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榮華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琥珀早就已經在牀邊候着了,一見她睜了眼,就笑着湊了過去:“醒了?要起嗎?”
榮華小臉一垮,裹了被子往牀裡一滾:“不想起。”想賴牀。
“不去東市看熱鬧了?聽說現在東市可已經很熱鬧了。”琥珀故意引誘她。
榮華藏在被子裡的耳朵動了動,立刻唰的掀了被子,坐了起來:“衣服。”
有人伺候就是爽啊,都不用自個兒穿衣服銓。
榮華就那麼微擡了胳膊裡站了一會兒,琥珀和金花銀花圍着她轉悠了一陣,就很快利索的幫她穿戴好了。
外頭,太陽都已經爬的老高了,一收拾齊整,榮華就準備出門。
“吃點兒東西再走吧。”琥珀怕她餓肚子。
榮華搖搖頭:“不用了,我去福滿樓吃。”正好早午飯一塊兒吃了,還能一邊吃一邊瞧熱鬧,何其樂哉啊。
“我這就讓人去備車。”
琥珀前腳剛使了人去馬廄,後腳就見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跑了過來。
她見着奇怪問:“怎麼啦,十貫?這麼急跑來幹什麼?”
小太監十貫是榮華公主府守門的小太監。
“不好了,姑姑,”十貫跑的一頭一臉的汗都來不及擦一把,着急的對琥珀說,“前頭門上來了個老太婆,哭天搶地的要見公主。”
榮華在屋子聽着眸光一閃,走出去問十貫:“什麼老太婆?”
十貫恭敬的給榮華磕了頭:“回公主的話,她說自己是三公主的婆婆。”
榮華立刻明白過來。是三駙馬秦瀏漣的老孃。沒想到這麼快就找上來了。
“你們沒放她進來?”她問。
十貫立刻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那老太婆來的時候氣勢洶洶的,嘴巴里還罵些不乾不淨的,沒規沒距,這樣的人哪能進得了咱們公主府的大門。被九貫哥一腳踹出去了。”
榮華滿意的笑着直點頭:“做得好,一會兒跟琥珀姑姑領賞,幫你九貫哥的也不快領了去。”
十貫當即眉開眼笑起來,又跟榮華叩了兩頭:“謝公主賞賜。”不過,才說完卻又苦了臉,“可是,九貫哥踹了一腳後,那老太婆就坐在門口撒起潑來了,要死要活的,這會兒,門口已經圍了好多人了,對咱們指指點點的,把門都堵了。九貫哥讓奴才進來找琥珀姑姑,問接下來該怎麼辦,咱們好像給公主府丟臉了。”
榮華卻是不以爲然:“也不是頭一回了,沒什麼了不得的。”不過把門堵了……她想了想,“出去看看吧。”反正總要出門的。說着,便浩浩蕩蕩帶人往門口去了。
還沒到門口,就遠遠聽到有老太婆在哭號。
“就算貴爲公主,是金枝玉葉,也不行這麼欺負人的。我的兒到底做錯了什麼,竟然要這樣對他,就這麼把他吊牌樓上了,讓他以後還怎麼好出來見人。來我一個老太婆都不放過。我的兒,我可憐的兒啊,人人都道你娶了公主富貴了,可誰又知道你心裡的苦,十年寒窗苦讀,好不容易纔出人頭地,誰想到會被公主瞧上,不能再爲朝廷、爲皇上效力也就算了,娶了公主,也是我們祖上燒了高香了,可也不能這樣不把人當人的呀,好幾十歲的人了,還沒個一兒半女,連個傳宗接代的都沒有,還讓不讓人活了呀……”
榮華聽着,頗感意外的挑挑眉。聽說,秦家這位老夫人以前不過是鄉下村裡一農婦,目不識丁,沒想到說起來話來一套一套的,果然,能一下培養出兩個金榜題名的讀書人,就算是文盲也不能小覷,只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當了這麼些年老夫人,到底還是改不了骨子裡的那股潑勁兒,還是特上不了檯面的那種。其實,她要是找對了人使,或許還能起點作用,畢竟,對於很多人來,面子、聲望,那都是頂頂重要,哪會讓一個老婦這樣當着門兒啼哭,可憐見的,她還找錯了人了。她十三公主的名聲,在這王都建業城中,從來是不咋地,光腳的還會怕穿鞋的不成。哭吧,就是哭死了也沒用。
外頭看熱鬧的人不少,你一句,我一句,雖都是竊竊私語,彙集起來,那聲響可也不小。
公主府的大門半虛掩住,九貫手裡橫了根長矛牢牢守在門外。
九貫二十多了,自打安平公主十二歲在宮外建府,他就在這裡守門,也有三四年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也不由犯難。他家十三公主向來是百無禁忌的,找上門來的人也不少,不過像這樣不要臉面,不知羞,膽子肥的,以前真還從沒見過。
“公主來了。”到了門邊,十貫興高采烈向外頭的九貫報告。
九貫收了長矛跟走出門來的榮華行了禮,然後忍不住白了一臉興奮的十貫一眼。這小子來這兒也快一年了,怎麼也沒見沉穩一點兒?還咋咋呼呼的。
一聽到“公主來了”四個字,坐在公主府門前的階梯上,一邊拍着腿,一邊哭訴着正興起的秦老太太就身手利索的跳起來,氣勢洶洶衝過去:“你還趕快放了我兒子……”
話音未落,九貫眼見着她要衝撞了榮華,一腳踹過去:“安平公主在此,不得放肆。”
秦老太太向後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差點一個倒仰滾下臺階,幸虧,她身旁的丫鬟眼明手快攔了一把,不過一把她扶住,便又掩面退下了,沒辦法,實在太丟人了。
秦老太太跌的頭暈眼花,不過很快就回了神來,一咕嚕爬起來,衝着九貫就怒斥:“你放肆,你什麼東西竟然敢踹我?我可是三公主的婆婆。”
琥珀在旁看着,冷哼一聲:“你是三公主的婆婆,不是我們十三公主的婆婆,這是我們十三公主的府邸,還輪不到你這個老東西在這兒撒野。”
秦老太太頓時哆嗦着說不出來,看着被衆多下人簇擁在中間的那個錦衣華服,模樣耀眼,神情倨傲冷漠的小姑娘,只覺一抹寒意從腳底心竄了上來,瞬間蔓延至全身,徹骨的寒。一樣是公主,這個十三公主看着年紀小小,卻是一看就跟她那個公主媳婦完全不一樣的,倒是像極了她曾經遠遠見過一面的大長公主,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秦老太太嚇的兩條老腿一哆嗦,就又坐倒在了地上。其實,兒子剛尚了公主那會兒,她也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了好長一段時間,畢竟,雖然一樣是媳婦,公主身份尊貴,可不是好得罪。可是當她發現,那位三公主性子柔弱,好說話,甚至有些逆來順受,就是被她罵了也不敢還嘴,就慼慼哀哀站在一旁掉淚珠子,一副小媳婦模樣,她就嘚瑟起來了,將之前不敢擺的架子也擺了起來,對那公主媳婦也只當是普通媳婦看了,甚至慢慢的,公主媳婦的地位都不及她那個長媳了,有一點不順心就非打即罵,事後,警告她一句不準說去,她當真是一點兒怨言都不敢有,打落了牙齒也只敢往自己肚裡吞。以致她逍遙自在、作威作福這麼些年,都快忘了自己姓什麼叫什麼了。
“你就是三姐的婆婆?”榮華居高臨下看着她,冷聲問。
“老身是。”秦老太太哆嗦着低頭答應。
“是吏部侍郎秦莽國的母親?”榮華又問。
“是。”秦老太太頓時垂的更低。
“可有封誥?”
“沒、沒有。”
她的長子秦莽國是吏部侍郎,正四品的官,是可以爲自己的母親或妻子請封誥命,不過,很顯然,這樣的好事,她辛苦養大的兒子頭一個想到的不是她這個老母親。
“既沒有封誥,不過一介平民,見到本公主爲何不行禮?”榮華厲聲喝。其實,就算秦老太太有封誥,隨她兒子,也就是四品的恭人,照樣是要給她行禮的,她就是想要挫挫她的銳氣,實在搞不懂這老太婆哪兒來的底氣這麼囂張。
秦老太太哪敢不從,規規矩矩給榮華扣頭行了禮:“老婦人拜見公主。”
“老太太不必多禮,請起。”
波瀾不驚的清冷嗓音暗含着股威壓沉沉壓在秦老太太頭上,讓她一時擡不起頭來,更直不起腰,站不起身來。
一旁的丫鬟見着不對,忙上前小心將她扶了起來。
靠着丫鬟,秦老太太才面前站了起來。
“不知老太太一大早跑來我公主府門口所爲何事?”榮華明知故問。
秦老太太低垂着腦袋不敢擡起來:“老身是來懇求公主放過我兒的。”
現在知道擺低姿態了?可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