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的回到自己的石屋裡,九鳳不在,我忽然覺得頭暈眼花,便和衣躺在石屋的石牀之上,可閉着眼,卻怎麼也睡不下,腦子裡思來想去的都是剛纔那面鏡子中的那白衣男子,陸壓道君的那句話更是讓我心裡沒來由的難受,可是不管我怎麼想,卻還是不得要領,陸壓道君口中所說的“他(她)”到底是誰,爲何我聽見了會如此難受?
想了許久,終於咬咬牙,起身。
“想通了嗎?”重新回到陸壓道君屋裡的時候,他沒有擡頭,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
我皺眉,猶豫,終是點點頭。
“煩請道君幫我!”
陸壓道君睜開眼,目中是一片平和,我隱約覺得以前他好像並不是這般模樣,想開口問,轉念又想,反正自己這便是馬上就要想起從前了,若是自己從前真同道君認識,便一定會記得起來,何必這時候發問。
想到此,我便閉了嘴。
陸壓道君也沒有過多的動作,只是招招手讓我過去,我依言走過去,坐在他身旁,學着他那樣盤膝而坐。然後閉起眼,耳畔聞得一聲輕嘆,我剛想開口問道君,爲何總是對着我嘆氣,可還沒來的開口,便聽道君道:“本道君並不能幫助你什麼,若非是你自己執意忘記,你也斷不會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如今既然你願意回憶,那邊放鬆對那些記憶的束縛便好。”
我皺起眉,可卻還是不知道要怎麼做。
陸壓道君嘆口氣,道聲:“罷了…”緊接着,我便感覺到他的手指似乎在我的眉心點了點,一股清流順着他的指尖進入我的腦中,我只覺有什麼東西慢慢鬆動,心底有個聲音讓我阻止這一切的發生,我猶豫着,終是沒有照着自己心想的那樣去做。
道君說的不錯,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我就算是全部忘記,那也是無濟於事的,既然如此,還不如好好面對。只是我在這麼想的時候,卻是一陣陣的心緒不寧,可終的,我還是沒有阻止自己的記憶重新回到腦子裡。
那些在我腦中飛快的閃過,卻又樁樁件件刻骨銘心的記憶讓我的心跳時而飛快時而靜止,我屏氣凝神,渾身的血液卻終是在那些畫面最終的定格處全部凝結。
那畫面,卻全是鮮紅的血液,瀰漫在我眼前,我按住自己的心口,猛然睜大雙眼,眼睛裡,是不斷涌出的淚。
姐姐死了…我拼了性命要保護的姐姐終於還是因爲我而死了…我不怪西華少尊,若不是我用七彩玲瓏戟錯傷了他,他的軒轅劍也不會失去控制殺了姐姐,一切的錯都是我造成的,可是爲何受傷的是西華少尊,死的是姐姐,而我,卻連半點傷痕都沒有的活的如此的好。
我忍不住想自嘲的笑笑,可咧開了嘴,卻只吐出幾聲悲慼至極的嗚咽。
道君卻忽地冷聲道:“你先別急着哭,你也不想想,爲何只有那麼一點法力的你,能忽然之間連西華都能傷的了?你再想想,蚩晏息是什麼樣的人,爲了目的如此不擇手段,他又怎麼會如此勞師動衆的去救你姐姐這樣一個沒什麼大用的小妖呢?”
我愣住,擡頭,不解地看他,這些問題我自然從未想過,即便是如今道君如此問了,我也想不出會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陸壓道君神色略略猶豫了幾分,停了半響,終於道:“罷了,既然真相就是如此不堪,本道君又何必費心思瞞着你,反正你以後也一定會知道,與其以後知道再去傷心,還不如現在就死了心,少了這麼些麻煩!”
我更加疑惑,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是卻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將心懸起,等着陸壓道君接下來的話。
只是,我卻沒想到,陸壓道君所說的話,竟是如此令我震驚,令我無措,令我想不出用什麼辦法才能安然的接受…
虛境之中,有一處地方是極其寒冷的,甚過那口爲了弄醒我,而將我倒掛在其上的寒潭。
我將自己浸在那水中,只願那水將我的心都凍成寒冰,這樣,我便不用再感覺這般錐心刺骨的痛楚。
九鳳在水畔哭泣着喚着我的名字,我茫然地擡起頭,扯了扯脣角,露出一個一定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鳳兒,你可知道,我念了幾百年的姐姐竟不是我的親姐姐,我念了幾百年的爹孃,卻是被我親手給殺了的,我殺了姐姐的爹孃,她卻身不由己的要繼續護着我,你說,看着自己的仇人每日在自己面前,卻不能報仇,還要護着她,不讓她受任何傷害,甚至連傷她的念頭都不能氣,這樣的日子,到底是什麼樣的日子呢?”
“姐姐,你不要這麼說,你並不是有意要傷了火狐夫婦的,是你身上的神力不穩定,錯傷了他們而已,不要這般自責,這不是你的錯!”九鳳急急的勸着。
我慘然笑着,卻並不覺得她寬慰我的話可以讓我好受半分。
陸壓道君告訴我,我同姐姐蘇靈素並不是親生姐妹,我的母親是他唯一的徒弟玄女娘娘,當年女媧娘娘爲了保護三界衆生,攜衆神封印毀滅天地的湮滅之力,玄女同女媧交好,願意一同前去。女媧便將我託付給她的心腹火狐夫婦,我便如此,成了火狐夫婦的第二個女兒。
可他們卻沒想到,我因身上藏着一股不明的力量,突然發作,竟傷了火狐夫婦,他們彌留之際竟怕自己唯一的女兒蘇靈素傷害我爲他們報仇,拼着僅餘的氣力,合力在蘇靈素身上加了一道封印,一道讓她永遠都不能傷害我,只能護着我的封印。
蘇靈素便這麼矛盾又煎熬的同我一起生活着,不能傷害我,甚至連傷我之心都不能存着,可是不管我是有心還是無意,終還是殺害她父母的兇手,她又如何能這如此待我。
道君說,蘇靈素知道不能親自動手殺了我,便旁敲側擊,藉着外力來傷害我,先是故意殺了即墨焰月要派去仙界的臥底花妖,算準了我會爲了救她去仙界,本欲借仙界之手除去我,可卻未想我竟有那麼一些運氣,竟能存活下來。
可是,我卻怎麼也想不明白,既然她要殺了我,卻爲何會爲我擋住軒轅劍,若是她要我死,爲何要如此做呢?
我想了許久,才明白,或許殺了我並不能撫慰她失去至親,又被迫保護我的悲憤。她所要的,只是我這一生一世都不能同西華在一起而已,她想要的,只是要讓我痛苦一生罷了…
只是她卻不知道,永遠不能同西華在一起的痛苦,卻是遠遠比不上我知道自己是如何對她和她的父母造成的傷害時,那痛苦來的強烈的。
我將自己沉進冰寒到靈魂深處的水潭之中,九鳳大叫着,緊接着,我便被一股大力拉出了水潭,歪倒在地上劇烈的咳着,我慘笑着道:“道君何不讓我就這樣去了,也好做一件唯一能讓姐姐泉下有知,欣慰的事呢。”
陸壓冷喝道:“你以爲這幅樣子就能逃過這些現實嗎?既然這一切都起於保護三界,你娘拼死保護的,你那義父母拼死要保護的,還不都是這三界蒼生嗎,如今你要這樣了了自己的性命,可如何對得起他們!”
我搖頭不語,離了冰潭,眼睛中被化開的淚再次涌出,我明白這樣只知道哭着,沒什麼出息,可如今我除了這樣,我卻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法子能表達我無奈又悲哀至極的心情。
道君沉默了一陣,聲音和緩了一些,道:“聽完了本道君說的話,你若是還想去死,本道君就成全你,讓你死。”
我低着頭,聽見他緩緩說道:“玄女和女媧都以爲只要能將那些毀滅三界的湮滅之力封印了便能阻止這三界的毀滅,殊不知,這天地若是真到了該毀滅的時候,無論你做什麼事,它都免不了最終的命運…”
當我出現在魔尊面前的時候,我看見他眼睛睜得大大的,顯然是驚訝無比的,我笑了笑,道:“怎麼,這麼許久不見,尊上難道忘記曉夭了?”
蚩晏息停了半響,驀地竟呵呵大笑,毫無徵兆的一把攬住我的肩膀,道:“本尊只當本尊的大功臣不會再回來了,不想你能平安回來,本尊當真是興奮極了!”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目光瞥見一旁站的的即墨焰月,他卻是目光沉沉地望着我,很明顯的在懷疑什麼。
我不在意的朝他笑了笑,微微垂首道:“見過魔相大人。”
即墨焰月點點頭,並未說什麼。
我便再次回到了妖魔界,只是這一次,我的身份卻是不同於以前那個最低微的小妖的,這一次,我卻成了蚩晏息身邊唯一的女將,蚩晏息說,我的地位是同即墨焰月相同的,同爲他的左膀右臂,而且,他也賜予我在這妖魔界最爲尊崇的魔宮之中住了下來的榮耀。
我不知道蚩晏息爲何這麼安排,可我也不在意,我回到這裡,只是因爲還有要藉着這裡才能做的事而已,不管是和身份,對於我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
不過,這樣的身份卻是方便了我許多,我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