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陽光,依舊是那般的熱辣而刺眼。我揹着包站在站臺上,看了看四周,沒有人在等候。
想想也是,除了我這樣的傢伙,誰還會頂着三十五度的高溫在這裡等着公交車呢?
摸了摸自己的皮膚,還是一點溫度都沒有。這是我從小就有的毛病,也可以說是一種怪病,很詭異的怪病。體溫一向非常低,不會畏懼酷熱。四歲那年被我的父親送上了道門山修行以後,門人就開始讓我喝一種墨綠色的草汁。它很苦,但是對我的病症很有效。以前我甚有過冰冷到不省人事的經歷,開始喝這種草汁以後好了很多很多。
從揹包裡拿出了黑色的保溫杯,這還是千繪姐姐送給我的禮物之一。擰開了蓋子把杯子湊到嘴邊,我仰起頭灌了一口。
草汁嚥下、滾落肚腹的一瞬間,我猛的顫抖了一下,眼前一片白光閃過——
耳邊彷彿響起了無數的雜音,我似乎正在快速通過一條有着各色人等生活的街道,聽到的淨是些生活嘈雜聲音。有人在叫賣着東西,有人在吵架,有人在哭泣,有的人在怒吼,有的人在唱歌,還有的人在大呼小叫,還有敲木魚的聲音,炸雷的聲音,摔碎瓷器的聲音,警笛聲,電流聲,急剎車的聲音……最後,伴隨着一聲巨大的鐘響,所有的聲音都重歸寂靜,我清醒了過來。
喘了好一會粗氣,我才意識到我正單膝跪在地上,虛弱地喘息着。
爬了起來,我伸手撲打掉膝蓋上的灰塵。身體正在漸漸恢復溫度,我已經開始感受到這種天氣的燥熱了。我感到慶幸,短暫的慶幸,就彷彿畏懼打針的小孩子挺過了一次打針、距離下一次打針還有一個星期,危險還沒有解除,但是至少能夠獲得短暫的喘息時間那樣慶幸。
這種草汁極其有效,但是看上去就彷彿下水道散發着惡臭的綠泥擠出的汁液一般,噁心極了,而且非常的難喝,這還都算是其次。我最討厭的就是那種喝下草汁時的幻覺,它讓我痛苦不已。喝過一口,至少兩天之內,不用再喝了,我爲此感到短暫的慶幸,一如畏懼打針的小孩。
遠方,公交車來了。我擰回保溫瓶的蓋子,摸出了兩枚硬幣,準備上車。
就這樣,我一點都不平靜、不平凡的生活,逐漸拉開了序幕。然而這一切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那就是不久前,我剛來到北影市的時候……
二零一六年,五月份末尾,下午五點半。
揹着包拖着行李下了火車,我站在一片荒涼的火車站外,有些不知所措。
來之前,我並未料到四周會是這樣的一片荒蕪之地。不是說北影市是一線城市,而且非常繁華嗎?
當然現在的我不知道北影市很大,分爲三個城區,我現在所在的是最荒涼的北城區。不知道基本知識的我看到的只是一個沒有任何車輛的、坑坑窪窪的十字路口,歪歪斜斜的紅綠燈,成片的殘破房屋,倒塌半邊的三層小樓,以及幾個根本沒有人上前購買飲料的流動冰箱三輪車,以及滿地風一吹就四處飄動的落葉和骯髒的衛生紙。
這讓我想起了我剛剛下來沒多久的火車,上面也幾乎沒有人,車裡的環境也好不到哪裡去。事實上,前往北影市的火車站有兩個站點,而我擠不上第一個站點的買票口,人實在太多了……,爲了節省時間,我就買了第二個站點的票。
明明是前往的一個城市,爲什麼區別會這麼大呢?現在我想我明白了。
翻出手機,我找到了剛存好的號碼,給這位據說是辦理了收養我的手續的阿姨發過去了一條短信。其實現在的我已經有了自己生存的能力,但是要兼顧上學和其他就完全不可能了。因爲還未到十八歲,但又不能再留在山上,所以道門山的高層就想盡辦法爲我聯繫到了這位許久不見的阿姨,對方也非常高興的表示歡迎我過去……
回信收到了,阿姨說讓我在原地等候,還有十幾分鍾就可以趕到,於是我筆直的站在十字路口旁邊,靜靜地等待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前面破敗的院落裡忽然衝出來了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女人,她尖叫道:“來人哪,有人在打我妹妹,快要把她打死了!快來人,快來人!”
我皺起眉頭,與此同時我意識到四周一個人都沒有——那些流動的小販們也早就走光了,現在的十字路口一片死寂,只有我和她。
那個女人的目光鎖定了我,直直的衝我奔了過來。我沒等她再開口,就主動道:“放心,我來幫你,她在哪兒?”
那個女人楞了一下,然後欣喜不已的道:“謝謝你,快,快跟我來!”
我拉着行李箱跟在她後面,奔跑的過程中行李箱幾次陷入凹凸不平的柏油路面差點脫手。進入到了院子後地面就是一片土地,行李箱上已經蒙了灰。
眼前是一棟塌了半邊的三層小樓,那個女子直接跑進了樓中。我看了看外面,然後把行李箱留在了門口,揹着包衝了進去。
一進入到小樓裡,四周頓時陰暗下來。這裡面很冷,灰白的天花板剝落的很嚴重,有的地方還在滴着水,地面上一片狼藉。那個女子沒有等我,直接跑進了黑暗的走廊。我喊道:“喂,你等等我!”
詭異的是,女子彷彿沒聽到一般,根本沒有停頓,就那樣消失在了走廊深處的拐角。陰森的走廊裡,頓時就剩下了我一個人。
那個時候,果斷選擇跟進走廊的我,還在想着救人,絲毫沒有意識到不對。
四周越來越陰暗,一路上的房間門也都是壞掉的,裡面不是空空如也便是一些諸如爬山虎之類的綠色植物給佔領,毫無人類生活的跡象。走廊上的窗戶本來是通向外面採光用的,但是都被一些腐敗的木板給擋住了,毫無疑問走廊上的燈肯定也壞了很久了,四周越來越漆黑,僅有的幾道外界透進的光線,也都被分割成了細細的條形,不規則的投射在幾處。
我放慢了腳步,再次呼喊:“喂?你在嗎?你妹妹到底在哪兒?”
沒有迴應,只有我的喊聲在走廊上回蕩着,偶爾其他的聲音,就是恐怖片音效一般的風聲和滴水聲。
我掏出了手機,打開了手電筒,照亮着前進。忽然間,身後的房間裡衝出了三個男人!
我立刻明白了過來,根本沒有人被打,呼救也只是假象,只不過是爲了引誘我到這裡,好對我實施搶劫,真是好主意!
“喂……”我苦笑着,“這樣不太好吧?我可是出於同情心纔來的,你們就這樣對我?”
“少廢話!把你身上的錢,還有手裡的手機都交給我,快點!”
一個蒙面男子緊張的催促着,手裡還握着一根鋼管。另外兩個男子站在我身後,手裡也握着兇器。
“好好,我給就是了,別激動,別激動……”
我不動聲色的慢慢低下頭去翻出錢包,然後遞給了那個蒙面男子,等他伸手來拿。
“很好,你很識相……”
他的手剛伸到一半,我立刻反手攥住他的手腕,然後一腳踢飛了他手裡的鋼管,順勢一拉,這名蒙面男子就摔倒在了我身後。
踏前一步撿起鋼管,我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三個搶劫者。
“快跑,這小子手勁不一般,是個練家子!”蒙面男人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後帶着同夥消失在了走廊深處。
“哼。下回再遇到這種事,我一定會選擇替她打個110,而不是當什麼出頭鳥。”
丟掉了鋼管,我轉過身想要離開。
“嘿嘿嘿嘿……”
一陣陰森的女子笑聲從走廊深處傳了過來,聲音陰寒詭異,讓人不寒而慄。
“放你們一馬,你們還想嚇唬我?……”撿起了地上的鋼管,我決定給這些不知死活的小混混一個教訓,但是隨即,我就感覺到了四周溫度的下降。
“……不對,這聲音,不像是人笑出來的。”
我掏出了懷裡的懷錶,嘣的一聲彈開蓋子,露出了裡面精巧的羅盤。上面的紅色指針正在不規則的抖動,染紅的針尖正瞄向走廊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