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雲嬋!昔日的天子近臣!
人都是有私心的。
越是在意,這份私心就越是會被無限放大。
縱然在聖山的那段日子,烏丸和雅跟雲嬋相處的不錯,可隨着腹中的小傢伙真正出現在世間後,有些想法還是悄無聲息地開始了轉變。
這世上很多事情就像是吃餅。
餅只有一塊,旁人多吃一口,你就少吃一口,就要餓肚子。
烏丸和雅自己尚能夠忍耐,可她卻不想讓她的平安將來也落入這樣的境地。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似他們這等王侯之家,兄弟姊妹能少一些,總是好事。
不是麼?
藏起眼中一閃而逝的陰霾,烏丸和雅面上蓄起聖山神女的聖潔笑容,招呼着雲嬋走進帷幔牀笫。
饒是同爲女子,她也不得不承認這位昔日侯府女婢,越來越出塵了。
被佛家禪意侵染的劍意,消磨了幾分劍修本該有的鋒芒,卻多了幾分遠離塵世的疏離與縹緲。
這副高高在上的仙子模樣,在尋常凡夫俗子眼中自是高不可攀,只能仰望,不敢生出任何褻瀆之心。
若非之前私室同塌時,見過對方掩藏在佛家禪意下的妖冶,烏丸和雅也無法想像這樣的女子,竟也有那一面。
‘外佛內魔,真妖女也……’
想到這樣一個妖女,便是由自家孩兒的生父親手打造,烏丸和雅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敬畏。
而就在烏丸和雅打量雲嬋的時候,雲嬋同樣在打量她。
初爲人母的昔日聖山神女少幾分曾經的聖潔,眼神也不再如過去那般清澈如一汪幽谷清泉。
多了幾分凡俗氣息,更多了幾分母性的光輝。
再垂眼望着正安然酣睡在對方懷中的那個小傢伙,雲嬋眼中莫名多出了一抹名爲豔羨的情緒。
這世上每個人心中多有求而不得之物、之事。
如果有可能,她雲嬋絕不想做那未來所謂的劍宮之主。
似這般安安靜靜做個相夫教子的小婦人,乃至只是一隻養在籠中的金絲鳥雀纔是她所期望的。
可無奈她沒有那位虞夫人的命數,也沒有眼前這位烏丸王姬的出身背景。
她們俯仰可得之物,卻是她這個昔日侯府婢女所可望而不可及的。
所以哪怕當初的某人當成一件工具、人偶,將她肆意捏造成他想像中的模樣,她也甘之如飴。
爲的便是將來名正言順站在那人身邊的遙遠期望。
“能……能給我抱抱嗎?”
面對雲嬋突然的請求,烏丸和雅下意識將懷中小傢伙護着緊了些。
可望着眼前女子眼中那一抹近乎祈求的神色,烏丸和雅還是心軟了。
“你小心着些,別把他吵醒了。”
然而烏丸和雅終究是多慮了,就在她們倆三言兩語的間隙,她懷中的小傢伙已經忽閃忽閃睜開了那雙明亮有神的大眼睛。
俯身靠近的雲嬋,一瞬間竟有幾分膽怯。
從未接觸過這樣小人兒的她,更是有些無從下手。
直到那隻軟乎乎的小手,也不知怎的抓住了她一截小指,她才遲疑着道了一聲。
“讓姨娘抱抱,好不好?”
似乎聽懂了她這話的小傢伙,咧了咧沒牙的小嘴,竟是衝她笑了。
而這一笑無疑是給了雲嬋莫大的勇氣,頗爲笨拙且僵硬地將之攬入懷中,一番打量後,終於忍不住感慨道。
“真像他父親……”
子肖父,對於她們這樣的人家,無疑是與生俱來的資本。
雲嬋隨後便問道,“起名了嗎?”
小傢伙被她人懷抱的烏丸和雅,近乎本能地從軟塌上直起了身,似愛護又似防備。
“起了,他父親親自給起的。”
雲嬋沒有理會對方的強調,露出笑臉逗弄着小傢伙,接着問道。
“叫什麼?”
等聽到大名爲一個乾坤的坤字時,雲嬋眼中的羨慕之色越發濃郁。
再聽得小字乳名爲平安時,又不禁愣了下,最後道了一聲。
“平安?也好。”
說着,又是半感慨半帶着幾分酸意道。
“看來他真的很喜歡這孩子……”
若非喜歡,又怎麼會給他取這個坤字?
若非喜歡,又怎麼會給他平安?
“你說……將來我的孩子,他會給取個什麼名?”
面對雲嬋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烏丸和雅怔愣片刻,而後才笑着寬慰道。
“定也是個好名吧。”
雲嬋聞言,沉默了一瞬,隨後認真點頭。
“他會的。”
這話不止是雲嬋對那人的信任,也是對自己的信心。
畢竟未來的劍宮宮主之子,必然有資格配得上一個好名。
心中生出期待之後,雲嬋心中對她人的豔羨稍緩。
而這看似奢華莊重的王殿寢宮沒了那人的存在,於她而言也毫無意趣,索性在繼續逗弄了小傢伙一陣後,便沒有了繼續久留的興致。
她該回去繼續閉關了。
修行,還是其次。
主要是養氣。
要養出橫壓一整座江湖的劍宮宮主之氣!
至於說修爲,有那人在反倒是成了次要的事情。
只是就在她小心翼翼將小傢伙歸還給烏丸和雅的時候,剛剛還是喜笑顏開的小傢伙竟是小嘴一張,張牙舞爪地嚎啕大哭起來。
雲嬋有些意外,望向小傢伙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不捨。
“他這是捨不得我這個姨娘?”
烏丸和雅聞言,有些好笑地反駁道。
“他只是餓了。”
說着,也不忌諱雲嬋尚未離去,徑自揭開衣襟,露出那一隻圓潤與瓷白。
果然那攪亂人心的啼哭之聲戛然而止,只剩心滿意足地哼哼唧唧之聲。
自作多情了一番的雲嬋神色稍顯尷尬,定定看着這一幕片刻後,忽然道。
“你變大了。”
烏丸和雅面色一紅,終於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做了母親都是這樣。”
可雲嬋卻是略過了她這話,反而接着道。
“他是不是很喜歡?”
這女人成了婦人之後,便彷彿打開了某種枷鎖。
單單是言語這塊,就可見一斑。
面對雲嬋拋出的這話,烏丸和雅認真思索了一番,隨後答非所問道。
“他說……有點膩。”
膩?
雲嬋見小傢伙如此吃相,有些不信。
“我能嚐嚐嗎?”
……
龍城王殿寢宮發生的一幕,韓紹是不知情的。
他是八境天人,又不是真正的天。
怎麼可能對這天下間發生的所有事情盡數瞭如指掌?
更何況這種婦人間的小事,嗯,他也不是那麼感興趣。
收回神唸的韓紹,面上神色毫無波瀾。
望着大包小包從孃家各自搬回不少物件的公孫辛夷和姜婉,韓紹一臉責備。
“怎麼不提前說一聲,爲夫好去接你們。”
再看那些遠比歸寧回門時,還要多上不少的回禮,韓紹嘴上又是連連自責道。
“怎可讓兩岳家如此破費?”
看這架勢公孫度家底豐厚,或許不算什麼。
姜府這是直接掏空家底了?
怎麼?這是準備不過了?
爲了個面子,至於嗎?
而面對韓紹這一出上來就反客爲主,兩人哪裡看不出他的心虛?
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公孫辛夷淡漠道。
“提前說一聲,你趕得回來?”
看這話說的,區區幾千裡,幾個念頭的事情。
瞧不起誰呢?
一旁的姜婉倒是笑容依舊溫婉,可說出來的話卻是直接戳破了韓紹的所有僞裝。
“生了?”
韓紹聞言,面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最後老老實實地點頭道。
“生了。”
公孫辛夷面色更冷,默不作聲。
姜婉則笑道。
“那妾得恭喜夫君喜得麟兒了。”
這話怎麼聽着這麼怪?
韓紹忍不住想撓頭,而這時公孫辛夷終於開口問道。
“可取名了?”
事已至此,遮遮掩掩的不但顯得畏首畏尾小家子氣,也顯得不夠真誠。
於是韓紹索性將一切坦白直言。
“取了,單名一個坤字。”
天地乾坤。
聽到這個字,公孫辛夷差點沒崩住臉上努力維持住的平靜。
倒是姜婉稍稍沉默片刻,笑容多了幾分發自內心。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名字不錯。”
對於姜婉的態度突然轉變,公孫辛夷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直到韓紹將那小傢伙的小字乳名一併說出,她纔會過意來,連帶着情緒也漸漸平息。
儘管臉色依舊不大好,卻也沒有那麼冰冷了。
其實說起來,這事也怪不得她們。
明明她們對那小傢伙的存在已經有了幾分心理準備,可誰讓時機太不湊巧了呢?
偏要給她們新婚的當口憑添幾分不愉與不圓滿。
但凡錯開些日子,本着大婦的度量與擔當,或許她們母子便能借機南下了。
可現在……哼,便在草原再苦熬些日子吧!
等她們心中這口鬱氣消解再說。
不得不說,韓紹對他這兩位夫人的瞭解,可謂是透透的。
提前做出的那番安排也是恰到好處。
入得家門。
早就預料到情況不妙的中行固,安靜如鵪鶉,默不作聲地安排着家人清點着公孫辛夷和姜婉帶回來的回禮。
韓紹也因此明白過來。
姜婉的那一份不止有姜府,還有李文靜貢獻了一部分。
而且兩家加起來,不多不少恰好正和將軍府那份相當。
既不丟了面子,也顧全了公孫度的顏面,其中的分寸拿捏當真是極有水平。
不過韓紹卻沒有在意這些。
在勉強渡過了兩女進門這一關後,韓紹見她們還算平靜,便笑着道。
“你們先在家中料理,將情況熟悉熟悉,以後爲夫這個家可就交給你們了。”
開了一個不算好笑的玩笑後,韓紹接着便道。
“至於爲夫卻是要出去替咱們家的前程奔波一二了。”
其實韓紹是準備直奔州牧府的,可誰讓她們突然打道回府了呢?
這不,按着委員長攘外必先安內的方略,韓紹也只能勞駕那位州牧大人稍稍等上一會兒。
不就是被李靖的一營鐵騎堵了門麼?
反正他袁州牧的面子早就在天下人面前丟光了,也不差這一次兩次,更不差這一時半刻。
而面對韓紹這剛回來就要出門,兩女自是有理由懷疑這賊廝是爲了躲自己二人。
只是她們沒有證據。
畢竟三日前,李靖親率一萬鐵騎南下的動靜不小。
以她們的身份,當然不會一無所知。
正事當前,二女都不是那種不識大體的無知蠢婦,自然知道輕重。
公孫辛夷猶豫了一下,在問明韓紹此次突然興兵南下的動機和想法後,這才放下心來。
想想也是,自家這男人,旁人不懂、不瞭解,她還能不知道麼?
世人只知他有虓虎之猛,可又有幾人知道這廝實在狡詐如狐?
想當初,她這個公孫大娘子不就是這麼一步步落入他編織的羅網之中?
不過作爲婦人,她還是提醒道。
“夫君卻也不能因此小覷天下人,咱們那位袁州牧應該不是表面上這麼簡單。”
“妾聽父親說過,他早年爲陛下親信,頗有才幹。”
一旁的姜婉聞言,並未表示反駁。
事實上,她早就藉着在李文靜身邊學習儒法的機會,順便對天下間的不少人和事有過一些簡單的梳理。
而那位近在咫尺的幽州牧袁奉,自然是重中之重。
只是出於對她家紹哥兒的信任,此刻她並未多說什麼,只道了一句。
“夫君多留意一下便是。”
“至於夫君此次對袁州牧的‘請求’,想必咱們那位州牧大人應該不會拒絕。”
一個是曾經的天子近臣。
一個是現在的大雍忠良。
儘管前者已經被‘遺棄’這幽州邊陲多年,期間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總歸有當初的一份香火情在。
如今只是借他一個名義行事,做個順水人情,對方也沒理由拒絕。
所以姜婉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而面對兩位夫人的關心話語,韓紹心中生暖。
墨鏡王在一代宗師中有句臺詞講得很好。
家,就是點一盞燈,等一個人。
現在他韓某人家中有兩盞璀璨明燈,照耀他的來路與歸途,又如何不讓他銘感五內?
可就在這般脈脈溫情正於三人間默默醞釀的時候,這內苑主院外卻是忽然隱隱熱鬧起來。
“郎君回來了?”
人還未到,聲音已經進了院子。
而且還不止一道,韓紹略顯尷尬地抽了抽嘴角。
好吧。
他韓某人的家中明燈,繁星點點。
遠不止區區兩盞……
……
而與此同時。
平日裡在幽州一如那位幽州牧般,沒什麼存在感的幽州城,此刻喧鬧一片。
當那一片黑壓壓的黑甲鐵騎驟然出現在城外的時候,城內雞飛狗跳。
“你……你們鎮遼軍這是要造反嗎?”
前鋒黑甲鐵騎一員小將掏了耳朵,拍馬於城前來回踱步,順勢掏了掏耳朵,迴應道。
“不要胡言亂語,我等受州牧大人之請,南下肅清匪患!”
“你等不感激我等也就算了,還妄言污衊我等行造反之事,試問誰不知道,我家君上乃大雍忠良!”
“怎麼?你等是要做那戲文裡構陷忠良的奸吝之賊?”
肅清匪患?
見鬼!
什麼匪患需要動用萬騎鐵騎?
還有!州牧大人什麼時候說要剿匪了?
該死!
那些匪徒不是州牧大人自己養……呸!
城頭那將領趕忙收回念頭,一面急忙遣人前去州牧府請命,一面急忙道。
“你說你們受州牧大人之命,既如此,可有手令在?”
那臨陣小將聞言,輕啐一口。
“你什麼身份?有幾斤幾兩?也配讓本郎官拿出手令?”
一連三問,盡顯跋扈與驕縱。
可對方這番姿態,卻是將城頭那將領唬住了,下意識反問道。
“敢問小郎何人?”
城下小將哈哈一笑。
“某家李神通!”
“使烏丸中郎將李靖是我父!大雍燕國公乃我叔父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