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只抓到兩名山匪,其餘皆死戰而亡!”
“押上來!”
很快宋涌泉和王三成被五花大綁押了上來,兩人渾身浴血、皆是力竭而被擒。
“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金狗!”忽必烈揚鞭指着二人罵道。
“呸!老子們是堂堂正正的大宋男兒,要殺要剮,隨你的便!”宋涌泉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宋人?宋人怎麼到了金國的土地?你們的首領叫什麼?”
二人皆扭頭不答。
“報告將軍,裡面找到一個受重傷的女人。”
“把她也帶來!”
很快,蒙古人將那名未死的女子扔到忽必烈的腳旁。
“你和他們是一夥的嗎?”
“是!”女子聲音低微的答道。
“我來問你,他們首領叫什麼名字?若你肯說,我就不殺你!”
“江玉郎”
“呸!那狗雜種也配,告訴你,老子們的首領姓李,名思業,也是堂堂正正的大宋男兒!”王三成在一旁大聲地喊道,他絕不承認江家父子是自己的首領。
“李思業,這名字好熟。”忽必烈思索了片刻,猛然想起,父王說大汗不正是被一個叫李思業的宋人毒死的嗎?後來宋國將此人送來,進了金國境內後便不知所蹤,這樣說來,應該就是這個李思業了。
“他們的老巢在哪?”他連問數聲,卻不見那女子回答。
一名蒙古兵上前看了看道:“將軍,她已經死了。”
“哼!”
忽必烈一腳踢開那女子,這時旁邊的戰馬發出一陣哀鳴,眼看是不能活了,忽必烈心中一陣哀痛,這馬從他七歲時就相伴,已經共同度過了十二年,就宛如自己的親兄弟一般,他撫摩着愛馬的頭,猛地拔出馬眼上的箭矢,又一劍殺死了它。忽必烈輕輕地替它合上雙眼,站了起來,淚水再也忍不住涌了出來。這時那兩名戰俘中突然傳來一陣狂笑,忽必烈收起眼淚,慢慢走到王三成面前,冷冷地說道:“你都死到臨頭了,還敢笑?”
“我不是笑,我是恨!我恨自己平時沒好好練箭,否則射死的就應該是你這狗賊,而不是那匹馬。”
忽必烈猛的用力一捅,將手中的箭矢狠狠地插進了王三成的胸膛。
王三成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慘笑着對宋涌泉說道:“老子今天可沒有尿褲子!”說完閉目而逝。
“狗賊!有種你把我也殺了!”宋涌泉嘶聲向忽必烈吼叫道。
忽必烈看着他,搖了搖頭。
“我不殺你,我要留你一命去給我帶個口信,告訴你們的首領李思業:“要他好好的發展,同時洗乾淨脖子,將來我要在戰場上和他見個真章!”
“放屁!你不殺我,爺爺將來一定會親取你的狗頭!”
忽必烈回手一劍將宋涌泉的右臂砍下,冷冷地說道:“這樣你就沒辦法拿刀了!”
宋涌泉的臉色剎時變得慘白,他猛地咬住牙齒,鑽心的劇痛疼得他幾乎無法站立,渾身劇烈的顫抖着,強行站直了身體,突然眼前一黑,他終於抗不住疼痛暈死了過去。
“把他們都好好的葬了,他們都是真正的英雄!”
忽必烈翻身上馬看了宋涌泉一眼,眼睛裡閃過一絲敬意,士兵紛紛跟着上馬,跟隨着忽必烈向東而去,片刻後大隊騎兵便消失在大地的盡頭。
蕭進忠等人從後門逃脫後,離開縣城沒多久李思業便醒了過來,他一路上鐵青着臉、一言不發,走了約三裡,他們便遇見了前來接應的韓明,李思業將江玉郎扔給韓明便率領衆人掉頭向縣城奔去。
“軍師!將軍去世了。”韓明站在後面大聲地喊道。
李思業並沒有理會,江家偉的死活已經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此時他的弟兄們正在浴血奮戰,他彷彿看見了蒙古人正拿刀向一名戰士的頭上獰笑着砍去,強烈的悔恨使得李思業心如刀絞一般,淚水漸漸地模糊了他的雙眼,他發瘋似地向城內衝去,只有瘋狂的奔跑才能稍稍減輕他內心的痛苦。旁邊的李思齊、柴煥等人都發現了自己軍師的異樣,但誰也沒有詫異,因爲他們都有同樣的悔恨、同樣的痛苦。
內鄉城內依舊是火光沖天,蒙古人已經離去,一切再也沒有了懸念,城內早已看不見一個生命,幾個時辰前還曾充滿笑語的城市轉瞬便成爲了一座死城。
殘壁斷牆下堆積着百姓的屍首,李思業突然看見一個被砍去頭顱的女人,正半跪着蜷伏在角落,似乎在緊緊地抱着什麼,是孩子!一隻稚嫩的小手從女人的懷裡探出來,手上還捏着一朵黃色的小花,殘破的花瓣在硝煙中隨風搖曳。
孩子早已停止了呼吸,嘴角還留着淡淡的笑容,她的手依舊緊緊地捏着小花,彷彿是生怕她最後的歡樂也被無情的剝奪。
李思業緩緩地跪了下來,將孩子輕輕地抱起,臉頰碰了碰孩子冰冷的小臉,夥伴們挖了一個坑,把她們母女放在一起,李思業拾起小花,把它輕輕地放在孩子的臉上,一顆淚珠從虎目涌出,滴落在孩子的臉上,他猛地一擡頭,將土向坑裡推去。
衆人默默地跟着李思業向縣衙走去,沒有豪言壯語,只有仇恨!沒有慷慨激昂,還是隻有仇恨!仇恨已經在這羣漢子心中深深地紮下了根。
“軍師快看前面!”突然秦小乙驚叫起來,李思業聞聲看去,只見一人在前方的不遠處從濃煙裡跌跌撞撞走來。
“好象是宋大哥!”
李思業一驚,立刻衝上前去,果然是宋涌泉,只見他渾身是血,右臂已經失去。
“弟兄們呢?”
“都死了!”宋涌泉身子一軟,一頭栽進了李思業的懷裡。
衆人默默地用刀在石碑上刻下九名兄弟的名字,也埋進了土裡,並立下一根木樁爲記。今天太多的仇恨充斥着這羣男人的心,直到多年以後,內鄉還是他們最難以忘懷的地方。
李思業一人獨自站在橋邊,怔怔地望着遠方出神。
“軍師,我們以後怎麼辦?”柴煥來到李思業身後輕輕的問道。
“不要再叫我軍師!從今以後我要做王者,我要做逐鹿天下的王者!”
李思業突然怒吼起來!太多的委屈在這一刻爆發,在‘軍師’這個稱呼上爆發,他渾身顫抖着,猛地轉過頭來對衆人大聲喊道:
“我們去山東!”
江家偉最終沒有能最後看兒子一眼便嚥了氣,他臨終前留下遺言,振威軍由江玉郎繼任首領。
李思業是在熊耳山山腳找到的振威軍衆人。
“軍師回來了!”士兵紛紛讓開一條路。
周翰海搶了過來,低聲說道:“老將軍遺言,由江玉郎接任振威軍。”
李思業淡淡地笑了笑道:“這與我已無關係,我來是想問問周大哥,可否願和我去山東發展?”
周翰海一呆,他望着李思業期盼的眼光,一字一句堅定地說道:“我願追隨思業,共創基業!”
“俺也去!俺不想伺候少將軍。”宋大有也過來說道。
“好!你們問問手下的弟兄,是否有願意和我同去的?”
這時江玉郎慢慢地走過來,他看了看李思業,冷冷地說道:
“你雖救我一命,但也殺了我的女人,從此你我兩不相欠,一山不容二虎,你請自便吧!下次我若再見你,決不會容情!”
“彼此彼此,看在老鏢主的面上,我最後再告訴你一個消息,蒙古人是已經真的走了,內鄉縣現在是一座空城,不過我若是你就不會回去,金兵必然很快就來接管這裡。”
“哼!我本來就是金人,何懼之有?”
李思業搖搖頭,不再理他,這時周翰海和宋大有走過來。
“只有三十名弟兄願意跟將軍走!其他皆有家室,丟不下。”
“冷千鐸呢?怎麼不見他?”
“俺剛剛問過他,他說還有點事,便騎馬往縣城方向去了。”
“不管他了,他若有心,自然會尋來,我們走吧!”
這一天是宋理宗紹定三年、金哀宗天興元年的三月,李思業終於脫離了振威軍,走上了獨立發展之路。
二個月後,金兵果然來接收鄧州,江玉郎便獻了內鄉縣並賄賂了金兵主將,被命爲內鄉縣守將,多年後,他逐漸出頭,也成了一方豪強,並在李思業的徵霸之路上成爲了一大阻礙。
李思業一行五十餘人離開內鄉縣,折道東行,剛走出不到三十里,突然見前方不遠處的官道邊立着一人一馬,正是不辭而別的冷千鐸,他身邊放着兩個竹箱,竹箱裡面各裝有數十錠白銀,此時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思業:“創業總得有點基礎,這些是我昨天從官庫裡私藏的,將軍可願收我同行?”
山東一地以濟南府和益都府劃分成山東東路和山東西路,一直爲金國所控制,去年蒙古人南征以那顏爲東路軍統帥佔領了山東大部,窩闊臺死後,那顏撤軍回中都,山東一帶便成了無主之地,先前投靠蒙古人的紅襖軍趁機擴張,佔領了山東全境,在短短半年內紅襖軍便已經擴軍到十數萬,主要由數百個大大小小的匪幫拼湊而成,各佔一鎮一縣以爲山頭,由於部下良莠不齊,害民之事時有發生,首領李全與楊妙真也難以顧及,漸漸地,紅襖軍已不再象起事時那樣被人民所擁戴。
五月的山東半島已經炎熱無比,火辣辣地太陽毫無顧忌的毒曬着大地,也曬焦了百姓的希望,從二月到現在已經整整三個月沒有下過一滴雨,土地已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龜裂。
“今年又是個災年啊!”
王老漢嘆了口氣,取下草帽扇了扇,依然是熱風,他心中不由一陣煩亂,扔掉草帽又坐回到大棚下了,他家裡有一眼深井便以買水爲生,本以爲可趁大旱多掙幾個錢,可坐了一個上午,官道上也沒見走過幾個人。
他剛回大棚,突然見南面遠遠地來了一行人,王老漢‘騰’地站了起來,撿回草帽興奮地朝南看去。
“好傢伙!好象有五十幾個人啊!,還有十幾匹馬。”王老漢趕緊跑回泥屋,把所有的存水和凳子都拿了出來。
這一行人正是李思業他們,他們從內鄉而來,扮做行腳商人走了整整一個月,終於來到了山東半島,過了徐州便再也沒有碰見有官府勒索,倒是遇到不少自稱紅襖軍的零星土匪,見他們人多且帶着兵器,也沒敢爲難他們,李思業他們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進了密州後就轉到了官道上。
“將軍!那邊好象有個賣水的。”秦小乙眼尖,一眼便看到了王老漢的瓜棚。
“小乙!你又忘了,要稱掌櫃。”柴煥輕輕拍了秦小乙一掌,秦小乙吐吐舌頭,回頭扮了個鬼臉,衆人見他孩子氣十足,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李思業卻沒有笑,他們中已經有六人生病了,尤其是宋涌泉,斷臂處的傷口開始化膿,人也發起了高燒,必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大家先到那個棚子下歇一會兒吧!”
王老漢見衆人過來,慌忙迎了上來。
“各位爺,歇個腳吧!這日頭下走長了,會中暑的。”
“可有吃的?”
“對不住各位,我這裡只賣水,沒有吃的。”
“那就把水端上來吧!我們自己有乾糧。”
王老漢答應一聲,連忙去準備大碗。
李思業見他一個人照顧不過來,便讓秦小乙也去幫他。
“老漢,這裡是何地?”
王老漢看了一眼李思業說道:“這裡是密州安丘縣李文鎮,爺從哪裡來?”
“我們從鄧州來的,行腳商人。老漢,怎麼就你一人忙碌,最少也該有個孫子幫忙纔對。”
王老漢聞言不由老淚縱橫地道:“說起來這也是我的傷心事,我本有三個兒子,長子和次子一家在濟南府都被蒙古人殺了,幼子和媳婦也被抓當安丘縣當兵了,家裡就只剩下個老伴和一個孫子,孫子生病,老伴就在家裡陪他。”
“你媳婦怎麼能當兵,再說我們一路上也沒見到金兵啊!”一旁的李思齊插口問道。
“什麼金兵,是紅襖軍,其實就是一幫土匪,我兒子和媳婦就是被他們抓走了,媳婦說是去打雜,但我估計也凶多吉少。”
李思業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不知鎮上可有郎中?我們有幾個夥伴病了,想到鎮裡去看看病。”
老漢一聽嚇得連連擺手,“你們喝完水就趕緊走吧!鎮子裡去不得!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