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辛夷的閨閣之外。
一時間,韓紹竟有種‘就XX你叫夏洛’的既視感。
上下打量了身前這鼻孔朝天的小妮子一眼,韓紹有些發懵。
畢竟時至如今,這世上已經很少有人敢跟自己用這種口氣說話了。
可偏偏眼前這小妮子敢,而且看起來底氣十足的樣子。
韓紹也不知道這小妮子究竟是無知者無畏,還是真的有在自己面前放肆的底蘊。
稍稍愣神之後,不禁有些好笑地迴應了一聲。
“不錯,若你口中的韓某人不是同名,便是我。”
而這時,小妮子也在上下打量韓紹,似乎想要將他仔細品鑑一番。
片刻之後,還故作姿態的點了點頭。
“長得還成,難怪我表姐喜歡。”
“這模樣,我也挺喜歡。”
說着,煞有介事地看着韓紹,提議道。
“要不你別娶我表姐了,娶我吧!”
“她那人整天冷着個臉,實在並非良配,不然你以爲她怎麼到現在還沒嫁出去?”
見小妮子一臉你娶她肯定虧大了的表情,韓紹嘴角抽動。
一旁的幾名女子也是臉色難看,趕忙喝止道。
“阿宓!閉嘴!不要亂說話!”
其中一個女子對韓紹歉意道。
“阿宓在家中頗受老祖寵溺,性子驕縱慣了,還請國公勿怪。”
老祖?哪個老祖?
韓紹眯着眼睛掃過在場這幾名風儀舉止與北地格格不入的女子,頓時明悟過來她們的來歷。
面上和煦一笑,韓紹道。
“以後都是一家人,‘國公’之稱卻是見外了,直呼我名即可。”
接着,三言兩語弄明白了這些來自公孫辛夷母族的身份。
韓紹一一上前見禮,而後才渾不在意地笑道。
“阿宓內妹爛漫率真,我見欣喜,些許玩笑話,又如何談得上什麼怪罪?”
如此不倨不傲、如沐春風,引得幾名趙氏女子眼中異彩連連,暗道一聲。
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她們這個表親妹夫能於卑賤如塵埃的芸芸衆生中,上得人世之雲端,果真不是凡物。
再加上這副出衆皮囊——
‘也難怪阿宓說她也喜歡,換了哪個女兒家不喜歡?’
已經嫁作人婦的那趙氏女子念頭生出,隨後便在心中暗啐自己怎麼能在這種時候胡思亂想。
而這時,小妮子趙宓卻是不服不忿地怒視韓紹。
“什麼爛漫率真?你這是在拿我當小孩子?”
說着,見韓紹眼神寵溺而包容,頓時羞惱地強調道。
“我不是小孩子!休要小看於我!”
女子十五,已是及笄之年。
世族雖然成婚大多會晚上一些,但大多都是出於利益的考量,並不是因此而否認古禮。
所以趙宓這話倒不是強詞奪理。
只是看她那精緻卻明顯稚氣未脫的面容,實在是沒什麼說服力。
韓紹有些尷尬地摸摸鼻頭。
心中估摸着時間的同時,又有些擔心另一邊的姜婉等急了,趕忙將求救的視線落在一旁的幾名趙氏女子身上。
幾女會意,考慮到韓紹給她們的感官實在太過完美,於是也就熄了爲難他的心思。
有些哭笑不得地拉住趙宓,以免她再胡攪蠻纏,而後對韓紹捂嘴笑道。
“罷了,我們姊妹觀妹夫是個忠厚老實的,想必日後定不會欺負了我家木蘭,便算你過關了。”
忠厚老實?這算是……誇獎?
韓紹暗自失笑。
只不過此刻他重任在身,又哪有工夫計較這個?
眼看幾名‘攔路虎’讓開身形,趕忙拱手道了一聲謝。
“妻姐大人大量,今日與我方便,日後定有厚報!”
說完,擡腳就要直奔院內閨閣而去。
可這時,趙宓那妮子卻是不依不饒地叫嚷道。
“不行!我不許你進去!”
說這話時,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急了,身上氣息一展竟佈下法域。
六境!
這點修爲雖說在如今的韓紹眼中,早已算不得什麼。
可要論及對方的年紀,就有些驚人了。
韓紹此刻算是明白這妮子爲什麼會被趙家老祖驕縱成這樣了,這等駭人的天賦,幾乎聞所未聞。
‘這就是世族真正的底蘊麼?’
心中念頭閃過,韓紹眉頭蹙起了一瞬旋即展開,玩味笑道。
“阿宓這是要考較姐夫的修爲?”
只是佈下法域,放在這方世間的‘攔門’,倒也算合理。
可惜急着抱得美人歸的,實在沒心思在這裡跟一個小妮子消磨時間。
只稍稍展露一縷微薄的氣息,霎時間將那錦繡文章構築的秀美山河法域衝擊得七零八落。
而在這過程中,卻未曾傷到對方一絲一毫。
這其中的分寸拿捏、氣息掌控,足以讓身前這些見識不凡的趙氏貴女瞳孔微縮,大感震撼。
原本因爲韓紹的年紀和他妹夫的身份,讓她們下意識忽略了他的恐怖修爲和赫赫威名。
八境天人,匹敵太乙!
遠不是她們家中那些自號‘天驕人傑’的夫君所能比擬的。
“阿宓內妹,現在姐夫能進去了麼?”
見韓紹看着自己言笑晏晏的模樣,趙宓頗有些失魂落魄,似乎深受打擊。
明明這人並沒有大幾歲……
不對,其實他跟自己同歲來着。
自己只是看着小了些——
趙宓輕咬薄脣,眼神委屈,可依舊倔強地攔在韓紹面前。
“不行!”
韓紹見狀,終於忍不住微微皺眉。
雖說顏值即正義,可這也不是蹬鼻子上臉的理由。
正要示意身前其他趙氏女子給自己個說法,卻聽趙宓眼珠子一轉,底氣十足道。
“算你修爲厲害!我比不過你!武,這一關便算你過了!”
“但要想配得上我表姐,須得允文允武!接下來,我得考較考較你的文才!”
好嘛,前面還說她表姐配不上韓紹。
現在就反過來了。
這話出口,韓紹還沒說什麼,一旁的幾名趙氏女子臉色卻有些變了。
在她們看來,韓紹軍中武夫出身,戰場之上縱橫無匹,可稱無雙。
讓一個武夫提筆,張口吟詩作賦,這不是刻意刁難人麼?
而自古閨閣攔門,無非是圖個吉利和熱鬧,真要是將事情做過了,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這大喜之日,若是讓韓紹這個新郎官丟了大臉,趙氏如何且不說。
她們這些當事人,卻絕對落不着好!
一想到這裡,在場幾位趙氏貴女心中惶急,當即就要站出來打圓場。
只是韓紹卻沒有給她們這個機會。
“你準備怎麼考較姐夫?”
與那些族中阿姊相反,見韓紹面上笑容變淡,趙宓卻是沒有絲毫的害怕,目光灼灼地看着韓紹,問道。
“你爲什麼非要娶我表姐?”
韓紹沒有半分停頓,“自是因爲喜歡。”
趙宓不服,“爲何喜歡?”
韓紹似乎被她這個明知故問的問題給逗笑了,張口便道。
“北國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一首【李延年歌】出口,韓紹反問。
“如斯女子,韓某心慕之,豈不正常?”
【江南趙氏貴女趙阿宓向你發起了邀戰。】
【趙阿宓平A你一下。】
【你發動了必殺技。】
【K.O!絕殺!】
閨閣院門外,一時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被最後那一句‘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懾住了心神。
毫無疑問,只要今日這一首歌賦傳出去。
公孫辛夷這個北國佳人的傾國傾城之名,必將名揚天下。
再想到如今已經有傳言,韓紹之前拒絕封邦建國,爲的就是從太康帝手中換來那一道賜婚的聖旨。
此刻,在場幾名趙氏貴女望向韓紹的目光,已經不能用失神來形容了。
而趙宓這個始作俑者,更是陷入深深的自閉。
她原本還想着用‘文才’這個理由,來讓韓紹知難而退。
哪想到這人不講武德,上來就發動了大招。
猶自有些不甘的她,反應過來後,趕忙又道。
“這個不算!肯定是你提前準備好的。”
“接下來由我出題!”
說着,不給韓紹拒絕的機會,張口便命題一首,讓韓紹現場作答。
卻沒想到每每都是近乎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一連幾首幾乎都能傳世的詩篇文賦,就這麼橫空出世。
‘小樣,幾千年的聖賢加持我身,你拿什麼跟我鬥?’
詩才他沒有,文賦他也不會。
但他會背啊。
天人境的強大神魂,足以支撐他將哪怕只是一眼掃過完美復現出來。
讓他給這些本地土著一點小小的異世震撼!
看着已經徹底陷入癡傻的趙宓,韓紹心中暗笑。
從她身邊徑自邁步而過的時候,他甚至嗤笑一聲,‘好心’告誡道。
“詩詞文賦,小道爾。”
“陶冶情操即可,卻於家國、修行益處不大,阿宓內妹勿要太過沉迷、較真。”
見呆呆地望着韓紹走向公孫辛夷閨閣繡樓的背影,終於從震撼中回過神來的幾名趙氏貴女,不禁嘆息一聲。
看似取笑,實則岔開話題道。
“阿宓不是說過不想嫁人嗎?”
趙宓依舊神色愣愣,口中下意識呢喃迴應道。
“他……他不一樣。”
是啊,他不一樣。
世間女子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來。
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她們那位木蘭表妹的運氣,遇都遇不上,更別說與之相守一生。
想到自己的年歲與已婚婦人之身。
在場幾位貴女忍不住生出幾分‘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感慨。
再生生掐滅那‘恨不生逢時,日日與君好’的荒唐念頭,幾位趙氏貴女忽然又感到了幾分慶幸。
因爲相較於趙宓,她們這些年華已經過去的阿姊反倒是幸運的。
畢竟女子這一生,最怕的就是年少無知時,遇到太過驚豔的男子。
稍有不慎,就是一眼——便誤了終身。
‘哎,想必這妮子日後定能勘破吧,畢竟她可是趙氏這一代的‘讀書種子’……’
……
韓紹自然不知道身後幾名趙氏貴女的心中所想。
匆匆來到閨閣繡樓外,一擡眼便又看到幾名女子。
見她們各個英氣十足,眉眼間盡顯鋒銳之氣,不出意外‘鎮守這一關’則是公孫一族的女子了。
好傢伙!
母族在外,父族在內。
看似人少,實則固若金湯。
公孫辛夷這娘們難道後悔不想嫁了?
韓紹忍不住想撓頭。
正思慮着該如何闖過這一關的時候,裡面卻是忽然傳來了動靜。
隨後便看到一名與公孫辛夷有些幾分神似的婦人,牽着那道清冷絕倫的絕色佳人緩步走出。
‘這就出來了?’
韓紹愕然間,只見那婦人眼神銳利地上下掃過,似乎想要將他徹底看個通透。
等收回視線後,扭頭望向身邊的公孫辛夷,目光頓時化作慈和。
“你眼光不錯,是個好兒郎。”
公孫辛夷也不羞澀,只道。
“謝過姑姑誇讚,不過木蘭眼光向來很好。”
婦人有些好笑地白了她一眼,隨後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稍顯黯淡。
“你比姑姑我運氣好,日後好好持家,相夫教子,不要辜負這上天的垂憐。”
公孫辛夷點頭。
“姑姑放心,木蘭自是省得。”
婦人欣慰一笑,然後輕拍公孫辛夷的玉手柔荑,示意道。
“世間良緣難求,去吧,別讓他等久了。”
說着,又望向韓紹,冷着臉道。
“我公孫女郎,素來巾幗不讓鬚眉,從來不以色侍人。”
“什麼傾國傾城的,以後不要說了。”
額,沒有聽說,這傲嬌還能通過血脈遺傳啊?
這遼東公孫怎麼都這副樣子?
韓紹心中無語,面上卻是恭恭敬敬拱手應聲。
“喏,紹謹受姑姑教誨。”
此刻,韓紹已經將這眼前的婦人跟公孫辛夷曾經講述的某段故事主角對應了起來。
其夫戰死沙場,其子亦如是。
所以她剛剛那句感慨,並不是無的放矢。
這或許也是兵家婦人的宿命。
活着,卻孤寡餘生。
讓人不甚唏噓的同時,不禁心生敬意。
公孫辛夷微涼的玉手在握,韓紹下意識緊了緊,而後頗爲感慨道。
“昔日小卒拼搏至今,終得公孫校尉而歸。”
“此,吾畢生最大之戰果!”
生平第一次,以精緻妝容妝點自身的公孫辛夷,一身大紅喜袍回眸望去。
瞥見韓紹上揚的眉眼,不禁輕啐一口。
“卑鄙小賊,本校尉只是……只是一時不查,汝休要得意。”
就這樣,兩相執手,相攜而行。
他見她,傾國傾城。
她見韓郎,一眼誤卻終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