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百官在朝堂之上如何吵鬧,剛愎自用的今上依舊按照原定計劃離開了京城,趕赴行宮休養。
而舒悅凝終是站到了殿上龍椅旁,監聽朝政,雖然沒有坐的資格,卻也高出朝臣們一等了,一時風光無限。
可這風光,只是表面的,她看似手上有無限的權力,卻調動不了朝臣,舉步維艱。
爲了改變現狀,她或宴請朝臣,或親自登門拜訪,可惜收效甚微。
這些在宦海浮塵多年的男人們心裡都有自己的小算盤,爲人又十分精明,她這個御前女官現下並未掌握實權也不知道能做多久,他們怎麼願意冒險支持她呢?
沒有朝臣的支持,她瞬間成爲朝堂之上最醒目的擺設!
碰了幾次壁後,舒悅凝決定向襄陽王示好。雖然襄陽王與她現下交惡,但兩人之間存在着利益共同點,這是她們合作的希望。
事情做起來並不容易,她幾次登門拜訪都被襄陽王搪塞了,時間晃晃悠悠,到了桑瀟風與長福公主成親的日子。
這是個機會,她必須抓住!
她一番盛裝趕往襄陽王府,在此之前,恐怕她自己都想不到她會積極參加桑瀟風與長福公主的婚宴。
襄陽王府門前紅毯鋪地,雖沒有十里那麼奢侈,卻也算是隆重。
太后疼愛長福公主,自然給她最隆重的婚禮,禮儀十分繁瑣,可她畢竟不是真的皇家公主,太后倒也沒有爲她一再破例,因而這婚禮並非在宮殿中舉行,而是選在了襄陽王府,桑瀟風早早到宮中接新娘子去了,此時尚未回來。
王府中賓客雲集,襄陽王作爲主人,正殷勤的招待衆位。
舒悅凝進到大廳時,廳中似乎有一秒的沉默,衆人的目光紛紛在她和襄陽王的身上穿梭。
這京城,歷來都是藏不住秘密的地方,襄陽王與她不合的事情,大家都已經耳聞,此番正等着看襄陽王是否會將她趕出王府去。
無視衆人看熱鬧的嘴臉,舒悅凝款款走到襄陽王身邊,俯首一拜:“父王,兒媳特來給兄長和嫂嫂道賀……”
不等她說完,襄陽王便開了口,態度不冷不熱:“舒女官折煞本王了!女官與寧遠並未成親,算不上是他的側妃,也不是本王的兒媳,本王當不起女官的一聲父王,女官還是直呼本王的封號吧。”
他話落,周圍立刻響起了竊竊私語聲。
舒悅凝倒是不難堪,這點小小的刁難舒悅凝還承受得起!任誰,被搶走了監國的位置,心裡都會不舒服,何況她與襄陽王之間的矛盾不止這一件。
她表情真誠:“王爺講究禮法,我不敢造次!但在我心中,我就是王府的兒媳,王爺就是我的父王,是我腹中孩子的至親!”
襄陽王斜睨她,雖知道她句句是假話,卻不能拆穿她。就如她所想那般,襄陽王與她之間是有關聯利益的。他因爲沒有成爲監國一事記恨她,又因她的反抗而疏遠她,可也不會拆穿她未懷孕的事實,讓別人討了便宜去。好歹,她腹中的孩子名義上是屬於他襄陽王府的!
這個時候徹底翻臉,對她和王府都不利。
“算了,隨你吧!”襄陽王淡淡說完,扭頭與旁的賓客攀談起來。
被晾在一邊的舒悅凝無所謂的找了個角落坐下,心知想要得到襄陽王的支持並非易事,她本就不着急,今日來不過是探路而已。
坐下片刻,便有人高喊道:“新郎和新娘來了,快,快奏樂!”
立時,喜樂聲聲響徹雲霄。
賓客們紛紛迎了出去,舒悅凝見狀也跟着走了出去。
剛到廳門口,迎面走來一對璧人,皆是紅裝加身、一臉喜慶,。隔着薄薄的紅紗,長福公主的笑臉顯得尤爲豔麗和美好。
對上舒悅凝的視線,桑瀟風愣了愣,臉上的笑容立刻顯得不真切起來。
舒悅凝不知此刻他在想什麼,也不關心他想什麼,她從容而大方的走上前,與所有的賓客一樣上前恭賀他。
聽到從她嘴中吐出的恭喜二字,桑瀟風的笑容重新變得燦爛,不再如剛纔那般虛幻,點點頭,算是迴應。眨眼間而他和長福公主被其他賓客團團圍住。
舒悅凝本就無心往前湊,自然被擠到了一邊,眼看着新人周圍的賓客越來越多,舒悅凝索性走到角落處。
今日的王府無疑是熱鬧的,身處熱鬧之中,舒悅凝不由想起了桑寧遠。
隨着時間的推移,衆人都在淡忘他,若他再不回來,怕是他的親人也要將他忘記了。
舒悅凝記起了第一次隨他到王府的情景,他高傲無比,清澈的雙眸中充滿了對她的鄙視,卻因爲桑瀟風的原因,而勉爲其難的牽着她的手!
許是心境不同,當時她只覺得厭煩,現下卻不自覺的笑了出來。
“舒姑娘在笑什麼?”
舒悅凝身後響起了少女特有的輕柔聲音,她扭頭看去,原來是伏秋——桑瀟風的如夫人!
不知是否錯覺,舒悅凝從她那尚稚嫩的臉上看到了落寞。雖然兩人不是很熟,可舒悅凝對她的印象極好,難免就對她多了幾分關心。
見舒悅凝不語只一徑的盯着自己的臉看,伏秋頓時不自在起來:“舒姑娘可是在爲大公子感到高興?”
舒悅凝依舊看着對方,半響,開口道:“那你呢?可爲他高興?”
“自然是高興的!大公子在王府中吃了許多苦,如今他尚了長福公主,王府中的下人就不敢對他怠慢了……”
伏秋,竟是情竇已開!舒悅凝想到自己不久前還多事的要桑瀟風放伏秋走,頓時不知自己是做了善事還是惡事了。
伏秋說着說着,說不下去了,眼眸中隱隱含了淚水。
舒悅凝不是愛管閒事的人,可是伏秋實在是個令人心疼的孩子,她猶豫半響,終究問出了口:“伏秋,我看你臉色不好,雙眼浮腫,可是私下哭過?受了什麼委屈?”
伏秋搖頭,心虛的不敢看她:“沒、沒有,有大公子在,怎麼會有人欺負奴婢呢?”
“你不願意說就算了,我不逼你。不過,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儘管開口。”
伏秋猛地擡起頭,不可置信的看着舒悅凝:“舒姑娘真的願意幫奴婢?”
“當然!不過,你得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伏秋復又低下頭,雙手攪着手帕,支支吾吾道:“若,若奴婢想跟着姑娘,姑娘可願意收留奴婢?”
“跟着我?你不想呆在襄陽王府了?”
“不想……”
伏秋說得十分勉強,舒悅凝如何會看不出她的不捨?略微一想,舒悅凝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緣故。歷來駙馬都是不可以納妾的,縱使有一兩個‘賢惠’的公主給駙馬納了妾,可那妾侍都是由公主一手挑選的,像伏秋這樣的如夫人,下場只有一個……
思及此,舒悅凝細細的打量伏秋,只見她彎曲的睫毛不安的眨着,眼底是明顯的青黑和浮腫,怕是近來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舒悅凝對伏秋有股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憐惜之情,興許是她們都曾愛上過桑瀟風,興許是伏秋的年紀太小,總之,在能力範圍之內,她是願意幫助伏秋的。
可現下……若帶走了伏秋,怕是會給自己帶來大麻煩!這一點,讓她舉棋不定:“伏秋,你現在畢竟是桑瀟風的如夫人,我不能說帶你走就帶你走……”
“不,不是的!我從來都不是大公子的如夫人!”伏秋急切的否認。
舒悅凝的眉頭微蹙,沒有着急接伏秋的話。
“想必姑娘沒有忘記我當日在竹林中的話,大公子並沒有心思娶奴婢,不過是世子爺將奴婢強塞給大公子的!”
這事,舒悅凝早就知道,現下聽伏秋提起,她竟隱隱有了愧疚感!明明是桑寧遠一個人的霸道決定,與她何干?真是奇了怪了!
“其實,有一件事情,姑娘可能還不知道……”
“什麼?”
“大公子之所以讓奴婢做他的如夫人,全是爲了姑娘!”
“什麼?”
“那時姑娘失蹤了,音信全無,大公子爲了找到姑娘,不得不求世子爺,世子爺趁機提出讓大公子娶奴婢,大公子爲了找回姑娘,不得不答應……可是,大公子對奴婢無意,從未碰過奴婢,奴婢與他也根本稱不上夫妻。這幾日宮裡不斷來人敲打奴婢,奴婢、奴婢很害怕,又不敢跟大公子說……”
聞言,舒悅凝的愧疚加倍,心裡一邊懊惱桑寧遠的霸道,一邊又覺得自己有責任爲他補償伏秋。
幾番思量, 舒悅凝握緊了伏秋的手:“我答應帶你走!但首先得先拿到桑瀟風的休書,還有,聽聞你是王府的家生子,你可有賣身契在他們手中?”
伏秋高興的笑了起來,眼中尤含着淚水,這笑顯得有些心酸:“大公子一早就將休書寫好了,賣身契也交給了奴婢,說只要奴婢願意,隨時可以離開。”
“那你怎麼不走……”
“奴婢在外面沒有親人,除了侍候人其他什麼都不會,即便能走,又能去哪裡?再說,公主是何許人,若她想對付奴婢,奴婢走再遠又能如何?”
舒悅凝在這個世上也沒有親人,自然明白無親無靠的痛楚,她心裡再無半點猶豫:“既然這樣,你快去收拾東西,待會就跟我走吧!”
伏秋愣了愣,似乎不敢相信舒悅凝真的會帶她走。
見狀,舒悅凝催促道:“別發呆了,快去收拾吧,我的馬車就在王府門口,前面吊着個舒字的便是我的。你若收拾好了,可以先去馬車裡面等我。至於桑瀟風那裡,回頭我再命人給他捎個口信吧,今日畢竟是他的大喜日子,就不要去打擾他了!”
伏秋點點頭,悄然離開。
此時,大廳中的新郎新娘已經跪拜了天地,宴席正式開始,舒悅凝幾次想上前與襄陽王攀談,皆被他敷衍了過去。
她一直等到喜宴結束,眼見着賓客散去,方纔讓家丁傳話,說想與襄陽王詳談。
家丁卻告訴她,襄陽王喝醉了,此時已經睡下。
舒悅凝倒是不失望,因爲本就不報希望以下就能說服襄陽王,只是有些疲憊,無論是心還是身體。
她邁出王府,身後有個小廝趕了過來,遞了一張帖子給她。
她以爲是襄陽王改變了主意,不想,對方說道:“主子說,襄陽王從來睚眥必報,女官大人雖然懷了他的孫子,卻也搶了他的監國之位,除非大人將位置讓出來,否則他不會與大人結盟的。現下大人在朝堂上的艱難主子他全部看在心裡,若是女官大人累了,不妨與主子喝喝茶,放鬆一二。”
舒悅凝的眉毛微蹙,不是襄陽王送來的帖子,那是……
她將帖子打開,慕容子墨四個字赫然闖入她的視線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