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燕踏檐,如墨的屋檐上覆着一層淡淡的雪意。
仍是入冬,蕭雲雅身上披着厚厚的裘衣,用手帕不住的捂着自己的脣瓣。
“小姐,你沒事吧?”小荷關切的撫了撫她的後背,眉宇之中擔憂之色不見舒展。
“我沒……”手帕剛離了脣瓣沒多久,又重新貼合了上去,那副模樣怎麼也算不上是沒事。
她蹙眉了好一氣才緩過神來,淡聲道:“許是天氣寒氣逼人,染了些許風寒吧。”
“小荷請顧大夫來看看吧。”
蕭雲雅本想說自己就是大夫看什麼大夫,可見了小荷眉宇間的着急,卻又將話都咽回了肚子裡,改口道:“那你去尋他吧。”
得了命令的小荷扶着她仰躺在牀上,就去別處請了顧應良,不消片刻,就是匆匆的兩聲腳步傳入了寢室之中。
“夫人。”
顧應良見蕭雲雅躺在牀榻上,手中緊緊攥着帕子的模樣,眉頭鎖得更深。
“我又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何須如此嚴肅,”她好笑的搖了搖頭,“大抵是染了風寒吧。”
“染了風寒又怎會身體虛弱成這個樣子……”小荷小聲嘟囔了幾句,見自家小姐的目光,又重新噤聲不語。
“夫人,得罪了。”
顧應良從袖中掏出一塊乾淨的手帕輕輕放在蕭雲雅的皓腕上,隨後纔將修長的兩指搭在了上頭,閉目感受了片刻,隨後急急睜眼,喜上眉梢。
“恭喜夫人,這是喜脈啊!”
蕭雲雅心頭瞬間籠罩了一層陰霾,她不死心道:“當真是喜脈?你可要再看一次再做確認?”
“回夫人的話,喜脈的脈象與尋常脈象相差甚遠,更何況事關燕王血脈,在下斷不可認錯的。”
聽着他信誓旦旦的話語,蕭雲雅只覺晴天霹靂,一道閃電劈在了心頭。
“夫人,您……不開心嗎?”顧應良小心翼翼的問。
若是尋常女子懷了王室的孩子定是會欣喜不已,只可惜對於蕭雲雅來說,沒有什麼比懷了仇人的孩子更讓人痛恨的了。
還開心?她怕是想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小荷向來知曉蕭雲雅的心結,連忙打着圓場道:“夫人哪裡是不開心,分明是喜過頭了,還沒緩過神來罷了,這一來一往的,麻煩顧大夫了。”
“不麻煩不麻煩,”顧應良溫聲道,“之後在下就稟告燕王,想必燕王也是欣喜萬分,懷了孩子後,夫人可萬萬不可同往日那樣不愛惜身子了。”
“不知顧大夫之後可有時間,夫人剛剛懷了身孕,還望顧大夫去配一些安胎的藥來。”
小荷生怕顧應良再多呆一會兒瞧出些什麼,藉着蕭雲雅懷孕的事差他出去。
顧應良自是歡天喜地的應允了,他向來心地善良單純,眼下也只一心想着用自己的醫術來讓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平安。
見他走遠,小荷才鬆了口氣。“小姐,他走了。”
蕭雲雅沒有理會,只木訥道:“我懷了他的孩子…”
“小姐,你不要這樣。” 小荷關切的坐在牀畔,將她輕輕的摟入懷中細聲寬慰着。
許久,蕭雲雅才緩緩擡眸,眸子恢復了些許神采。
小荷本以爲她想通了,眉梢喜色沒維繫多久,就僵硬在臉上。“小荷,這孩子留不得。”
小荷大驚,當即用手捂住了她的嘴,紅着眼眶道:“呸呸呸,小姐可莫要說這等喪氣話,這孩子也是您的骨肉啊,他和您是血脈相連,無論燕王如何,孩子總歸是無辜的。”
蕭雲雅顫抖的手緩緩覆蓋在小腹上,儘管還未隆起,但總能隱隱感覺到有新生命涌動的氣息。
她的眸子閉起,幾滴淚花順着顫抖的睫毛落下,滑過玉肌,最後掉在了她覆在小腹的那隻手上。
“你讓我獨自好好想想吧。”
“……好。”
小荷嘆着氣,退一步走出了屋子。
蕭雲雅懷孕的消息如初春的雪意那般籠罩着整個燕王府,不過一個下午的時間,整個王府無人不知燕王妃懷有身孕了。
剛剛下了朝堂的江飛羽得知此事,連官服都沒脫,就直接趕往了雲錦苑。
“阿雲!”
“……”
“阿雲…”
江飛羽還來不及緩口氣,甚至眉宇間的喜悅還沒褪去,就被蕭雲雅眸中的神色逼得黯淡了許多。
她的雙眸就如一潭千年不見陽光的冰水,狠狠地將他從頭淋到了腳。
這樣一個在外頭威風凜凜的燕王,也就只有在蕭雲雅的面前纔像個犯了錯的小孩,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小荷心生尷尬,將手中的藥碗放在了桌案上,福身道:“見過燕王。”
“嗯,”江飛羽點了點頭,目光落在藥碗上,“這是……”
“回燕王,是安胎的藥。”聞言,江飛羽眸子裡的喜悅才重新燃燒了起來。
“你先下去吧,剩下的本王來就好。”
“是。”小荷點了點頭,又關切的看了眼蕭雲雅才姍姍退去。
江飛羽端起桌案上的湯藥,躊躇半晌,才試探性的坐在了她的牀邊。“阿雲,我真的很開心,我只沒想到我只敢在夢裡想想的事情竟是成真了。”
他用勺子攪着藥碗,藉着試湯藥溫度低着頭,不敢擡頭看她。江飛羽舀了勺湯藥,親自試過了溫度合適後才輕輕的送到了她的嘴邊。
蕭雲雅擡了擡眸,淡聲道:“燕王覺着開心?可臣妾得知身懷了您的骨肉後,卻是想自殺的心都有了。”
“嘩啦。”江飛羽手裡的勺子帶着湯藥悉數落入了藥碗之中,得虧接的及時纔沒有灑出過多。
“阿雲,你是在說笑,是不是?”就連他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的聲音早已染上了恐懼,這一次他真的怕了。
“也怪臣妾不爭氣,沒法做到燕王那樣殺伐果斷,到底是無法下手抹殺一個無辜的孩子。”
蕭雲雅的聲音再如何平淡,江飛羽也該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一時心入谷底。
還好,她還想留着我們的孩子。
江飛羽在心裡安慰着自己,卻是再無留下來的心思了,他又將藥碗放在了桌案上,轉身素手拂起了珠簾。“我會讓他們好好照顧你還有我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