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組來接魃女的時候,把趙衛國給送了過來。
拾級而上,趙衛國這次刻意放緩了腳步,細細感受着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後山在陽光下的變化。
山巒的輪廓依舊。
時值深秋,石階道旁那些原本不起眼的野果樹,卻反常地掛滿了碩果。
海棠紅得透亮,柿子黃澄澄地壓彎了枝頭,野山梨飽滿得幾乎要裂開。
這些純野生的果樹,從未經人工施肥、嫁接改良,能有如此盛景,全賴山中日益濃郁的天地靈氣滋養。
越往上走,靈氣越盛,草木的生機也越發蓬勃。
及至山頂平臺,更是如同置身於一個微縮的洞天福地。
這裡被大小兩座聚靈陣庇護,靈氣沛然。
平臺上依舊人來人往,香火繚繞。
趙衛國在放生池邊駐足片刻,便瞧見蘇小暖和顧菟兩個小身影合力擡着一個溼漉漉的大籮筐,搖搖晃晃地從觀門內走出來。
“小暖真人,菟菟真人!”趙衛國連忙快走幾步迎上去。
“是將軍伯伯呀!”兩個小傢伙放下沉重的籮筐,像模像樣地行了個道禮。
按年齡,她們該喊爺爺,但因時萊身份超然,除了京城那位碩果僅存的老爺子,旁人都默契地與他平輩論交。
這一聲脆生生的“伯伯”,叫得趙衛國心花怒放,眉眼都笑彎了。
“你們擡的這是什麼寶貝?”和可愛的小人兒說話,他的聲音也不自覺地夾了起來。
“知了猴!昨晚挖的!”顧菟掀開籮筐蓋子,露出裡面滿滿當當、還在微微蠕動的金蟬幼蟲。
她隨手抓起一隻肥碩的,大方地遞過去,“將軍伯伯,你嚐嚐,看好吃不?”
“菟菟,這個可不能生吃!”蘇小暖趕緊攔住她。
“哦......”顧菟有點小失望,悻悻地把知了猴丟回筐裡。
她一直都是吃生的,人類真麻煩。
趙衛國笑着問:“這是要送去哪兒?”
“給方茵嬢嬢送去,炸了賣錢錢!”蘇小暖小手一指平臺入口處那個小吃攤。
“伯伯幫你們擡過去!”趙衛國不由分說,彎腰就抓住籮筐的兩個抓手,向上一提——
紋絲不動!
他老臉一紅,在兩個小丫頭好奇的目光注視下,只得憋足了勁,腰腿齊發力,才勉強把這沉甸甸的籮筐提離地面。
方纔看她們擡得輕鬆,還以爲不過二三十斤,沒成想這滿滿一筐金蟬怕是有百斤開外!
幫方茵把籮筐卸下,又寒暄幾句,趙衛國這才走進道觀。
待四下無人,他忍不住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腰背。
到底是年紀上來了,這些年又養尊處優,差點閃了老腰。
以後在伏魔觀,可再不敢小瞧任何人了,哪怕是剛會走路的小娃娃。
這地方待久了,怕不是塊石頭都能成精!
踏入清幽的後院,飯菜的香氣撲面而來。
時萊正圍着兩口土竈忙碌。
一口竈上煮着鍋巴飯,焦香四溢;另一口油鍋裡,炸得金黃的知了猴“滋滋”作響。
“勞您大駕親自來接人?”時萊頭也不擡地翻炒着。
“也不全是,”趙衛國搓搓手,笑道,“正好有些事,順道過來跟你聊聊。”
“功法不是早給你們了?”時萊動作麻利地把炸好的知了猴撈起瀝油,撒上細鹽。
“我不是來要東西的。”
“那就是麻煩事。”時萊隨口應着,自己捻起一顆丟進嘴裡,又把盤子朝趙衛國遞了遞。
一股裹着油香的熱氣糊面而來。趙衛國也顧不得燙,伸手捻起一顆金燦燦的知了猴。
這山裡的知了猴,一個個比大拇指都大,外焦內嫩。
時萊端着盤子走到院裡,腳尖輕輕碰了碰趴在廊下打盹的小狗,丟下一碟知了猴,“小天,喊人回來吃飯。”
不過三四個月大的狗崽,如今已長到時萊膝蓋高,神采奕奕,聞言吸了吸鼻子,“汪”地應了一聲,撒腿就朝前院跑去。
“這狗訓得真通人性,都能聽懂人話了。”趙衛國由衷讚歎。
話音剛落,他發現院裡的時萊、謝靈運,連看手機的魃女都擡起頭,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瞅着他。
“......”
該死!整天聽他們“小天”、“小天”地叫,差點忘了這位爺可是哮天犬!
要是擱外頭遇見,自己少不得要抱拳行禮,恭恭敬敬喚一聲“吞日神君”!
有謝靈運和米小滿在,山上的伙食向來豐盛。
四人兩小圍坐在飯桌旁,只有顧菟抱着顆比小孩腦袋還大的黃桃,坐在廊下啃得汁水淋漓。
“你們這自己種的菜,味道真是絕了。”
趙衛國嚼着一根碧綠的芹菜梗,口感脆嫩清甜,帶着一股獨特的靈氣芬芳,由衷讚歎。
“靈氣醞養出來的,算不得仙草靈藥,但說是靈蔬也不爲過。”時萊淡淡道。
“唉,可惜我沒福氣天天住山上。”
“前院平臺可以搭帳篷。”
“沒那個命喲,”趙衛國笑着搖頭,“還得上班掙嚼穀呢,這不又延遲退休了。”
他放下筷子,正色道:“我來主要是想跟你聊聊靈氣的事。”
時萊把碗裡最後一粒晶瑩的米扒進嘴裡,放下碗筷,做出傾聽的姿態。
“自從確認‘靈氣復甦’現象後,我們就組織力量,在全國乃至全球範圍採集空氣樣本進行精密分析。”
趙衛國從隨身的公文包裡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確實檢測到空氣中出現了一種特殊的、活性極高的氧分子變體,我們暫時稱之爲‘靈氧分子’。”
時萊微微頷首。
用科學手段解析靈氣,這是必然的路徑,他雖修道,亦通曉此理。
“數據顯示,”趙衛國翻開報告,指着圖表,“靈氧分子濃度,與人跡罕至的程度、自然環境的原始度呈顯著正相關,越是深山峽谷、原始森林,濃度越高。”
時萊毫不意外地點點頭。
他初學食氣,在邑都市區就明顯感到靈氣稀薄帶來的不適。
“有具體的量化分級嗎?”時萊問。
“有。”趙衛國將報告推過去,“我們初步建立了十個等級的濃度指數體系。”
以常山市區的平均濃度作爲基準,設定爲1。
目前國內監測到的最高值在青城後山山腳,設定爲10。”
報告上,伏魔觀及其外門區域的數據被特意隱去。
圖表清晰地顯示:絕大多數城市區域濃度在2-3之間,整個東部平原地區沒有超過4的。
但一旦越過三峽,進入所謂的地理上的第二級階梯,指數便陡然攀升,開始大量出現5-6的區域。
這與人少、植被覆蓋率高的規律吻合。
時萊快速翻閱着,當看到世界其他地區的監測數據時,眉頭忽地一蹙:
“西伯利亞......這是怎麼回事?”
那片廣袤苦寒的凍土平原,其監測到的靈氧濃度指數,竟然普遍高達8-9!
要知道,榔坪村能勉強達到10的基準線,很大程度上還是沾了伏魔觀聚靈陣靈氣外溢的光。
而西伯利亞,那片冰封之地,竟能天然孕育出如此高濃度的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