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人是水手打扮，雖然已經入冬了，不過他們身上的衣物很少，袖子擼上，另外十幾個人是保鏢打扮的西裝革履。楊哲一眼就看出裡面的頭，那個背對着楊哲的，中山長袍有幾分復古的意味，加上短短的刺蝟頭，只是並沒有說任何話，只是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這一坐，面容側對着楊哲，黑框眼鏡下的容貌就一覽無餘了，四十多歲的年紀，很蒼白的臉，不知道是因爲透過船上的玻璃還是其他，楊哲覺得他的脣色，都是失血的慘白。而他旁邊的男子彎腰，湊在他身邊輕聲說了些什麼，坐着的男人嘴角的笑意卻好像更深刻了幾分。
彎腰的那個男人，楊哲有些眼熟，三十來歲，看上去精明能幹，一身黑色西服更是將全身的氣勢都襯托了出來。
楊哲想起來他是誰了——蔣坤，不夜城的第二股東蔣坤，楊哲在洗浴中心曾經跟他有過一面之緣。
這個人在山水區就是一個大混子，十七歲的時候就跟着洛城的謝爺打打殺殺，三十歲的時候被安排到不夜城來當董事，在不夜城，有他百分之十的利潤在裡面，別人最高也就是百分之五！
蔣坤這個人，有腦子，十七歲就出來混的人很多，可是如今在山水市，不管是在白道上，還是在黑道上，都是能夠說的上話的人物卻不多，而蔣坤卻是其中之一。楊哲在見過他之後，就稍稍瞭解了一下這個人，發現蔣坤的所有成就怎麼說呢，算是得益於他的八面玲瓏。
這個人處理各種關係的態度，使得他年紀輕輕就爬上了這麼高的位置，能夠做到今天，蔣坤也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主，在他手上的人命官司，少說也有幾百條了！
可是現在的蔣坤就跟一條狗似的彎腰哈身的對坐着的人說着什麼，聲音很低，低到楊哲聽不見他說了些什麼。
忽的，楊哲就知道那個穿着中山長袍，坐在那裡的人是誰了。
謝文清。
謝文清是誰？如果你在山水市問一些有權有勢的人他們肯定會告訴你，這是一頭瘋狗，逮到誰咬誰。
瘋狗好打發，要不趕走，要不給個肉骨頭也就解決了，可這人名字取得文雅，可是骨子裡卻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人，三十歲之前就完全是瘋狂的，三十歲之後，用了十五年的時間沉澱，現在已經是洛城十三元老之一！
三十多歲的謝文清，就算是山水市東城跟西城的人見了也會乖乖的喊聲他一聲謝哥，四十多歲的謝文清，如今道上的見了他無不稱呼一句：“謝爺。”
謝文清身邊還有一個人，似乎是彎腰傾聽他講了什麼，然後擡起身子，看不沒有看一旁還哈着腰的蔣坤，冷冷的說了一聲：“出發。”
伴着清晰有力的兩個字，屋子裡的水手全部都退出了屋子，楊哲將自己的身影全部所在柱子後面，沒一會就感受到了輪船飛速開離岸邊。
出發這兩個字，讓楊哲琢磨怎麼聲音有
些熟悉，定睛一看，不由感嘆真是人身何處不相逢——
——他奶奶的，這個世界太小了！
看清楚老相好長相的楊哲，忍不住想，他和這個叫趙坡的可真是緣分不淺。
哪裡都能夠看到他。
不過現在不是注意他的時候，趙芳婷似乎對自己被綁很不在意，甚至無比悠哉的閉上了眼。
謝文清不發話，手下的那些人也不敢有什麼動作。
蔣坤早就垂涎於趙芳婷了，即便明知道這人是叛徒，但在謝文清下命令前，誰都不能拿她怎樣。
“芳婷，我知道你的身份特殊。”
楊哲一愣，趙芳婷身份特殊？
雖然他也有過這個疑慮，不然你他怎麼會在趙芳婷手上醒過來，之生死一直沒有機會弄清楚趙芳婷的身份。
“你也算是趙家人，即便趙世鴻他在冷漠，可畢竟你也姓趙，算起來也算是他趙世鴻的表妹，所以即便你是女子，可說出去，趙家分堂堂主的名號，論資歷、輩分，比坤子他們都高，說實話，年底的紅會上面，就算是我見了你，那還是得客客氣氣的……”
這一番話讓趙芳婷嗤笑了一聲，算是迴應。
楊哲卻有些傻眼了，連呼吸都下意識的控制住了。
黑社會他沒有呆過，可好歹也知道，能夠將這樣的一號人物綁着，除了被查出是臥底外……那麼就只有背叛了……
“其實芳婷啊，你這件事也是可大可小，只是我不明白，你何必要劫走那個小白臉，就因爲他牀上功夫好？”謝文清語氣裡面有着惋惜。
“何必貓哭耗子假慈悲呢，我落到你們手上，也就沒想着活下去。”此時的趙芳婷，是楊哲完全陌生的，眼底絲毫沒有對死亡的恐怖，這樣的女人，楊哲自愧不如。
“趙家的老大竟然養虎成患，這丟的可不僅僅是趙家的臉面了。”
趙家的家業有多大，除了趙家嫡系，恐怕就算是趙芳婷這個姓趙的，也是不知道的，旗下的趙氏堂口，在山水市東西各有據點，而這個據點的負責人，完完全全的是由趙芳婷打理的，楊哲一直不明白，爲什麼趙芳婷可以那麼從容的對他說那些話。直到楊哲看到趙芳婷留給他的盒子才明白。
在學校，楊哲是第一次見到趙芳婷，可是趙芳婷不是第一次見到楊哲，趙芳婷第一次見到楊哲，是楊哲十四歲那年，一個人單挑一條街的時候，那個時候的楊哲，帶着一種沖天的勇勁，而趙芳婷那天正好從堂口出來，混亂的場面，那個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少年，就那樣留在她眼底，慢慢的映在心口。
學校裡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趙芳婷差一點就沒有認出來楊哲，和記憶的少年太不相同了，所以趙芳婷計算着再一次見面，兩人上了牀。
趙氏集團在山水市的堂口，趙芳婷是唯一一個負責人，對於上牀而言，趙芳婷有過
無數的對象，可唯獨楊哲讓她謀算好了第二次第三次……
趙家以槍火走私起的家，最初在道上混了好幾十年了，其地位自是不容小覷，後來傳到趙世鴻父親那一帶，就慢慢的開始漂白，只是黑道就交給了親弟弟打理。而到了趙世鴻這一代，趙家表面上是完全的漂白了，就算是堂口，也只有山水市這本家一處還保留着，卻是全權交由一表三千里的趙芳婷全權來打理，表面看上去趙家似乎也不乾淨，像賭莊、地下錢莊、娛樂城等等，可實際上背地裡乾的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都像她手上的這個堂口一樣，就算是警察上門，就算是真憑實據放在桌子上，能夠動到的也只有負責人。
就好比現在的她，輕易的就成了棄子。
這個結局，趙芳婷早在二十歲接手的時候就知道了，即便她小心翼翼的維持了七年，不斷地成長，不斷地變強，可以就逃不過……
謝文清的話打斷了趙芳婷的回憶：“爲了一個小白臉，值得嗎？”
爲了我？楊哲愣怔。
爲了楊哲？趙芳婷冷笑。
其實就算沒有楊哲，她依舊是要死的。前陣子連着壞了兩筆買賣，連趙世鴻都驚動了，謝文清也找她談了話，趙芳婷知道是堂口出了臥底，只是她萬萬沒有料到，她沒有找出那個臥底，卻提前爲了把楊哲從三少手裡劫走，被趙世鴻作爲交代，送到了謝文清手裡。
許久之後，楊哲緩緩睜開雙眼，不管事情怎麼樣，不管趙芳婷是什麼人，想要救出她，就不能衝動。
一個人對一船人……楊哲飛快的盤算着。
謝文清一個眼色之下，按着趙芳婷的兩人已齊齊將她拖到了謝文清面前。
謝文清依舊坐在椅子上，只是單手支着下巴，那模樣就像是在想要怎麼處理趙芳婷一樣，好似他並沒有看到手下因爲趙芳婷的掙扎而給了她兩巴掌般。
趙芳婷二十歲就血洗前堂口，殺了當時的堂主，一呼百應的奪了堂主之位，甚至後來還是家主的趙世鴻父親親自發話，承認了她堂主的名分。
這樣的趙芳婷，從來不是一個服軟的人，卻是一個聰明的人，既然已經淪爲下堂囚，捱上兩巴掌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之所以掙扎，是算好了會捱打，藉着捱上的這兩巴掌，給船艙外面的楊哲微不可見的搖了下頭，目光清晰的告訴楊哲：不用救我！
過了片刻，楊哲才震鄂的明白，趙芳婷早就看到了他，甚至給了他提示。
而這邊的謝文清像是終於回過神似的，略微往前傾了傾身子，擡起手，一把扣住了趙芳婷的下巴：“你很厲害嘛！連我都被你耍得團團轉，真是……”謝文清刻意拖長了尾音，目光掃過原先楊哲躲着的柱後，卻一個人也沒有，愣了一下的謝文清，用一種很輕的口吻莞爾笑道：“不得不服。”
看着謝文清的樣子，趙芳婷便知道，楊哲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