的姿勢,也沒有一點點的抗拒。如果是在從前,她會很敏感的退縮,豎起全身的刺,來守護她對陸子璃的忠貞。
任外表再任性和豁達,骨子裡的她,依然是個需要呵護的小女人。就像此刻,她柔弱的像是折了翅膀的小鳥,乖乖的倚靠在他的胸口,任由他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可是,他又能怎麼樣?還不是她想怎麼樣,他就去怎麼樣?
“累了嗎?我們下來歇一會兒好嗎?小八累了,讓它也歇一歇吧?”他在她身後,溫柔的開口。
彷彿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他是那麼的熟悉,而這種熟悉,又並不是因爲認識他已久而帶來的。那麼,這種熟悉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沒有表示異議,一直都呆呆的,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翻身下馬,又伸出手臂將她也抱了下來。
站定之後,她以爲他便會鬆開他的手,可是,他沒有。他一直保持着將她抱下的姿勢,猶豫了片刻,決然的收緊了手臂,將她擁抱在懷中。
胸膛滾燙,有着淡淡的馨香,這是一個愛乾淨的、有力量的男人,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而他也願意來呵護她。可是…...
“無論發生什麼,記得還有我……”他輕吻她的發頂,有些顫抖的緩緩開口。他多麼懷念她脣間的甜美,他還記得那個山洞的夜裡,那讓他沉醉的滋味。之後的日子,在無數個孤獨的時刻,只能用不多的回憶,來安撫自己躁動的心。
如果不是這麼多年殘酷的環境磨練了他的忍耐力,他也許會真的不顧一切的將她帶走,遠離東平,不再回頭。可是,不能!他必須要讓她走的沒有後患,他還必須得堅持另外一個目的。她,對他很重要,那一件事,對他也很重要。孰輕孰重,他還不想去比較。至少在這一刻,他覺得沒有必要放在一起去比較。
她依舊是安靜的,他猜不透她的想法,他以爲,以她的性格,、她至少會哭上一陣子,或者是狠狠的發一通脾氣,可是,她沒有,就那麼靜靜的依偎在他的胸口。也許,她真的累了…..
她離着他的胸口那麼近,一定可以聽得到,那一顆爲了她而亂了節奏的心。他多麼想,她此刻低垂的手臂,能夠緊緊環上他的腰,和她相擁,而不是僅僅是他在擁抱着她。
他伸出一隻手,掌心輕輕捧起她的臉,拇指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她殘留着淚痕的面頰,他緩緩低頭,想去輕吻她低垂的眼。
她終於擡起了手臂,卻不是迴應他的擁抱,而是輕輕的推開了他,躲開了他的親暱。
他的雙手還維持着方纔的姿勢,心卻如跌入了冰窖,徹骨的寒意,一點點將他淹沒。
她終究還是不能接受她,無論是在她開心的時候,還是在她絕望的時候,她都離他那麼的遙遠。
“夏梓洵,你逾越了。”她靜靜的望着他,沒有生氣,沒有憤怒,甚至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他傷了你,跟我走…..我不會,我可以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去傷害你…….”他終於壯膽說出了心裡的話,可是,卻又那麼的沒有底氣,因爲,他害怕聽到拒絕的話。
她沉默着,一直在靜靜的看着他,他的心也因爲她太過冷靜的目光,而變得愈加恐慌。
“夏梓洵,子璃爲什麼會和公主在一起?昨晚發生了什麼?我們昨夜曾經經過那片密林,爲什麼沒有進去?他們的事,和你有沒有關係?或者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的皇姐心裡在想着什麼?而我,這一路上,還因爲她已經放下了,而心存僥倖。到頭來,不過是太過於相信了別人,而害了自己。”她冷靜的開口,那樣的她,根本就不像平日裡的她,讓他的心又驚又疼。
物極必反,得痛到什麼程度,才能沒有了憤怒,對那些讓自己絕望的事,如看別人的戲一樣的平靜?
“我知道一些皇姐的心思,可是,皇姐不說,我什麼也問不出來。更何況,感情的事,只有愛着的人,自己心裡最明白。”梓洵調整着心情,鎮定自若的回答。
“我只要問你,這件事,你到底知不知道?有沒有參與?”她的眼睛緊緊盯着他,逼問着。
“沒有。”他堅定的回答。
我不是傻瓜,即便是有,我會坦然承認嗎?這件事牽扯了太多的人和利益,不管我有多愛你,都不會告訴你真相。
他和她就這樣站在寂靜的曠野裡,隔着兩步的距離,靜靜的凝望。寂寞塵世,無可相依,面對面,心卻仍舊相隔着天地。
寒風漸起,吹拂着她和他的衣衫,吹亂了兩人的長髮,髮絲凌亂,一下下的敲打在各自的臉頰上,帶來微微的痛意,也讓人清醒了幾分。他清醒的看到了他和她之間,仍舊無法跨越的距離;而她,清醒的開始想起撕裂了她的心的那個人。
她還記得,他們取了寒幽草昏迷又醒來之後,他是那麼的憐惜和照顧着她,那時,他對她說:“笑語,從今天起,我們手牽着手,一起面對一切風雨。愛彼此、信彼此、忠誠於彼此、相伴於彼此,永遠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將我們分開!”
而她也給予了他自己的承諾,她說:“愛一輩子、信一輩子、忠誠一輩子、相伴一輩子……”
而今,時間纔過去多久,那些承諾和誓言,都變成昨日的流水了嗎?他是不是違背了自己的誓言?而她,又何曾做到?
他不是一個會花言巧語的人,平時閨房之樂還能說笑幾句,真到了有事的時候,便反而說不出解釋的話了。可是,他會對她說:“笑語,信我!”
很多次,她都不信,一再的否定他,然後惹出一些事端來。這一次,他仍要她信他,她,要信嗎?
“笑語……”梓洵低低的開口喚道,他的心突然又陷入了絕望。
他在她的眼底,看到了竄動的火苗,彷彿她死寂的心,又重新活了回來。這樣的甦醒,讓他覺得絕望,讓他彷彿又重新失去了原本唾手可得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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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頭望向燦爛的陽光,眯起美麗的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彷彿有什麼東西,讓她心裡的堅冰破碎了。
“陽光真好!”她輕輕的嘆道,將目光又投向他:“我們回去吧?”
梓洵有些愣了,心撲通撲通的跳着。
他沒有眼花,她笑了!她居然笑了!這樣的笑容,讓他反而有想哭的衝動。他知道,他又一次失敗了!她對陸子璃,終究還是放不下!無論她看到了什麼,她都選擇了信他、守着他!
“不!”他脫口而出,大喊了一聲,雙拳緊握,喉結上下滑動着:“你要回去找他嗎?他已經做出了那樣的事,你還要去找他嗎?”
她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子璃說要我信他,這是我和他的約定,不管信不信,我都要給他解釋的機會,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我謝謝你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陪着我,可是…...要陪我一輩子的人,終究是他,我不能逃避…..對不起……”
“我不走!”他突然就任性的像個孩子,倔強的轉過身,不去看她。
“你若是不走,我可走了!”她在他背後,輕輕開口。
“不走!就不走!你自己走吧!”他的心又冷又痛,賭氣不回頭,不妥協。
“我可真走了?”她在背後又問了一遍。
她一定是嚇唬他的,她再沒良心,看在他關心她、陪着她這麼久的份上,也不會這麼無情吧?
可是,她還就是這麼絕情,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她從來和他見過的其他女人就不一樣!
當身後傳來馬蹄聲的時候,他狂怒的轉過頭,對着她飛馳而去的背影怒吼:“雲笑語!你這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駿馬飛馳而去,沒有半點猶豫和遲疑,馬蹄揚起塵土,被風吹送到他的眼中,眼睛忽然就很疼,又酸又澀的疼。
生平第一次,他的眼淚盈上了眼眶。皇宮的生活多麼的艱難,他都沒有流過一次眼淚,因爲母后不許,從小到大,母后就只要他堅強,她一次次的告訴他:要對自己更狠一些,才能對別人更狠一些,對自己無情,就不會在乎對別人的無情!
可是,這個可惡的、沒有一點良知和同情心的笨女人,竟然將他從未付出過的一腔真情踐踏在腳下,無情的丟棄。
擡頭望向天空,將那即將奪目的眼淚又逼回了眼眶。不能爲她流一滴眼淚,絕不能!她是誰?一個已經嫁過人的女人,一個白眼狼!他怎麼可以爲她流下珍貴的男兒淚呢?
高高在上的三王爺沒有想到,今天的他,拒絕爲她流一滴眼淚,可是,明天,身份更加尊貴的他,卻終究還是因爲她,而留下了更多的淚水。
眼淚是逼回去了,心卻永遠也收不回去了,他有些頹廢的蹲在了地上。
噠噠噠的馬蹄聲又響了起來,小八又揚蹄跑了回來,馬上的人驅使着馬圍着他轉了一個整圈,他擡起頭看着她,有些詫異,卻又不覺得意外。她不給他意外,纔是真的讓他意外呢!自從認識她以來,她做的哪一件事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她就是他的剋星!
他擡起頭看着她,還帶着怒氣,甚至還有被冷落無視的委屈,像個可憐的賭氣的孩子一樣。
她低頭俯視着他,脣邊竟然還帶着笑意,一張口,就是讓他惱怒的揶揄:“再最後問你一次,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可真的走了!嘖嘖,那眼睛怎麼紅了?不會是被氣哭了吧?難道是把你一個人扔下,給嚇哭了?”
他咬着牙,無比羞惱的瞪視着她,所有對她的憐惜都開始灰飛煙滅!她就是有讓他咬牙的本事!她就是故意的!
“少磨蹭,快點上來,你不走我可真走了,早飯還沒吃呢!你想餓死在這兒啊?”她撅起嘴瞪着他,那又恢復了嬌俏的模樣,讓他的心又恨又痛。
認命的從地上站起身,走到馬前,翻身上馬,他卻賭氣不再去抓繮繩,由她操縱駿馬,向着驛館而去。
腰上伸過來他的手臂,他將她緊緊的抱住了。
“滾!拿開你的手!”她嬌喝一聲。
看吧!果然是白眼狼,這一會兒可不是剛剛傷心欲絕那會兒了。
“我怕摔下去,鬆開手摔着了我,你負的起責任嗎?”他也開始不講理了,口中卻振振有詞。
“嘁!”她冷哼一聲,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是,又對他恨不起來。心裡想通了,也不想浪費時間,只想趕快趕回驛館,看看那一對……啊不,也不能說是那什麼男女,在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說這些似乎太難聽了一些。好吧,看看那個殺千刀的負心漢和那個不要…..什麼的女人怎麼樣了。
她的心思只在即將要面對的真相上,背後傳來一聲輕嘆,她的心也跟着緊了緊。
“雲笑語,如果我比陸子璃更早遇上你,是不是,太多人的命運,都會不一樣?”他的輕嘆被駿馬疾馳帶起的風兒吹走,飄散在茫茫曠野,只留下心間淡淡的傷。
石大夫已經給公主把了脈,沒有醫女,便請了一個有經驗的產婆給公主驗了身。然後,又給子璃也把了脈,輕輕嘆息了一聲,將他滾燙的手,又放回了被子中。
“大夫,他們怎麼樣了?”子安忙追問,看起來憂心忡忡。
石大夫搖搖頭,欲言又止,所有的糾結,最後化成一句:“等三王爺回來再說吧!”
所以,當笑語和梓洵歸來的時候,看到的是昏睡的夏沫兒和一臉惶恐的產婆,還有愁眉不展的石大夫,以及昏迷不醒的子璃。
笑語慢慢走近子璃,他還在昏睡着。
她輕輕在牀沿坐下,凝望着他憔悴的容顏,心裡的恨一點點的被化解,留下的,還是無法排解的憐惜。
他的臉很紅,嘴脣乾裂,渾身滾燙,即便是在睡夢中,眉頭也緊緊的皺着。
石大夫說,他和夏沫兒都是中了媚.藥,可是,兩個人身上的媚藥都抗過去了,至於是怎麼解得,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礙於身份,石大夫不敢問,只等着梓洵回來之後,親自去了解。
還好,是中了媚.藥,這讓笑語的心裡,還隱隱有些寬慰。即便是發生了什麼,他也許不是出於本意吧?媚.藥那麼毒,誰能抵抗的了?她說了要信他,便要遵守承諾,等他醒來,自然會跟她說清真相。可是,現在最棘手的是,夏沫兒怎麼辦?她已經是他的人了,他一定得負責,那麼,她雲笑語又該被置於何地?
苦笑一聲,不想去想那麼多,一切都等他醒來再說吧!
伸出手,握住他藏在被子中的手。好燙啊!熱的嚇人,也許是在密林中凍了一夜的緣故吧?
她的手碰到了他手臂上的繃帶,掀開被子仔細看了看,有些驚訝。
他的手臂怎麼受傷了?而且,看起來還傷的不輕,整個小手臂都纏滿了繃帶,血跡已經隱隱滲了出來,鮮豔的紅,刺痛了她的眼睛,也刺痛了她的心。儘管昨晚的事,讓她很難受,也邁不過那道坎,可是,看到他受了罪,她的心還是很痛很痛。
他的手動了動,頭也晃了晃,慢慢睜開了眼睛,目光有些無神,定定的盯着帳子頂端,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他一定是在做夢吧!怎麼好像覺得小王妃回來了?不會的,她一定恨死他了,永遠都不會再原諒他了,她異常的冷靜,讓他害怕,彷彿就在那一刻,他又一次失去了她,這一次,是不是就是永遠?
眼淚順着眼角流了下來,他彷彿還記得她掌心的暖,彷彿他的手還握着她的,可是,她卻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又一次傷了她的心。
“子璃…..子璃……你醒了?”耳邊傳來輕輕的呼喚,他有些頭暈,高熱讓他反應有些慢了下來。
果真是在做夢…..不是,不是夢!那個身影是誰?好像就是小王妃啊!
子璃掙扎着坐了起來,目光呆呆的望向坐在牀邊的人,她也那麼靜靜的望着他,無悲無喜,沒有他想象中的絕望,卻也沒有一點笑容。
“笑語…..”他呆呆的喚着,心痛得像是要裂開了一樣,頭也很痛,可是,那比起心裡的痛,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房中沒有其他人,就只有呆呆相望的一對癡心怨侶。
“笑語,你還在?你沒有走…..”子璃像個傻子一樣,笑語也覺得,他真的是傻了,目光呆滯,口齒不清,果真是燒糊塗了。
“我去哪兒?離開你還是離開東平?你倒是想呢!那樣你就自由了是不是?想得美,我只是去吹吹風而已!”她瞪視着他,有些惱怒的呵斥道。
他卻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他捧着她的手,淚水流到了她的掌心裡。
“笑語……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你又走了,真的走了,再也不回來了…..笑語,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我真的沒有…..”子璃將臉埋進她的掌心,彷彿一個孩子一樣,無聲的流着眼淚。
笑語鬆了一口氣,雖然不能確定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他說他沒有,她願意信他,不僅僅是因爲曾經的承諾,更因爲,她冷靜之後,也相信自己,沒有愛錯他。
“石大夫說你和公主都中了媚.藥,而且都已經基本解了,公主比你恢復的好一些,你的體內還有一些殘留的毒性。到底怎麼回事?”笑語追問道。
她真怕他一開口,說他和夏沫兒彼此都是對方的解藥,那麼,事情就更復雜了。
“我用了晚飯,和皇兄在說話,羅清月過來,和我說了幾句我不想聽的話,我一賭氣就走了。在上樓的時候,看到屋頂上有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我就追了過去,並且在路上燃放了信號,可是,我追上了他,卻發現他懷中竟然是昏睡的公主。黑影逃走了,援兵卻沒有來,我和公主往回走,卻突然發現中了媚藥.。”
笑語忙說:“我沒有聽說有人收到信號啊!”
子璃愣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我一直在忍着,忍受不了,我就用匕首劃傷自己的手臂,用身體的痛讓自己清醒。劃了一次又一次,後來,還是不行。再劃傷手臂,我就會血盡而亡,我便跑出了密林,找到了河水,跳了進去,用冰冷的水來讓自己冷靜,河水雖然刺骨,卻果然是有些用的,後來…..”
子璃猶豫着,臉有些紅了,囁嚅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口。
笑語心裡“咯噔”一聲,心說:“難道後來…..就…..就用夏沫兒做了解藥了?”
“後來怎麼了?”笑語還是忍不住追問道,她真怕聽到自己不敢聽到的回答,心都揪了起來。
“後來…..我……就在水裡,用…..用五姑娘解決了…….”子璃的臉已經紅得像螃蟹了。
人家已經尷尬到了極點,偏偏笑語還是懵懂的一直在追問:“嗯?五姑娘?五姑娘是誰?”
子璃的臉已經紅的不能再紅了,低着頭,將自己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用蚊子一樣的聲音說:“他……”
“噗……”笑語一下子笑了出來,壓在心底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不管有多麼難受,不管心底有多麼的煎熬,她還是願意選擇相信他。
“傻瓜!”她握住他的手,低低的呵斥道,眼圈卻紅了。
指腹輕輕撫上他纏着紗布的手臂,她低低的問:“還痛嗎?”
子璃擡起頭,搖搖頭:“不痛了……哎呦!”
笑語聽他說不痛了,便故意在他傷口上輕輕按了一下,他果然大叫了起來。
“不痛了?真的不痛了?”她咬着牙問。
“痛、痛……”他連忙老實交代。
她的眼圈卻紅了起來,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回被子下面,他卻緊緊握着她的,不肯鬆開。
“笑語,別走……”他低低的哀求着。
“嗯,不走。”她像哄孩子一樣哄着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追問道:“那夏沫兒如何說是你要了她?”
子璃痛悔的說:“我跑到了河邊,在河裡泡了很久,回到那裡,她就已經…..我一直在想,一定是那個黑衣人,一定是他又回來了!不是我,你要相信我,笑語!”
笑語點點頭,緊握了一下他的手,反問道:“你怕夏沫兒想不開,所以就承認是你了,想先穩住她的情緒?”
子璃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我是擔心因爲這件事,她出了事,從而影響兩國交好,帶來戰亂,那樣,遭殃的兩國的百姓。可是,我後悔了,我不想因爲這件事,而失去你。”
笑語沉思了一下,又說:“子璃,石大夫說你的毒性大部分已經解除了,但是還有一些殘留,我在想,如果真的大部分已經解除了,你的清白也許就很難洗清了。”
子璃點點頭:“我知道,所以我後悔了。笑語,你相信我嗎?你真得信我嗎?我是說你的心裡。”
笑語點點頭:“我在看到你們相擁的那一幕的時候,我不信。可是,當我在田野上吹了很久的冷風,腦中開始冷靜下來的時候,我又有些疑心了。現在,我最關心的是,到底是誰,給你們下了這種媚.藥。剛剛夏梓洵已經派人在整個驛館搜查了,而且,石大夫也正在探查你們昨晚所接觸過的一切吃的喝的東西,也許不久就會有消息了。”
子璃的聲音有些顫抖了,他緊緊盯着笑語的雙眸,不敢相信的追問道:“笑語,你真得信我嗎?”
笑語點點頭,輕輕開口:“子璃,記得我們對彼此的承諾嗎?愛彼此、信彼此、忠誠於彼此、相伴於彼此,永遠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將我們分開!我相信你,說了便會做到,我也是。雖然會有過猶疑,可是,冷靜下來之後,我願意信你,真的!”
子璃將她的手緊緊的握住,眼眶又溼了,笑語的眼淚也落了下來,一把將他抱住,緊緊的抱着,哽咽着說:“子璃,你受了很多的苦,別難過,我會陪着你一起。夏沫兒出了事,還有那麼多的人聽到了你親口承認,你要面對的責難一定很多,我會陪着你一起,我們說過,手牽手一起面對風雨,沒有什麼,可以將我們阻隔開來。”
子璃伸出還滲着血跡的手臂,將她也緊緊的擁抱在了懷中。
人生有很多的風風雨雨,塵世又有許多的紛紛擾擾,只要握緊彼此的手,再大的風雨,再多的磨難,都不怕!總有一個人,和你並肩站立,總有一顆心,和你一起跳動!
子璃的話,笑語轉達給了梓洵和子安等人,但是,除了她,沒有人再肯相信。夏梓洵甚至撕破了臉,直接拍着桌上說他是推卸責任,子安也嘆着氣勸笑語再想想。
“不用想了,我信他!他不是那樣的人。”笑語輕聲卻又堅決的開口,這樣無條件的信任,讓子璃感動的哽咽,卻讓梓洵的心如冰塊一樣碎裂。
她,終究還是信了他,這樣的情形,任何女人都不能容忍的狀況,都不能將她從他是身邊趕走。他夏梓洵,還有希望嗎?
而石大夫探查的結果,更是讓大家大吃一驚。在子璃上樓前喝過的茶的茶壺裡,發現了媚藥的蹤跡,可是,子安也喝了,爲什麼就沒有呢?然後,又在夏沫兒喝過的藥的藥渣裡,也發現了同樣的媚.藥,而這碗藥,是羅清月爲了表明自己的心意,親自給她熬的,又親手端給她喝的,從頭到尾,都未假手他人。
這樣一說,子安也想起來了,他走的時候,似乎看到羅清月給子璃也倒了茶,而子璃也喝了,子安喝的茶,是在羅清月來之前,雖然是同一個茶壺,時間卻是不同的。
於是,在縝密的調查和商議之後,一切矛頭都指向了經手過兩人出事前吃或者喝的東西的羅清月!
梓洵和子安和羅清月談了一會兒,羅清月又哭又鬧,發誓說不是自己,可是,沒有人敢信她。梓洵和子安商議後,派人搜查了羅清月的隨身衣物和包袱,雖然沒有發現媚.藥,卻發現了一個錦囊。羅清月解釋說是自己的香囊,一直都在,只是裝了一些香料,而石大夫,果不其然的在香囊裡發現了媚藥的殘渣。
羅清月當時就嚇得暈倒了,醒來,便被單獨軟禁了起來。
爲了保護西藺公主的名聲,子安派人快馬加鞭將密信直接送入了皇宮,陸青雲震怒,將羅貴妃及國舅痛罵了一頓,另派了信得過的人,要子安和梓洵配合着他們嚴查,並另外給子璃下了密旨,要他穩住公主,實在不行,就答應爲公主負責。子璃馬上讓來傳密旨的人捎回了自己的回覆,陳述了自己的冤屈,堅決拒絕爲公主負責。
若是負責只是養着她,或者是用其他的方式來補償,他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可是,對公主負責唯一要做的,大概就是娶她了。這一點,他是堅決不會答應的。
她是公主,若是真的嫁到了六王府,難道要她做側妃嗎?西藺方面肯定是不同意的,那麼,如果做正妃,要將笑語置於何地?更何況,即便是做側妃,做妾,他也不會答應的。他承諾這輩子只要笑語一個人,便不會反悔,也不容自己後退。
一行人就這樣滯留在了邊關,配合着皇上派來的密使和梓洵的人一起悄悄追查這件事。若是回了京城再處理,只怕事情會鬧得更大。
羅清月又哭又鬧,一直說自己是冤枉的。笑語去看了她一次,她卻對着笑語怒罵,說是她的陰謀詭計,目的就是除掉羅家的人。笑語淡淡一笑,有些悲哀的憐憫,但是,她的話,卻讓她有些警惕。
回來之後,笑語將羅清月的話告訴了子璃,子璃沉吟了良久,輕輕點頭,悄悄說:“我也有些疑心,總覺得哪裡不對,可是卻又說不出什麼原因來。”
之後,梓洵和夏沫兒回國,卻派了密使留在東平,一直在就夏沫兒的事和東平交涉着。子璃的毒性殘留的不多,服用了很久的藥,又在笑語的獻身精神下,終於得以痊癒。
表面上看,隨着夏氏兄妹的離開、子璃等人回到京城,這件事告了一個段落,其實,在平靜的背後,是更多的激流暗涌。經過這件事,一向溫潤的子璃似乎也像是變了一個人,眸光變得凌厲深沉了許多,常常一個人站立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笑語,”他緊緊擁着她,一起凝望夜空的月牙兒,輕輕的說:“笑語,就要過年了,我們又長了一歲。我真希望,每年都能這麼擁着你,一起看月亮,慢慢的變老,到了白頭,你依然在我懷中。”
笑語輕輕點頭:“會的,一定會的。”
因爲新年將至,西藺的密使暫時回了西藺,等過了年再過來,東平暫時恢復了平靜。陸青雲常常將子璃叫進宮,不知道是在商議什麼,笑語一直追問,子璃都笑着說,在商議朝政,笑語不信,子璃卻總是避開話題。
田皇后也常常將子璃叫進宮去,很久纔回來,而且說笑語身體不好,不用進宮請安,等到過年的時候再說吧!
羅清月被軟禁在皇宮裡,被陸青雲的人親自羈押着。而羅貴妃和羅家,因爲這一次變故,被皇上罵了一個狗血噴頭,因此收斂了不少。
冬去春來,萬物復甦,積雪融化,草發綠芽,新的一年,並沒有給六王府帶來一點點生機,所有人的心裡,反而愈加沉重起來。
因爲,西藺派來了使者,要和東平聯姻,並指名了要西藺二公主嫁入六王府。子璃堅拒,皇上震怒,皇后也勸了很久,西藺要求公主做正妃,子璃根本不可能同意。
雲尚書一夜之間彷彿老了幾歲。他沒有想到,自己最疼愛的女兒會遇到這種事。想當初,田皇后是看上了他手中的權力才主動和他雲家聯姻的,如今,看到他在皇上面前一天天失寵,便想要推開自己和女兒,尋到更有力的後盾,重新攀上高枝,讓他怎麼能不氣惱?
這就是皇家的情分,用你的時候,視你如親人,不用的時候,棄之如敝屣。他早該想到的!當初若不是隻爲了貪圖皇家的地位,想要給女兒和雲家找一個有力的依靠,也不會落得現在的結果。
皇上寵信他人,他手中的權力正一點點被削走,他在官場上也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女兒又遇到這樣的煩心事,他整個人的精神就突然垮了下來。於是,陸青雲便更有理由開始一步步將他的權力轉交給了別人。
相愛的人,依舊彼此堅守着心底的忠貞,可是,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未來的路,是不是會更加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