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夜,舒悅凝不再那麼難受,她開門出去時,守夜的丫鬟正坐在房檐下打瞌睡。她盯着那丫鬟看了許久,十三、四歲的年紀,身材瘦小,應該是吃了不少苦,也不知道得罪了誰纔會被打發過來守夜。瞧她睡得十分香甜,大概對現狀很滿意。
思及此,舒悅凝沒有吵醒她的打算,在走廊下尋了個位置坐下,頗有興趣的看她烏黑的小腦袋不斷點呀點。
“你在看什麼?”桑寧遠低沉的聲音響起。
舒悅凝被打斷,扭頭望去,見桑寧遠正站在一棵桂花樹下打量她,她嚕嚕嘴,示意桑寧遠看打瞌睡的小丫頭。
桑寧遠疑惑的掃視小丫頭,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丫頭在打瞌睡,不解的問:“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舒悅凝笑:“以前聽過一首打油詩,今天想起來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哦?願聞其詳!”
“別人騎馬我騎驢,仔細想來我不如,回頭再往路上看,路上一羣挑腳漢!”
桑寧遠愣了愣,一時間摸不清楚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知道桑寧遠在猜測她的心思,卻裝作不知道般,露出純真的笑容:“雖然我遭遇了一些不高興的事情,可比起這個整夜只能在屋外睡覺的小丫鬟來說,已然十分幸運。”
說着,她起身,對桑寧遠微微一拜:“世子爺,昨夜我言語多有冒犯,還請世子爺不要見怪!”
她太過客氣、有禮,反讓桑寧遠無所適從,半響才憋出一句:“你、你言重了,昨夜,你並沒有說什麼冒犯我的話。”
“世子爺仁厚!如今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與世子爺無關,我一味怪罪世子爺乃是無理取鬧,想了一夜,我終於想明白了!”
桑寧遠蹙眉,她一句話將與他的關係全部撇清,莫非還在生氣?可看她表情真摯,還掛着恬靜的微笑,不像是在說違心之言。
桑寧遠作難了,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接舒悅凝的話。
舒悅凝見他如此嚴肅,不由笑出了聲:“世子爺不會以爲我在與世子爺置氣吧?”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雖然不是什麼知書達理的千金小姐,可基本的人情世故我還是懂得的!如今,我有求於世子爺,怎麼會與世子爺置氣呢?”
她的客氣是他所不喜的,他沒來由的想起在樹林中理直氣壯拿着他的劍走掉的舒悅凝,那纔是真實的她。
他嘆了一聲,上前牽起她的手:“你想求什麼只管告訴我就是,不用如此小心措辭。”
“我想求世子爺將美人刺重新賜給我!”
桑寧遠一愣:“你不是求我爲你報仇?”
舒悅凝眨眨眼:“若我求這個,世子爺會答應嗎?”
“那得看你想怎麼報仇,若是打卞子棟一頓出口惡氣倒也可以,若是殺了他,現下……還不是時候!”
舒悅凝倒也不失望:“所以呀,這事還得我自己努力!”
“你莫不是想學好本事親自殺他?”
舒悅凝淡笑:“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法子嗎?”
“你不必如此,我答應你不會放過卞子棟自會兌現承諾,只是現下時機不到而已!”
“我知道世子爺的難處,在這襄陽王府裡掌權的畢竟不是世子爺,相信昨晚世子爺離開後,王爺已經與世子爺深談過,其中利害關係世子爺也已經想清楚了,我自不會強世子爺所難!”
聞言,桑寧遠的臉色有些難看,卻沒有否認舒悅凝的話。
舒悅凝是個明白人,自然知道他的沉默代表什麼,倒也絲毫不意外,她本也沒有指望桑寧遠能爲了她失去所有的理智,更沒有指望襄陽王府其他人都傻得任憑她一人擺佈。
她對他福了福身,不再提卞子棟的事情,一字一句道::“請世子爺再賜我美人刺!”
他注視着她,見她倔犟的彎腰不起,他扯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再賜你美人刺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一個問題,你須誠實回答我!”
“世子爺請問!”
“卞子棟的右胳膊被人砍下來了,這事,你知道嗎?”
舒悅凝免朝地的臉擺出一個冷笑,質問終於來臨了!早已經想好答案的她毫不猶豫
的答:“知道!”
“是誰做的?”
“我!”
桑寧遠蹙眉凝視她,半響命令道“你擡起頭來看着我,我要你清清楚楚的告訴我那日卞子棟擄走你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舒悅凝緩緩直起身體:“他將我擄走到城南的一個小院落裡,那裡有個房間裡滿是刑具和難聞的血腥味。他先是點了我的穴位鞭打我,打我的胸脯,打我的大腿,打完又給我上藥,說是不能讓我被玩壞!”
“你……疼嗎?”
“忘記了!大概疼吧!”答完,她又繼續道:“鞭傷,比起後面他對我做的事情來,本也算不上什麼……”
她這樣說時,眼中一點情緒都沒有,好似在說別人的故事,可就是這樣的感覺讓桑寧遠心慌,不知道她是已經麻木,還是痛到極處反不願意表現出來了。
他的眉頭蹙得更緊:“如果你實在不想說,也可以不說……”
“我若不全說出來,世子爺難道不會懷疑我嗎?”不等桑寧遠回答,舒悅凝嗤笑一聲道:“與其被世子爺或者王爺猜忌,我還不如自己老老實實的將事情說一遍!其實後來也沒有什麼,無非是他打累了,忽然覺得鞭子對我構不成什麼傷害,忽然想換別的花樣!索性撕了我的衣服,拉開我的腿,把我給強/暴!”
“可是他……”
“可是他不喜歡女人,對嗎?這話,你昨晚就想說了,我也已經說過,他對女人確實沒有興趣,他這種瘋子,甚至是鄙視和厭惡女人的!可是你大概猜不到,就因爲你對我比較‘關注’,他就決定委屈自己一次,嘗一嘗我的滋味,也好弄明白,我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是你所喜歡的!或者,按照他的說法來說,你碰過我,他也碰過我,這樣,你和他就像是親密無間的戀人,分享着最秘密的東西!”
桑寧遠到底沒有經歷過男女之事,加之從不瞭解變態心理,舒悅凝的話震撼了他,他只愣愣的看着她,半響理不清楚自己的思緒,全無平時的精明模樣。
“接下來的事情更簡單了,他沒有嘗過女人,不知道女人的妙處,也不知道女人的溫暖。可他嚐了以後就無法自拔了。加上他那些見不得人的想法,自然會失控,也失去了戒心,就連我身上的穴道慢慢解開他也沒有察覺,我趁着他最沒有神智的時候拿起他先前放在地上的刀一刀砍向他,他躲得快,沒有被砍死,真是遺憾!”說着,舒悅凝無奈的攤了攤手,一副真的很遺憾的樣子。
桑寧遠的嘴巴動了動,想要說點什麼,他尚未發出聲音,院子門口就傳來一聲男人的詢問:“若如舒姑娘所說,卞子棟應該將舒姑娘殺了纔是!又怎麼會留着舒姑娘呢?”
舒悅凝頭也不回,對蘇忠的聲音她已經十分熟悉,自然分辨得出。她冷冷一笑:“卞子棟的心思異於常人,大管家不會不知道吧?於尋常人來說的恩怨對他來說未必有那麼重要,加上,我是他控制你家世子爺的重要棋子,你覺得他會輕易殺了我嗎?”
蘇忠被問住,仔細一想,她說的似乎也有道理,卞子棟那人的言行一向與常人不太相同。
可是,身爲襄陽王府的大管家,蘇忠又豈是一句話就能敷衍得了的人物?
如同他昨夜在襄陽王面前對桑寧遠說的那般,他懷疑舒悅凝此番前來是有目的的,絕不能輕易相信她,更不能因爲她而與卞戶爲敵。
他沉吟片刻,問:“就算他不殺你,又怎麼會讓你好過呢?可我看你,身上完好無損,不像被他用過私刑……”
舒悅凝冷笑:“你覺得他要對我用什麼私刑?鞭打,炮烙,針刺,抑或其他?可是你別忘記了,我是個女人,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有什麼是比不斷的凌辱她更能傷害她的呢?你們,其實是想確定我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傷痕,以此判斷我的話是否屬實,對嗎?”
蘇忠不語了,桑寧遠也不再說話。
舒悅凝對桑寧遠,笑了笑,笑得十分詭異,伸手,解掉衣袍上的扣子,一顆、兩顆……
而後是腰帶,腰帶一出,衣袍完全敞開,她只雙手一甩,就無聲落地了。
她的身上,只剩下薄薄的夏衫,若桑寧遠憐惜她,應該阻止她脫衣,起碼,應該讓蘇忠離開。
可是,桑寧遠沒有出聲
,蘇忠也就站着不動。
舒悅凝看向桑寧遠的眼眸,心裡感嘆,到底還是不一樣了,以前的桑寧遠雖然不是全心寵愛她,卻是極信任她的,但現下,只怕她每說一句話,他都要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想來,她的出逃傷到了他,當然,與蘇忠在他面前添油加醋同樣脫不了關係!
她面無表情的將夏衫脫開,因爲她原先的肚兜已經髒了,而她今日起得太早,換洗的丫鬟並未及時送上乾淨的,她裡面並未穿肚兜,這麼一脫,她整個上身便暴露在了空氣裡。
她肌膚雪白,可就是因爲這樣,才越加顯得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十分可怖。
這些痕跡若在一個男人身上,本也沒有什麼,可她是個女人……
她面帶三分笑意,迎向桑寧遠震驚的目光:“可要我褪掉褲子讓你看看?說起來,還真是託你的福,我身上的傷疤比以往都多,到現在都沒有消失,相信一定能讓你觸目驚心……”
桑寧遠臉如白紙,猛然回神,疾步上前,一把按住了她欲脫褲子的手。
“即便這樣,依然不能解釋你怎麼能從卞子棟手裡全身而退。”蘇忠在她身後質疑到。
舒悅凝輕笑:“這有什麼不能解釋?看看我身上的痕跡,深淺不一,明顯不是一個人留下的,他爲了羞辱我,找了不同的男人。須知道,他再厲害,也不可能一直守着我,至於其他男人終歸只是普通男人而已,得到一點快樂幾下就找不到北了,我自然能找機會逃脫……”
“夠了!”桑寧遠沉聲打斷了她的話。
舒悅凝抿抿脣:“世子爺,我們還是一次說清楚的好,不然會很麻煩!”
“我說夠了!”桑寧遠又重複到,撿起她地上的衣服,一把蓋在她身上,看向她身後的蘇忠:“你出去!以後,這個話題不要再提!”
蘇忠不滿,咬牙道:“世子爺……有一件事情你大概不知道,慕容子墨對她的態度很怪異,她曾經在船上親口承認慕容子墨奪了她的貞潔。可見,她和慕容子墨的關係不一般,說不定這次她回來就是奉了慕容子墨之命專程挑撥王府和卞戶的關係……”
桑寧遠又是一愣,看向舒悅凝:“他說的,都是真的?”
舒悅凝早就猜到蘇忠跟蹤她,並且與桑瀟風私下有了接觸,對他偷聽到他們對話一事也有了心理準備,面對桑寧遠的質問,她十分鎮定:“是有這麼一回事,可大管家似乎用錯了詞,我當時說的,是慕容子墨強迫了我!”
桑寧遠倒抽一口冷氣,看向懊惱的蘇忠,一下明白舒悅凝所說不假。
桑寧遠再看着舒悅凝的眼神立刻變了,變得愧疚又憐惜,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對蘇忠道:“你下去吧,這樣的事情不要再提!”
“可是……”
蘇忠還要再說,桑寧遠眼中忽然迸出殺意:“你昨夜說懷疑她與慕容子墨勾結,因而故意隱瞞她被慕容子墨欺負了的事情吧?今日失言說出,就該知道,你的猜測有多不合理!她心裡沒有慕容子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恨他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幫他?”
蘇忠不語了,這正是他一直不願意說出件事情的原因。當初舒悅凝從他眼皮底下溜走,又傳出卞子棟受傷的消息,他就覺得是慕容子墨故技重施。卻不願意提及舒悅凝被慕容子墨強/暴一事,因爲他和襄陽王都不願讓桑寧遠參與到朝廷爭鬥中,不願看到桑寧遠幫助卞戶對付慕容子墨。舒悅凝出現,他更加不願提起此事,因爲這樣桑寧遠就不會相信這一切是慕容子墨一手安排的,定會中了慕容子墨的詭計,幫助他對付卞戶。身爲皇室中人,最不應該的,就是參與朝臣的爭鬥。無論幫哪一邊,贏了都是輸了。
可如今……蘇忠搖搖頭,惱怒於自己的失言。
桑寧遠見他不動,再次命令:“出去!”
眼見桑寧遠發怒,蘇忠無奈的嘆一口氣,冷冷掃了舒悅凝後背一眼,轉身離去。
舒悅凝感受到了蘇忠的敵意,只做不知,他大概後悔當初爲了滿足桑寧遠的願望而把她尋回來了吧?
桑寧遠猛地一把將她抱到懷裡:“我、我以後,不會再讓你疼了!”
舒悅凝張嘴,正欲說話,門口的桑遊忽然大聲稟報道:“世子爺,成王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