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除了遺憾之外,鑄魂真的不怪康王,如果可以,鑄魂甚至想要告訴他,不要殺岳飛。
畢竟看到青史之上記載的“撼山易,撼岳家軍難”時,作爲一個將軍,作爲一個軍人,鑄魂還是高興地。
北伐之功毀於一旦,岳飛以莫須有之罪名被害。其中秘辛,不足以記錄在史冊上,而當年的真相如何,並不重要了。
就像歷史上面沒有江左盟,沒有顏如玉,可是順着歷史的潮流,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鑄魂只是遺憾。
只是沒有想到,楊哲會真的將秦檜安排在他的身邊……
遺憾高宗一半基業,多毀於秦檜之手。
鑄魂的遺憾楊哲並沒有感受到,他再一次陷入了記憶的混亂裡面,帶着當年濃烈的感情。
因爲茅煌的一席話,讓他殘缺的記憶越發的清晰起來。
江左盟是他祖輩上面的恩怨,其實當年他沒有告訴顏如玉的,還有一點,就是在最初的最初,從血緣上面來講,江左盟爲了血脈考慮,每一代都會將其中一個孩子送入皇宮,或者從皇宮中偷個嬰兒出來,這些孩子在歷史上面的記載多半是夭折,可在江左盟的歷史上面,至少從血脈上來說,他楊哲和康王同出一脈。
這也是當年他爺爺答應幫助皇帝的原因。
只可惜爺爺忘了,橘生淮北則爲枳。
他重傷的父親在死前給趙家江山埋下了一顆毒瘤,秦檜。
秦檜也是江左盟埋伏在朝廷的一顆暗子,這個人在靖康年間就曾經主張抗金,後被金人掠去,是楊哲的父親在機緣巧合之下將他救回。
之後楊哲的父親死去,楊哲便接手,隨意的安排了他秦檜南返,讓他奉行投降政策。
當時高宗已經聽從國師南宮明的計策,請求鑄魂自願化作戰魂,結束戰爭,穩固了他的政權。
而後那人徹底消失,人世間的將軍名錄裡面,再沒有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楊哲曾經日日夜夜、死死的想着那個人,念着那個人。
可是後來,愛得太深,相思太深,以至於孤寂的忍受不了沒有她的世界,執意的逆天,執意的留她。
其實楊哲只是,只是想要再見她一面。
然而轉世輪迴,楊哲卻忘了那個人是誰?叫什麼?
而後一點一點的抽絲剝繭,楊哲知道自己愛那個人,可惜卻忘記了他的名字。
他作爲將軍的名字……
“南宮明提出戰魂的建議,卻也賠上了他自己的性命,從此在歷史上被抹去,只留下了一塊鳳羽。”楊哲睜開眼睛,望着天花板,忽然開口說了一句。
鑄魂一震,重複了一句:“南宮明……”
楊哲閉了閉眼,是啊,他怎麼忘了這個人了,就是他,提出了戰魂,就是他,害死了楊哲拿命爭來的情,拿權換來的摯愛。
他寧願用整個江左盟,換你一個顏如玉……
顏如玉——巾幗將軍——方天折戟鑄魂戟——鑄魂……將軍……
“原來你就是鑄魂將軍……”
“嘖,想不到單挑我那麼多殺手的人,竟然有這麼女氣的名字,不過,倒也果然是人如其名,顏如玉,容顏如玉…
…”
“顏如玉……”楊哲慢慢的呢喃這三個字,一點一點咀嚼着這三個字。
鑄魂錯愕的聽着楊哲的呢喃,他很想要問一句:你……記起來了?
這樣的楊哲,這樣的低喃,一如千年之前,在鑄魂的心裡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顏如玉”這三個字,就像是這人在雨後的客棧裡面,含着酒香的嘴裡,輕輕的吐出一句:“原來你就是顏如玉……”
三個字,糾纏了一生,而今,竟是輪迴嗎?
鑄魂垂下眼眸,掩去了眼中的錯愕。
“我怎麼將你忘了呢!……”楊哲像是低喃,又像是傾訴,我忘了,你卻一直不曾提醒我!
鑄魂,顏如玉,我該怎麼稱呼你?
我楊哲,當真不曾讓你放在心上?
是了,我怎麼忘了,你爲了你的國,爲了你的君,剖了你的心……
沒有了心,你還怎麼記得我!
可是你這一刻的錯愕是爲了什麼?
楊哲想要問她千千萬萬句,最後卻只化成一個最重要的,爲什麼不認我!
爲什麼不說……
只是這些問題,楊哲都不曾說出口,而是對着鑄魂,垂下眼眸,似嘆非嘆,沉重而又悲傷的說:“阿顏,你有沒有一個叫做顏如玉的妹妹?”
曾幾何時,也有這麼一個人問:
“喂,你有沒有妹妹或者姐姐之類的啊?”
而今在聽,竟已經物是人非,事過境遷……
鑄魂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當年那個江左盟主笑嘻嘻的說:
“我說顏將軍,其實我發現,你要是不僵着臉的話,還是很漂亮……不,帥氣的。”
當年的江左盟主沒有發現他女扮男裝的秘密,而今的楊哲沒有認出他鑄魂就是顏如玉……
就像是歷史的一個輪迴,鑄魂想要笑,卻笑不出來。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當年這人也沒有看出自己女扮男裝,而今他死了,這人依舊沒有看出來。
鑄魂動了動嘴角,真的扯出了一個笑來,卻發現他的臉早就僵硬了。
鑄魂想,這也不能怪楊哲,因爲他除了最初見到了鑄魂一個朦朧的影子外,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鑄魂的樣子。
而且隔了千年,楊哲早就輪迴轉世,忘記了前塵,自然也就忘記了當年愛入骨髓的顏如玉。
就算此刻想起,也是隔了千年的記憶,雜亂不堪,衝擊的他精神都有些恍惚起來,有悲有喜,有傷有痛,酸甜苦辣鹹,交織成萬般滋味在心頭。
楊哲沒有等到鑄魂的迴應,嘴角綻出一個冷笑。
忽然想起了在茶室和老爺子的對話:
那時迦藍寺的茶室裡面,
茶香飄了一室,而不止是楊哲,就連老爺子面前的茶水都已經失去了溫度。
“老爺子。”楊哲放下手中早就涼透了的茶水,收起思緒,見機問一問這個知情人。
“你想問什麼?”老爺子看着楊哲的樣子,便知道他估計是沒有心思聽下去了。
老爺子沒有想到,楊哲竟然能夠想起來,不過想想當年那個睥睨天下的人,那翻雲覆雨的手段,當年竟然寧願抱着長眠青
山的人,同化作白骨,那樣的執念,想來也不奇怪了。
“居士曾說,居士與綰綰皆是千年之前的人。”楊哲心裡縱酒還是有一個疑惑的。
“是。”老爺子也不隱瞞:“我是,如今憶起前塵的賢友也能算是了。”
“老爺子不是憶起前塵?”
“我不是,綰綰也不是。”老爺子嘆息:“賢友可還記得我與你說的戰魂和將魂?”
“其中的關聯是?”
老爺子看着楊哲,不由苦笑:“便是鳳羽。”
“當年……顏如玉化作戰魂,就是因爲鳳羽?”
“是,”老爺子看了看楊哲,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了:“鳳羽……鳳羽是鎖魂石。”
“竟然是鳳羽……”楊哲嘴角露出苦笑,竟然是他用來當做定情信物的鎖魂石……
“鎖魂石是上古遺留下來的靈石,”老爺子嘆息:“當年,顏如玉本也已經同意了話魂,卻提出要再等三日,可惜南宮明卻不願夜長夢多,派人偷襲,顏如玉受襲殞命時,鎖魂石碎裂成了五份,遺留下來的五份鎖魂石,被當時在場的五個人撿到,碎裂的鳳羽玉珏讓這五個人帶着前世的記憶轉世,而我和綰綰就是其中之二。”
“啪——”的一聲,楊哲手中的第二個茶杯摔落在地,有些不能控制住雙手的顫抖,竭力維持住聲音的顫抖,問:“她說要等三天?”
“是啊。”老爺子也想不明白,爲什麼當年顏如玉要等三天,也不明白,爲什麼南宮明不允那三天。
“原來……”楊哲的注意力沒有放在鳳羽上面,沒有放在老爺子和綰綰帶着記憶輪迴上面,只是臉上似笑非笑,痛入骨髓。
原來你一直在等我嗎?
原來……你不是對我無情……
原來……是我晚了……
楊哲捂着心口,只覺得這一剎那,心痛的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如果是這樣,我又何必忘了你,我又何必怨恨你,我又何必連死也要抱着你,連你死後的魂魄,我也要鎖着,不得輪迴……
我又何必用千年的輪迴來當做交換……
“顏如玉啊,如玉……”
楊哲想起當時聽着老爺子的話,心底翻涌起的情緒,望着會議廳的天花板,躺在沙發上面的楊哲忽然眼前有些朦朧了起來。
伸手一摸才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竟然早已經淚如雨下。
不會的,他是楊哲啊,那個萬花叢中過的楊哲。
既然你當年不曾負我,那麼你今日又爲什麼不與我相認,還是說,你恨我鎖你千年?
顏如玉……阿顏……鑄魂,呵呵……
楊哲想要笑,至情至性的江左盟主都打動不了你的心。
用命爭、拿情爭都掙不來你一個顏如玉,一個鑄魂將軍,我區區楊哲,又拿什麼來討你的情?
楊哲的心裡有些悲哀,在千年之前相識相愛時,他決計想不到這個冷心冷清一身冰冷鎧甲的將軍,當真是一個捂不暖的石頭心。
當年的江左盟主還能嬉皮笑臉的說:
……
“你叫顏如玉,果然是人如其名,這塊玉,我看也是再配你不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