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悅凝吃完餛飩,老老實實坐進蘇忠安排的馬車裡,車簾子放下的那一刻,她忽然覺得有人在暗中注視她。
猛地用手掀開簾子,她循着感覺看向街角,只看到三三兩兩的遊人和一兩家生意冷清的麪食攤。
她狐疑,難道只是錯覺?
蘇忠察覺了她的異常,嗤笑道:“舒姑娘在看什麼?莫非這裡還有故人來送姑娘?”
聽出蘇忠的嘲諷,舒悅凝一把將簾子放下,抱着雙臂,閉目養神。
蘇忠吩咐車伕出發,等車輪轂轉動起來,他方纔從車窗處探頭望去,就在街角的位置,桑瀟風正站在一家麪食鋪子旁邊,直直的望着馬車。
蘇忠眼力極好,即便隔得遠,也能看出桑瀟風全身緊繃,猶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獅子,隨時都有可能追上來搶人。
見狀,蘇忠一邊對桑瀟風露出嘲諷的笑容,一邊漫不經心的問舒悅凝:“我很好奇,若是此時桑瀟風追來,你會跟着他走嗎?”
舒悅凝眼睛皮都不睜一眼,淡淡答:“不會!”
“爲什麼?”
她蹙了蹙眉毛,睜開眼睛,惡狠狠的反問:“你說爲什麼?”
她不耐煩的態度並未讓蘇忠發怒,反讓他笑了起來:“你真是個絕情的女人,再怎麼說,桑瀟風也照顧了你那麼多天,你怎麼能說走就走,說忘就忘呢?”
舒悅凝也笑,笑得眸子清冷:“你教訓得對!我決定聽你的,不能太絕情,定會對桑瀟風念念不忘,將他放在心裡!等你家世子爺問起,我就說我只是在遵從你的勸告!”
“伶牙俐齒!”蘇忠說完,收回了視線。
“謝謝你的讚美!”舒悅凝說着,誠心誠意的對他欠了欠頭,算是道謝。
“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值得世子爺如此費心!”蘇忠的語氣冷硬,十分厭惡舒悅凝這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你家世子爺!”舒悅凝挑了挑眉,伸出手:“現下,我只關心解藥!將解藥給我吧!”
蘇忠看向她的掌心:“解藥會給你的,不過不是現在!”
“什麼時候?”
“等你嘗夠了苦頭,以後不敢再違揹我的意思,我自然會將解藥給你!”
毒發時猶如肝腸寸斷,這個教訓還真是深刻!舒悅凝下意識的摸了摸腹部,她的五臟現下還在隱隱作痛,相信幾天之內,還會再嚐嚐昨夜的痛苦。
她冷笑:“你還真是不怕我向你家世子爺告狀?”
“你認爲世子爺會聽你的?”
“呵……”舒悅凝輕蔑的看了蘇忠一眼:“你當我是三歲的小孩子嗎?如果不是你家世子爺對我放不下,非我不可,你堂堂大管家會到這裡來找我?既然他在乎我,我說的話,他縱使不全信,可我天長日久的在他面前說你的不是,你又怎麼能肯定他對你不生出間隙來?”
“你!”
“蘇管家不必動怒,只要你將解藥給我,免除我現下的痛苦,等我見了世子爺,絕不會在他面前提及你
給我下毒的事情。這樣,他以爲我是自願回到他身邊,自然很高興。而你,順利完成了你家王爺的任務。到時候皆大歡喜,你何樂而不爲呢?”
蘇忠沉吟片刻,抽出座位下面的暗格,拿了一個小瓶子出來,在舒悅凝的注視下,倒出一粒褐色藥丸給她:“這是這個月的解藥!只要你以後安安分分的侍候世子爺,我每月都會按時給你解藥!”
舒悅凝將藥丸接過去,吞了,也不喝水,做了一個艱難的吞嚥動作。而後,她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似有似無的看向蘇忠手裡的瓷瓶,又看向蘇忠位置下面的暗格。
蘇忠將瓷瓶放回暗格子裡,關上,瞥她一眼,淡淡道:“別想着偷藥,更別想着我硬搶。你那點心機和本事,實在不是我的對手!”
心思被看穿,舒悅凝訕訕笑,用手掌撐住下巴靠在車窗上。
蘇忠不再理會她,自顧自的打起坐來。
用餘光瞧了蘇忠很久,確定他沒有注意自己的舉動,舒悅凝方纔張開了嘴,將嘴裡的藥丸吐了出來。
這藥丸她方纔咬了一半吞下,想來可以暫時壓制體內的毒。而剩下的一半她則小心包在絲絹裡,悄悄收入了衣袖中。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皆是白天趕路,晚上投宿,十分匆忙。
好在馬車很舒適,加之無論是投宿還是吃飯,蘇忠都選擇最好的,即便是放在馬車裡的水果和小吃也是每日一換,舒悅凝倒也沒有受多少苦。
但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身體也越來越虛弱,那半顆解藥雖然壓制了毒性,卻沒有免除她的痛苦。
蘇忠不知她將解藥悄悄留了下來,只當她太過嬌弱,受不了舟車勞頓之苦。一面對她嗤之以鼻,一面放鬆了對她的看管。
馬車行到京城郊外,舒悅凝藉口腹痛,需要方便,要求蘇忠停下馬車讓她進樹林中去。
蘇忠看她滿臉冷汗,不像是假裝,想想現下已經到了京城,加上她需要他的解藥,遂放她進到了樹林中。
舒悅凝踏到林子深處,一路狂奔,憑藉良好的方向感繞開蘇忠,從南門進了京城。
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去想其他,她只能孤注一擲,往成王府跑去。
到了成王府門口,她已經發溼如洗,臉色呈現詭異的紅潤。她本打算直接進去找慕容子墨,豈料看門的侍衛竟將她攔了下來。
她愣了愣,看門的侍衛有兩人,其中一人分明見過她,怎麼會將她攔下呢?
“我是你們的王妃!”以爲對方一時沒有認出她,她低聲道明自己的身份。
“我們的王妃有兩人,一個正妃一個側妃!正妃前些時日已經歿了,而側妃現下正陪着王爺出門散心。你是哪裡來的瘋婦?竟敢冒充王妃,活得不耐煩了嗎?”一名侍衛惡聲到。
“你快快離開吧,否則別怪我們無禮!”另一名侍衛附和到。
歿了?慕容子墨向外宣佈她死了?
舒悅凝的心不斷往下沉,本打算靠慕容子墨配製解藥,可慕容子墨已經迫不及待的將她的
存在抹殺了,還會幫她配製解藥嗎?
站在王府的大門下,舒悅凝懊惱自己的失算,其實都是求助他人,桑寧遠與慕容子墨又有什麼區別呢?她竟然爲了賭一口氣,爲了讓自以爲是的蘇忠被責罰,爲了擺脫所謂的‘控制’,她放棄了一條最可能的路,而選擇了一個死衚衕!
想到這裡,腹部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提醒着她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她退開,慢慢走下了臺階,自嘲一笑,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蘇忠請她她逃跑,現下又要夾着尾巴去襄陽王府了。
踩上最後一臺臺階,她眼睛一花,重重的摔倒在地,摔得手掌火辣辣的疼。
她趴在地上好一會方纔回神,準備爬起來。
這時,一輛馬車停在了她面前。
車簾子被掀開,一身玄色衣袍的慕容子墨緩緩從馬車中走了出來。當看到趴在地上的舒悅凝時,他的臉上出現了短暫的震驚。
舒悅凝張嘴,正準備與他打個招呼,他很快變了漠然的神情,鎮定的從舒悅凝身邊走過去。
他的衣角,緩慢的從舒悅凝的頭上擦過。
他的冷漠,讓舒悅凝識趣的閉了嘴。
緊接着,向若君也從馬車裡走了下來,見到舒悅凝,她倒是停下來腳步,驚道:“怎麼是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舒悅凝其實也很吃驚,向若君竟還是慕容子墨的側妃?難道,慕容子墨絲毫不怪她當初的背叛嗎?
四目相對,氣氛變得古怪。向若君率先收回了視線,似乎意識到方纔的失態,她輕咳一下,道:“王府門口不是集市,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呆的,你快些離開吧!”
舒悅凝是個好面子的人,連番被人驅趕,她臉上早已經掛不住,一刻也不願意多呆,猛地起身,顧不得身體的痛楚,跌跌撞撞的跑開。
跑了大概有半條街,後面匆匆跟來一人:“舒姑娘,且慢!”
她回首,來人是慕容子墨的侍衛肖涵。
肖涵給了她一抹不自然的笑容,囁嚅道:“舒姑娘,王爺說、說……”
“說什麼?”
“王爺說,成王府裡的王妃已經死了,不可能再平白無故出現一個王妃!若舒姑娘願意,成王府倒是很缺丫鬟!”
舒悅凝冷笑,若讓她找一個詞彙形容她今天的舉動,無疑是——愚蠢!
她竟以爲慕容子墨對她有情,投奔他,讓他幫她配製解藥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真是,蠢不可及!
被她冷冷的眼神看得尷尬,肖涵的眼神閃躲,又道:“王爺還說,王府裡的一等丫鬟都是知書達理的,姑娘怕是不能勝任!二等丫鬟雖然不識字,但都出身清白,姑娘怕也不、不能擔當。唯有三等粗實丫鬟,舒……舒姑娘或許可以一試!”
舒悅凝捏緊了拳頭:“請肖侍衛帶句話給王爺!”
“舒姑娘請說!”
“讓他——去死吧!”
肖涵愣住,大概這是第一次,有人嚮慕容子墨帶這樣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