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日當頭,妖異的日光灑在我身上,我懶懶的翻了個身,埋怨九鳳出去玩的時候忘記將窗掩上,害的這日光照進屋裡,擾了我好不容易得來的清夢。
我閉着眼睛,想重新睡過去,可腦中卻不由的開始想,按說九鳳的年紀只怕跟元始天尊,通天教主他們都有的一拼,可她爲何就能活的這般一腔憨傻之氣,怎麼都看不出來實際的年齡,是她本性就是如此,還是故意裝嫩,想用這方面的優勢博得一些旁的東西,比如說,在吃飯的時候,甜笑一個,讓做飯的婆婆多給她幾塊紅燒肉?
“你這到底是睡着了還是沒睡着,眼珠子轉的骨碌碌的,幹什麼呢?”一個戲謔的聲音突兀地在我耳旁響起,我一驚,忙坐起身。
敞開的窗臺上,極沒形象的坐着一個少年,脣紅齒白,眉眼清秀,樣貌雖還帶着些許稚氣,可卻依舊稱得上是俊美無雙的。最起碼,他這副天真中透着一股即將而成的妖異氣質,可是這三界之中都在尋不出第二個來的。
我的目光狠狠的在他臉上游離了片刻,才故作驚訝道:“咦?這不是…”我話音停住,卻不知道如今該如何稱呼他纔好。
他的身體是莫白玉的,可如今身體裡的靈魂卻並不是莫白玉,我可以嫌麻煩繼續喚他莫白玉,可是就怕他心眼小,跟我記仇卻是不好的,畢竟人家如今說起來,也還是這三界之中唯一的上神呢。雖然,這上神的神力還沒有完全恢復,姑且稱他作半神吧…這話我又只敢在心裡琢磨琢磨。
他皺了皺眉,似乎明白我在想什麼,擰眉想了半天,從窗口跳了下來,道:“你便繼續喚我做莫白玉吧,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叫什麼。”他看似毫不在意,可我卻覺得,他的眼睛裡飛快的閃過一絲黯然。
我卻十分明白他的感覺,一如我一般,突然間知道自己所謂的身世,我自然不會因爲我出身極好而高興,只是覺得無所適從,畢竟,任誰做了大半輩子的某某某,忽然間別人告訴你不是某某某,你是另外一個誰誰誰,不管這個誰誰誰是什麼身份,高低貴賤都好,你也不會太容易就接受。因爲這個消息告訴你的並不是你忽然多了什麼,而是告訴你,你以前活過的那些日子,基本上算是白活了。
只是眼前的這少年的情況卻有點特殊,雖然他的這幅身體已經活了幾百年了,連帶着他的魂魄也活了幾百年,只是這幾百年他或許並不曉得這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所以,等於現在纔開始活,可雖然如此,他卻是活在這幅身體以前的控制者的影子下的,或者,如今的他,同莫白玉也並非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我瞧着他的性子,便同莫白玉沒什麼兩樣。
感念了這些,我笑了笑道:“你怎麼在這裡?”
莫白玉翻了個白眼,哼道:“別告訴我蚩晏息沒告訴你我在這裡,咱們也算是故人,這幾日我不來找你,你就避着不見我,怎麼,怕我來跟你討債啊?”
我乾笑了一聲,從牀上下來,動作稍稍緩了一下,擡頭跟莫白玉道:“麻煩下回來敲個門,怎麼說我都還是個女子,就算你是大神,也不能返璞歸真的忽視性別不是…”
莫白玉臉上的表情僵住,雙頰竟忽地一紅,我驚愕地睜大眼,難得見他如此羞赧的一面,倒叫我有點色心大起,怎麼說,眼前這個都是個難得的美少年呢。
他輕咳一聲,不置可否。頓了頓,問:“你失蹤了一年,這會又突然回到這裡,有何打算嗎?”
我愣了一下,笑道:“怎麼說我都是妖魔界的一員,回到這裡也是理所應當,只是不知你…卻又爲何在這裡呢?”
他揚眉,很是隨意的笑了笑,道:“這三界之內,還沒有我不敢去的地方!如今我願意待在這裡,也是它妖魔界的福分,不是麼?”
我回他一個白眼,涼涼道:“你還真是大言不慚!”
他笑了笑,依舊不置可否。
我心道,以他的身份,應該是跳脫在三界這仙魔之爭中的,只是傳言說殺神降世是爲了毀天滅地,將三界置於血泊之中,如今看他,卻好像並沒有什麼殺意,是傳言有誤,還是隻是因爲他如今還未完全恢復神力,沒有實力如此做呢?
又停了半響,莫白玉擡眼,異樣地看了我一陣,我被看的有點發毛,向後退了一步,警惕道:“你想幹嘛?”
莫白玉挑起眉,猶疑道:“那日我見你…我本以爲你同我是一樣…如今看來,竟好像是我錯了…”他微微皺眉,神色有些疑惑。
我笑了笑,問:“你說什麼呢?”
他搖了搖頭,道:“那日你姐姐雖然用寶蓮燈的雄燈助你,可還是沒能殺成西華,想來這闡教氣數應該還不至於盡了,你回到這裡,可是想爲你姐姐報仇?”
我愣住,半響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牽起脣角,勉強的笑了笑,我點了點頭。
莫白玉道:“隨你吧…”說罷,便從走到窗口,卻又停住,面色微微變了變,然後轉身從正門出了屋子。
莫白玉一走,我面上難看的笑垮了下來。
如他所言,若不是姐姐那日用雄燈忽然增加了我的法力,我也不會有能力一戟破開西華的護體仙氣,傷了他,若非如此,西華的軒轅劍也不會主動護主,最終殺了姐姐。
我雖然明白姐姐爲何如此做,可卻不得不順着她的意願,將西華當做殺害她的仇敵,再次回到妖魔界,一來爲便於插手仙魔之間的事,二來,雖說這左右三界命運的幕後操縱者是鴻鈞老祖,可是如今我已經失去在崑崙仙界呆下去的可能,只能回到妖魔界,繼續探聽消息。
陸壓道君說,或許呆在妖魔界更加眼明一些,如今的仙界,卻是早已經被鴻鈞老祖一手遮天了。而我作爲玄女娘孃的女兒,應該謹遵她的心意繼續保護三界。
我雖然沒有這麼大的宏願,也不認爲自己有這麼大的能耐,卻只是在想,若是這三界都不存在了,西華會如何?這麼一想,我卻真的動了心,遂了陸壓道君的勸說,來到這裡。
想到此,我忍不住苦笑一聲,以前我是妖魔界派去崑崙仙界的探子,如今我回到這妖魔界,卻懷着不算多麼純潔的心思,雖然算不上什麼探子,可也差不多了,我這樣,或許永遠也脫不了不能坦誠相見的命運,不管是對西華,還是如今對蚩晏息。
正想着,忽聽魔宮裡的護衛在門外道,魔尊殿下喚我去正殿議事。
我應了一聲,隨意的整了整衣衫,便出了屋子。
蚩晏息的魔宮建的是不錯的,這次重新來這裡,心境同當時千方百計從後山闖入時,自然是大不相同的,沒有了當時的膽戰心驚,而我自己也不是當時那麼無知懵懂的小妖了,只是我倒情願自己還是當日的小妖,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明白,那樣,或許比現在會快樂些…
我在主殿殿門前通報一聲,蚩晏息懶洋洋的聲音在裡面應了聲,我垂首踏入殿內,恭恭敬敬的向蚩晏息行了禮,他擺擺手讓我起來,我站起身,退到一旁站定,擡首,看見蚩晏息如同以往一樣,沒什麼形象的斜靠在主殿上方,正中的紫金寶座上,淡紫色的錦袍歪歪曲曲的折着,他一手支着頭,細細長長的鳳目好似在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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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思微動,垂首問:“不知尊上叫曉夭來有何事?”
蚩晏息微微一笑,正要開口,忽又支起身坐好,隨便扯了一下衣服,擡首看着殿門口,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見魔相大人即墨焰月從殿門口邁步進來,先是看了蚩晏息一眼,眉梢微動,神色似乎有些不滿,我暗暗一笑,這蚩晏息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怕即墨焰月。
即墨焰月上前,微微躬身,也站在了一旁,蚩晏息清了清嗓子,開始道:“今日叫兩位來,是有重要事要商量的!”他停住,側首看即墨焰月,後者似乎翻了個白眼,將話接了下去。
“如今三界中的形勢想必你也清楚,我妖魔界同仙界分庭抗立,要要爭取的便是處於中間的人界,這人界說重要並不很重要,可若說不重要,此刻不管這人界偏向任何一界,對於另一方而言都不是什麼好事,所以,當下最重要的還是盡力將人界控制在我妖魔界手中才行。”即墨焰月看着我,緩緩道。
我沉吟片刻,道:“這是自然,只是不知尊上要如何做呢?”
蚩晏息笑了笑,道:“本尊決定派你去人界!”
我怔了怔,繼而垂首道:“曉夭可以重回妖魔界,還能有幸得尊上優待,住在魔宮之中,自當爲尊上分憂,曉夭願意前去,只是曉夭自知妖力淺薄,卻是怕誤了尊上的事。”
蚩晏息託着下巴,將手肘支在膝頭,輕笑道:“本尊相信你,你既能從崑崙山這麼多人的眼皮底下逃出來,自然當的起這份重任。”
他如此一說,我便明白,自己是推不開這事的了,便垂首道:“但憑尊上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