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悅凝用手輕輕掀開車簾,頭靠在馬車壁上,盯着襄陽王府氣派的硃紅大門看了久許,腦海中不斷翻滾着慕容子墨說過的話。
“哎……”長長一嘆,她將簾子放下,還是不去探望桑瀟風了!
“回去吧!”她幽幽吩咐車伕。
車伕十分詫異,不知她爲何在襄陽府外等了一刻鐘,最後卻不進去。不過,車伕是個知道輕重的人,也不多問,立刻調轉馬頭,往來路走去。
此時已經過了宵禁時間,路上時不時遇到巡邏的禁衛軍在盤查,幸而她有陛下御賜的牌子,幾波禁衛軍均未爲難她。
馬車轉過一個彎道,迎面遇到另一波巡邏的禁衛軍攔路。
舒悅凝不以爲意,像前幾次般手持御牌,伸到馬車簾子外給禁衛軍查看。本以爲會像前幾次般順利通過,豈料,這波禁衛軍並不放行。
爲首之人身穿明光鎧甲,頭頂盔帽,腰間別着一把長劍,眼睛掃過舒悅凝身在車外的手和她手中的牌子,板着臉帶着衆人攔在路中間道:“天黑,這牌子不知真假!車中之人是誰?”
舒悅凝委實不快,卻也不得不答:“我乃康樂郡主!”
那小將軍不爲所動,道:“康樂郡主?那你可知這京城宵禁的命令是誰下的?”
舒悅凝眉毛微蹙,口味頗不耐煩:“自然是我!”
“我卻不相信你是康樂郡主!”
感覺對方有意找茬,舒悅凝怒了,索性將車簾子全部掀開,彎腰出去,站在馬車上居高臨下直視對方。這才發現,對方年紀輕輕,長得十分英俊,可卻不容小覷,給人沉穩老練之感。
舒悅凝的怒氣神奇的消失大半,暗道難怪此時選官皆要進行面試,對相貌有所要求,這相貌好了,委實是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她舉起馬車外面的燈籠,對着手中御牌,道:“這下,還懷疑我的身份嗎?”她問,口氣比剛纔好了不少。
那小將軍卻依舊板着臉:“我等從未見過康樂郡主,不過……卻能肯定你不是!”
禁衛軍中大部分人並不負責守衛皇宮,而是把守四面城門,自然有很多人不認識她,舒悅凝從馬車裡出來之時並未想到這一點,乍聽對方的話,倒是有些怔愣。
她皺了皺眉頭:“你,憑什麼說我不是?”
“你可知康樂郡主爲何要下令宵禁?”
“因爲我女官府被亂民圍攻,我對城中治安十分擔心,遂下令宵禁。意在防止賊人作亂!”
聞言,那小將軍似乎冷笑了一聲:“宵禁的命令是郡主所下,郡主自然率先遵守,又豈會帶頭破規?”
舒悅凝老臉一紅,視
線不經意的掃到了他帽子上的頂針和瓔,頓時冷了臉:“你是四品武將?”
“正是!”
“四品武將,理當參加朝會,你怎麼會沒有見過我?”
那小將軍一笑:“是呀,四品武將需參加朝會,你若是郡主,又怎麼會不認識我呢?”
這笑實在可惡,舒悅凝頓時惱了,此人哪裡是不認識她?分明是有意爲難!
她仔細在腦海中尋找這號人物的背景,終於想起來:“你是上官仕?”
“正是!”
“哼!”舒悅凝冷哼,心想這廝定是因爲她推選桑瀟風爲繞騎將軍一事而記恨她,遂今日刻意掃她的顏面。
她索性不多說,只將掛在馬車前的燈籠拿下,照到手中的御牌:“你們一個個給我看清楚,這是什麼牌子!”說着,她提高聲音緩緩道:“陛下有令,見此牌如見陛下,爾等阻攔我,是想抗旨嗎?”
她話落,十多個禁衛軍齊刷刷跪下,上官仕開口道:“臣,不敢!”
“不敢就讓開!”
上官仕擡頭看她,雖是跪着,腰桿卻十分挺直,不卑不亢道:“臣不能讓!”
“怎麼,你還在懷疑我的身份?還是懷疑我手中的御牌!可要上前再仔細看看?”
“不,剛纔是末將眼拙!末將不敢懷疑郡主和御牌!”
“既已認出我,就趕緊給我滾!”
“末將不能!”
“你好大的膽子!”
上官仕仰視她:“郡主下令京城即日起實施宵禁,過了戌時無事在街上游蕩者仗三十!這是郡主親自下的命令郡主尚且不能遵從,敢問郡主,又如何讓別人遵從?”
舒悅凝被噎住,無法反駁他半分。
她是個能容得下不同意見的人,沉吟片刻,緩了神色:“那依你之見,該如何?”
“郡主出來可是奉命辦事?”
舒悅凝咬牙,不說話。
上官仕瞭然:“那郡主就是無事在街上游蕩,不罰難以服衆!還請郡主自罰以服衆!”
一萬頭草泥馬在舒悅凝的心中奔頭,她雙手握緊,生怕一個忍不住,上前抽了上官仕的耳光,惹得別人嘲笑:“哦?我倒要聽聽,要如何自罰?”
“郡主現下肩上擔負着江山社稷的重擔,不能受傷,三十杖可以先記着,待陛下回京後再處罰不遲!末將以爲,郡主自罰俸祿三個月,交予……”
“交予什麼?”
“交予陣亡將士的親屬!”
舒悅凝一愣,終於開始仔細打量上官仕,沉吟半響,道:“你所說極是,今日是我的過錯,我會上書陛下請罪!另外
,三月俸祿委實太低,我會自罰一年!不過,我委實不知軍中有哪些陣亡將士家境貧寒,不如我就將銀兩交給你,由你爲我安排?”
“末將遵命!”上官仕答到。
“那我可能走了?”
“恭送郡主!”說着,上官仕帶領屬下退到了路邊。
舒悅凝深深望了上官仕一眼,坐到馬車內,心下倒是對他有了幾分欣賞。有原則,有膽量,且還懂得變通,長得還很有幾分姿色……
將俸祿罰給陣亡將士的親屬?
確實是個好主意!
舒悅凝回到宮中,琢磨一番,招來翰林張博爲她執筆,打算寫一通告天下書。
張博此人十分有學識,但一向看不起舒悅凝,因而她極少找他執筆。但這一次,她要一篇與衆不同的文章,既能彰顯她的仁德和英明,又能收買人心,所以非張博執筆不可。
她先是口述,張博坐在桌案後漫不經心的聽,隨着她的深入講解,張博的態度不斷改變,後來竟帶了幾分喜悅。
待她講完,張博稍微思量一番,洋洋灑灑的寫了起來。
前半段,自然是激勵滿朝文武勤勉,中間說了一些感懷陣亡將士的話,最後話鋒一轉,制定官員獎懲制度,對於勤勉有功的官員自然是少不了一些獎勵政策,相對的,對於不恪盡職守的官員也制定了一些處罰制度,其中最鮮明的就是扣罰俸祿和繳納罰金。而這些扣罰的俸祿和繳納的罰金則由朝廷轉交給陣亡將士的家屬,以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大商朝早有法律規定,陣亡將士的雙親可以在地方的縣衙裡領取十兩紋銀,可那只是一次,對於一些貧寒百姓來說,這點錢不過是杯水車薪。
雖然,舒悅凝制定的制度不能爲他們帶去很多財富,可起碼,能夠安定人心,鼓勵軍中士氣。
舒悅凝看了一遍,十分滿意,立刻讓人抄寫幾份,分別招貼在幾面皇城門和宮門上,方便衆人查看。
待張博離開,舒悅凝坐到桌案後,一個衝/動的想法在她腦海中形成,上官仕是個可塑的人才,她須給他一個機會。
她蘸了墨汁,提了筆,準備爲上官仕寫一份請職的摺子,啪的一聲,墨汁從狼毫上滴到了白紙上,舒悅凝微微蹙了蹙眉,另外換了一張紙。
當面對新的紙張,舒悅凝那股衝/動勁已經過去,思量再三,她又不知上官仕這個人到底值不得值得她信任了。
還有桑瀟風,畢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又豈能毫不在乎?
她盯着白紙沉思,直到耳中傳來燈芯燃燒的噼啪聲,她方纔有了考量,慢慢寫下摺子,一份只有她和今上知道的密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