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到地老天荒(七)

當父子二人終於得以相見之時,情形卻與輕塵所想的大不相同。

彼時,小玉麟正坐在那個邊陲小鎮唯一的客棧大堂裡,一邊大口大口的吃着小點心,一邊斜着眼打量着蕭晟。

輕塵一見他的神情,就忍不住心中的氣苦,重重將手中的筷子放在了桌上。

然而蕭晟臉上卻始終是淡淡的笑意,坦然迎接着兒子帶有絲毫挑釁的目光,將他吃得最多的一種點心夾到他碗中:“慢慢吃。”

撼輕塵是當真捉摸不透自己這個兒子心中所想。在皇宮之中時,他分明對蕭晟充滿好奇,充滿崇敬,可是如今這樣不屑的神情,算是什麼?

“孃親,你莫不是在唬我?他與畫像上的爹爹分明是兩個人。”當小玉麟金口終於開了之時,她才倏地明白究竟是爲什麼。

小玉麟對蕭晟的印象,僅停留在奉先殿的那張畫像之上,而按照宮廷畫師的一向技巧,皇帝的畫像皆是深沉威嚴,而如今,蕭晟的模樣,的確是離畫像上的那個皇帝遙遠了。

調三年的昏睡,他消瘦了,然而,或許是因爲環境的關係,如今的他,眉目間透出的溫潤翩然,竟隱隱有一種仙風,也恰是輕塵最愛的,沒想到卻成了兒子置疑的原因。

輕塵禁不住笑了出來,偎進蕭晟懷中:“你看見了,如今兒子不認你,我可沒轍。”

然而小玉麟看着蕭晟攬住輕塵的動作,竟然將整張小臉都皺在了一起,看向輕塵,微微不悅的神情:“孃親,自重。”

輕塵身子一僵,微微紅了臉,又是尷尬又是惱怒,推開了蕭晟,起身就往客棧門外走去,只留下他們父子獨處。

不想剛剛出門,迎面就遇上了安子陌,手中還拿着給小玉麟買的糖葫蘆。

見了輕塵,他便頓住了腳步,往裡面看了一眼之後,淡淡一笑,轉身坐到了客棧外的欄杆上,手中把玩着那隻糖葫蘆,低了頭不說話。

輕塵也就站在他身後,同樣一言不發。

對於此時此際的他們來說,彼此都早已深知對方的心思,再說什麼都已經多餘。

沉默了許久,還不見裡面的人出來,安子陌站起身來,將手中的糖葫蘆遞給輕塵,笑道:“你交給玉麟吧,出了這樣大的事,京城還人心未穩,我需得要儘早回去。”

輕塵伸手接了過來,點了點頭之後,也笑了:“那你好生保重。”

“我會的。”安子陌點了點頭,隨後便朝馬廄的方向走去。

輕塵不自覺的跟着他的腳步,看他牽出馬,然後翻身上馬,竟是頭也不回就要離去的模樣,終於忍不住喚了他一聲:“子陌!”

安子陌身形一僵,沒有回頭,片刻之後嗤笑了一聲:“你莫不是還要問我要一句祝福?你們走過了這麼多,吃了這麼多苦,我知道皇上他必定不會再讓你經歷一點波折,所以纔不說。”

輕塵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子陌,若你此生沒有遇到過我,那該多好?”

良久,卻只聞得安子陌輕笑了一聲,隨即,催馬揚鞭,馬兒一聲長嘯,快速往前奔去。

輕塵始終怔怔的站在原地,直至他的馬匹消失不見之後,方纔轉身。

然而她看不到,就在那匹馬出了小鎮口之際,馬背上的人,忽然之間一個趔趄,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

安子陌伏在馬背之上,緊緊抓住繮繩的手指都犯了白,另一隻手,卻只是徒勞的按着那空蕩得令人顫抖的地方,咬了咬牙之後,再次催馬,快速奔跑起來。

輕塵回到客棧之中時,赫然發現小玉麟竟然已經親切的坐到了蕭晟的身邊,還拉着他的袖口不知在說些什麼,心下又是驚,又是喜,遲疑着上前去,依舊坐在了蕭晟身邊。

小玉麟正拉着蕭晟要他講什麼故事,看見輕塵也是甜甜一笑,輕塵頗有受寵若驚的感覺,朝蕭晟臉上看了一眼,卻發現他依舊是那樣波瀾不驚的笑着,只是眼中卻透出厚重的寵溺意味。

輕塵心中突然一酸,竟像是與自己的丈夫兒子吃味一般,難以平復。

當一家三口回到蝴蝶谷,小玉麟立刻被眼前的奇景所吸引,掙開蕭晟的手便追逐那些飛舞的蝴蝶去了。

輕塵被蕭晟拉着,緩緩朝前走去,終於還是按捺不住,道:“你跟他說了什麼?爲什麼他那樣聽你的話?”

他輕笑起來:“哪裡用多說什麼?豈不聞,父子連心?”

輕塵微微蹙眉:“那我與他,如何沒有母子連心?”

“你想知道爲什麼?”蕭晟轉身與她相視着,嘴角的笑意微微有些高深莫測。

輕塵見他似是知道什麼的模樣,忙道:“他跟你說了什麼?你告訴我。”

蕭晟輕輕一笑:“四個字。”

“我哪裡猜得到!”輕塵又急又惱,“你快些告訴我!”

“那我說了,你可不許惱我。”蕭晟伸手圈住了她,防止她待會兒掙脫自己,方纔低低吐出那四個字,“紅顏禍水。”

聞言,輕塵霎時間紅了臉,朝着小玉麟的方向怒目而視:“他小小年紀,在哪裡學來的這些……”她心中氣惱,卻一句旁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幹瞪着眼睛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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