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魃女一行人押着半死不活的飛僵和張明陽走出山林時,時萊和謝靈運的車隊恰好抵達山腳。
他剛將米奶奶安然送回地府。
做事有始有終,方爲周全之道。
至於讓魃女先行過來處理飛僵之事,他心中沒有絲毫擔憂。
區區飛僵,在不化骨面前,掀不起任何風浪。
更何況,她還帶着相柳。
東臺山下,氣氛依舊肅殺,警戒級別甚至更高。
除了荷槍實彈的軍警和龍組成員,更有省裡下來的大員,還有當地佛道管理局的數位高僧和道長,個個面色凝重。
白雲寺血案,兇手是道士,受害者是僧人。
一個處理不當,極易引發佛道兩家的對立情緒。
時萊最不耐應付這種官場周旋和門戶糾葛。
幸好趙衛國深知其性情,主動請纓陪同前來,負責斡旋各方。
衆人目光齊刷刷聚焦在魃女一行身上,尤其是她身後那詭異的組合,齊齊鬆了口氣,搞定了!
一條猙獰巨蟒拖着一具破布般的殭屍。
林峰快步迎上,臉上帶着由衷的敬佩:“魃元君神通蓋世,手到擒來!辛苦了!”
魃女只是隨意地擺了擺手,步履輕盈地徑直走向謝靈運。
在衆目睽睽之下,她瞬間又恢復了那副清冷高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仙模樣,彷彿剛纔在山林中伸懶腰的不是她。
林峰目光落在被相柳尾巴纏着的飛僵上,小心翼翼地問:“元君,這便是那作惡的飛僵?”
魃女尚未開口,纏繞在飛僵身上的相柳一個蛇頭懶洋洋地擡起,猩紅的蛇信嘶嘶吐了兩下,發出低沉的、帶着警告意味的嘶鳴。
魃女瞥了相柳一眼,淡淡道:“我的。”
林峰立刻會意,連忙道:“是是是,自然是元君的戰利品,理應由元君處置!”
“這樣不行。”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突兀響起。
說話的是那位地方主官,他臉上堆着笑,眼中卻帶着一絲急切和不甘,“元君,趙將軍,林組長!這飛僵兇殘無比,殺害了整整一寺僧衆,罪孽滔天!這種怪物必須要交給我們明正典刑,給當地百姓一個交代啊!”
這話一出,現場頓時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時萊更是像看傻子一樣,毫不掩飾地投去一個看白癡的眼神。
主官被時萊的目光刺得一激靈,瞬間意識到自己又犯了蠢。
靈氣復甦已經不是秘密。
他原本是想着,靠這個飛僵,給自己的履歷上再添加一筆。
名利衝昏了頭腦,纔在這個時候着急出聲。
雖然他的級別低,但他是當地主官,是有發言權的。
可是,這點子世俗的權利,在伏魔觀面前顯然不夠看。
想起傳聞裡,時萊和京城某人的關係,他後背冷汗“唰”地冒了出來,臉色一陣青白,訕訕地閉了嘴。
時萊原本懶得解釋,但考慮到此地人多眼雜,不願意給人留下蠻橫的印象。
主要是這裡很多人都是官員,總會有意無意的把他和常爺爺聯繫起來。
他便轉向趙衛國等人,“飛僵來歷蹊蹺,甦醒的原因、戰鬥方式,都需要詳查,帶回伏魔觀,是爲了溯源究底,防患未然,若不明其理,明天會不會有第二、第三個冒出來?”
衆人不管是否理解,紛紛附和。
林峰心中其實也正有此意。
他之前詢問,就是想爭取將飛僵帶回龍組研究所。
靈氣復甦,誰知道還會不會再有殭屍冒出來。
此刻聽時萊主動接過這燙手山芋,並點明其中要害,他心中反而大定。
以伏魔觀的手段和時萊與龍組的關係,研究成果共享是必然的。
他立刻肅然點頭:“真君思慮周全!此等邪物,唯有伏魔觀方能徹底解析其根由,杜絕後患,我們全力配合!”
時萊微微頷首,不再多言。
他的目光轉向被鮑燕青牢牢控制的張明陽,緩步走近,蹙着眉頭,上下仔細打量着這個年輕道士。
張明陽感受到時萊的目光,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內心翻涌着極其複雜的情感。
怨恨時萊當初不收他爲徒?
有!
但內心深處,何嘗不是將這位名震天下的顯聖真君視爲畢生追逐的偶像和目標?
此刻直面時萊,那無形中散發出的、如同汪洋大海般磅礴浩瀚的靈力威壓,讓他感覺自己渺小得如同狂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一股巨大的絕望和自慚形穢感將他淹沒。
“根骨資質,倒是個修行的好苗子。”時萊的聲音帶着一絲真實的惋惜,“可惜,心術不正,殺性太重,爲一己私怨,屠戮數十條人命,手段兇殘,心思歹毒,已入魔道。”
張明陽自知罪無可赦,難逃一死。
但被自己視爲目標的人如此輕描淡寫地否定,強烈的屈辱和不甘瞬間沖垮了恐懼。
他猛地擡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着時萊,嘶聲吼道:“我殺的都是禿驢!是那些假慈悲、真齷齪的和尚!他們該死!”
“荒謬!”時萊的聲音陡然轉冷,“僧也好,道也罷,皆是修行路上求索之人!我道門自古心懷天下,兼容幷包,何曾有過不能容人的門戶之見?你此舉,與那些打着唯一真神旗號、行剷除異己之實的邪教何異?”
他最厭惡的,便是這種打着信仰旗號、行滅絕之實的狹隘與瘋狂。
“兼容幷包?哈哈哈!”張明陽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狀若癲狂地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悲憤和嘲諷,
“兼容那些披着袈裟、錦衣玉食、包養情人、私生子成堆的高僧嗎?中嶽嵩山的事情,還不夠丟盡佛門的臉嗎?這樣的‘修行’,也配與我道門相提並論?” 他吼出了心中積壓已久的憤懣。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塊巨石!
現場所有來自佛門、負責處理此事的幾位高僧,瞬間臉色漲得通紅!
憤怒?
不,那是無地自容的羞愧!
時萊冷冷地掃了一眼那幾個無地自容的佛門中人,最終目光落在趙衛國身上,語氣恢復了平淡:“此間事了,飛僵與兇徒,我帶走了。”
他不再看任何人,轉身走向自己的車。
魃女、謝靈運以及梅山觀等人也緊隨其後。
相柳拖着飛僵,蛇頭挑釁般地朝佛門中人的方向嘶嘶吐信,然後才懶洋洋地跟上。
只留下山腳下神色各異、心思複雜的衆人,以及那尚未散盡的、混合着血腥、妖氣與尷尬的凝重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