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要助我稱王?
摩羅柯緩緩坐回寶座,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信紙,這封來自東方強者的書信,字裡行間透露出的誘惑與威脅,讓他既心動又警惕:
“我貴霜王位傳承有序,你們區區東方來的異教徒,有什麼資格說要助我稱王?”
“天無二日,地無二主!”
祭司俱多羅昂首說道:
“如今蒼天已降下預示,天帝化身親臨人間,所有凡塵的統治者都必須向其頂禮膜拜,臣服於天威之下!”
“若總督大人願意順應天命,接受天帝冊封,那麼您就是貴霜唯一合法的王!”
“世上再沒有比這更權威,更正統的事情了!”
——“好一個天命所歸啊!”
摩羅柯翻了個白眼。
他本以爲會聽到些更有建設性的話語,沒想到這個祭司卻是從神學的角度來遊說。
老實說,這個角度倒也不是不行吧。
畢竟君權神授從古至今都是最權威的事情,自遠古始,小到部落首領和城邦的主人,大到一國之主和萬王之王,所有人都會給自己的統治蒙上一層神性的外衣,宣稱自己得到了神明的祝福和認可。
但問題是——
“你們憑什麼代表神明?”
摩羅柯冷笑一聲,目光銳利地盯着俱多羅。
雖然從古至今所有的統治者都假神之名統治大地,但卻鮮少有人敢大言不慚的宣稱自己是神之化身的。
一般極限也就是言稱自己是神子和神使之類。
不敬上天至此,讓他很懷疑那個漢人究竟是真的有什麼超凡力量,還是僅僅在裝神弄鬼?
然而,面對這個問題俱多羅不慌不忙,微微一笑:
“總督大人,在我等凡人口中這世上有神明萬千,但是除了傳說外你可曾見過它們的神威?而我主尊上的神蹟則是實實在在的.”
俱多羅緩緩擡起手,指向窗外那豔陽下的蒼穹說:
“您可曾見過,有哪一位人子,能像我主尊上一樣,一人破城,萬軍辟易?”
“您可曾見過,有哪一位人子,能像我主尊上一樣,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您可曾見過,又有哪一位人子,能像我主尊上一樣,揮手間雷霆萬鈞,談笑間間強虜灰飛煙滅?”
俱多羅的聲音越發激昂,眼中閃爍着狂熱的光芒:
“小小的豔城擋不住我主的雷霆威光,迦畢試城外,薩希爾將軍的數千大軍同樣擋不住他。”
“就在數日前,我主單槍匹馬衝陣,一人擊潰全軍!薩希爾將軍當場跪地臣服!這樣的神威,難道還不足以證明天命所歸嗎?”
議事廳內一片寂靜,衆將面面相覷。
雖然他們不願相信,但前線傳來的那些誇張的戰報倒也不能說全都是在扯謊的假話吧。
摩羅柯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扶手。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漢將的戰績確實匪夷所思。
但作爲一方霸主,他豈能輕易相信這些神神叨叨的說辭?
尤其是接下來他的決定要影響到無數人的腦袋
“也許那個漢將確實有些門道,但你可是個婆羅門,那應該很清楚。”
摩羅柯冷聲說:
“我貴霜帝國自有神明庇佑,佛陀、梵天、因陀羅、阿胡拉·馬茲達等等……哪一個不是威震四方的至高存在?那些漢人,不過是東方來的異族,憑什麼說敢自稱天命,說他們的天帝纔是正統,要我等族人信服他?”
“哈哈哈,總督大人誤會了!”
俱多羅哈哈大笑,解釋說:
“從古至今,這世上真正至高至上的神祇就只有一尊。”
“祂創造大千世界,統御諸天萬界。在不同國度,人們以不同名號稱呼祂——我婆羅門稱祂爲因陀羅,佛教徒稱祂是帝釋天,安息人稱祂是阿胡拉,希臘人言祂名宙斯神,羅馬人喚祂名朱庇特,而在東土大漢,祂又被尊爲天帝和上帝等”
說到最後,俱多羅雙手合十,眼中閃爍着虔誠的光芒道:
“而我主尊上,正是這天帝在凡間的化身,祂降臨世間正是爲了終結這紛爭的亂世。總督大人若能率先皈依,必將獲得無上的功德!”
嘶——
俱多羅的話讓在場衆人都倒吸一口涼氣,摩羅柯總督更是眯起眼睛,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祭司的詭辯確實高明——將不同宗教的最高神祇統一爲同一存在,既化解了信仰衝突,又爲那個漢將的神性提供了理論依據
當然,前提是他真有那個本事,能夠顯露神蹟讓萬民信服。
而對他的這一點疑問,俱多羅又哈哈大笑:“那有何難?”
說話間,俱多羅拍了拍手掌,又有侍從拿出一個小盒,呈上前來,正是蘇曜帶來的手雷。
“此乃天帝所授吾之法器,名掌心雷,可召來雷火之力,摧毀一切邪祟。”俱多羅高舉着手雷,神情肅穆,“總督大人若不信,可隨我至屋外一試神威!”
摩羅柯盯着那枚黑黝黝的鐵球,眉頭緊鎖。他雖不信鬼神之說,但眼前之物確實透着詭異。
他清楚的記得,在潰兵帶回的戰報中,都言說漢軍確實有一批術士召喚天雷滾滾,炸的他們哭爹喊娘。
在那些術士的雷霆之力面前,他們的大軍那是一觸即潰。
沉吟片刻後,摩羅柯緩緩起身:“好,本督倒要看看,你這法器究竟有何神異!”
總督府外,一片開闊的校場上。
摩羅柯與一衆文武遠遠站定,俱多羅則手持手雷,站在場中央。
他深吸一口氣,與漢使和翻譯簡單交流了兩句,然後就按照蘇曜教導的方法,拉掉引信
就這時,顧問帕爾瓦茲突然發聲:“且慢!”
衆人回頭望去,就見那顧問帕爾瓦茲撫須說:“既然是試驗天雷的威力,那沒有參照物怎麼能行?”
俱多羅眯眼問:“那不知這位大人想要什麼參照物來看呢?”
帕爾瓦茲呵呵說:“我聞戰報有云,那天雷滾滾,炸得我軍鐵甲盡碎,人馬俱焚.”
說罷,帕爾瓦茲一揮手,幾名士兵立刻擡來一具披甲的木人,放在俱多羅前方十步處。
“若你真有天雷之法,當能劈開這鐵甲木人。”帕爾瓦茲眯眼道。
“嚯——”
貴霜軍的將領們突然發出一陣喧譁。
他們看得出來,帕爾瓦茲拉出的假人套的可不是他們普通雜兵的盔甲,而是正經烏茲鋼打造的將軍甲!
這種鎧甲堅固無比,尋常刀劍難傷分毫,若真能一擊劈開,那確實不是那些江湖騙子的把戲能辦到的事情.
於是乎,所有人都把目光盯緊在俱多羅身上,想看看他口中的天神給他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法寶。
“哈哈哈!”
俱多羅大笑三聲,不懼反喜,說:
“掌心雷乃是天神賜寶,區區鐵甲又算得了什麼?別說一個假人,你就是搬出來十個披甲假人來,我也能一併轟碎!”
說罷,俱多羅後退數步,然後毫不猶豫地拉掉引信,將手雷猛地擲向鐵甲木人——
“轟!”
一聲巨響震耳欲聾,只見火光沖天,煙塵四起。爆炸產生的衝擊波甚至掀翻了附近幾個看熱鬧沒有心理準備的士兵,校場上頓時煙塵瀰漫。
待煙霧散去,只見那具披甲木人已被炸得四分五裂,精鋼鎧甲更是扭曲變形,碎片散落一地。
死寂。
人頭攢動的校場上一片死寂,目睹這一幕的諸人甚至都忘記了呼吸,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震得目瞪口呆。
“天雷,這真是天雷之力?”一名將領張口結舌。
雖然鎧甲沒有徹底粉碎,但木人的下場已經說明.毫無疑問,任何一個活人穿着重甲捱上那麼一下,其結果都不會比這木人好到哪去。
摩羅柯面色凝重,緩步上前查看爆炸後的痕跡。他蹲下身,撿起一塊扭曲的甲片,手指微微顫抖。
那麼小小一個鐵球,竟然內裡蘊藏如此巨力。這豈是人力所能爲???..
摩羅柯深吸一口氣,突然轉向漢使:“你們漢軍.有多少這樣的'掌心雷'?”
漢使微微一笑,用生硬的貴霜語回答:“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這個回答讓摩羅柯心頭一顫。
他意識到,不管這是不是真的神蹟,但如果漢軍真能大量運用這種武器,那麼他的任何抵抗都將是徒勞的
“總督大人,”俱多羅趁機上前,“天帝的威能您已親眼所見。現在,是時候做出選擇了——是順應天命,還是.”
他沒有說完,但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摩羅柯沉默良久,終於緩緩點頭:“好,本督願與漢軍合作。但有一個條件——波調王子必須由我親自處置。”
“這是什麼意思?”
俱多羅眯着眼,不滿說:
“天帝的意思難道還不明白?波調王子罪大惡極,難道總督還想包庇不成?”
“不,天使誤會了。”
摩羅柯態度明顯恭敬了許多,說:
“波調王子乃我貴霜王室血脈,即便犯下滔天大罪,也當由我貴霜自行處置,明正典刑。”
“不過,之後我可以將其首級獻予天帝,如此豈不是更能彰顯天帝威能?”
俱多羅眼見這總督不願交人,眉頭緊鎖,倒是旁邊的漢使看出了些門道。
大概,這個總督害怕漢軍拿了正統的王子後奇貨可居,日後對他的權勢是個威脅,所以才只願意交出個首級。
“此事可容後再議。眼下當務之急,是總督儘快出兵圍剿波調殘部,萬勿讓他逃回王都。”
摩羅柯眯起眼睛,打量着這個突然插話的漢使。此人雖貴霜語生硬,但言談舉止間自有一股從容的氣魄。
他自不知道,在大漢,漢使這個活計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擔任的。
使者,乃國之信使,本肩負着溝通與交流之重任。
但自漢武之後,漢使卻往往與死亡隨行,但同時也意味着極高的回報。
南越殺漢使者,屠爲九郡;
宛王殺漢使者,頭縣北闕;
朝鮮殺漢使者,即時誅滅。
在這豪言壯語的背後,是無數漢使用生命和鮮血鑄就的威嚴。
眼前這位漢使,就是蘇曜麾下謀士郭嘉精心挑選的能人,曾經代陶謙出使過蘇曜的使者下邳人陳登。
雖言語不甚通暢,但他骨子裡卻透着那股“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霸氣。
摩羅柯沉吟片刻,終於點頭:“好,此事容後再議。但波調必須死,這是底線。”
“只不過山脈縱橫,波調王子又像老鼠一樣亂竄,不能明確其位置,我暫時還是隻能派人嚴守要道,待發現他行蹤後才能舉大兵圍剿。”
這倒也是實話。
興都庫什山脈乃是一座平均海拔約5000米,東西長約1600千米的龐然大物,佔據了今天阿富汗四分之三以上的國土,是其帝國墳場威名的根基。
此處地脈縱橫,地形複雜,雖然山口皆是要道,但波調王子一味躲藏,他想第一時間搜捕到還真不容易。
目前他能做的也就只是嚴防各路山口,待王子糧草不濟後他總要主動出擊
或者,就直接在開伯爾山口守株待兔,那是唯一大軍可以深入印度的地方。
“當然了,若是你們的天帝陛下能夠降下神諭,揭示那逆賊的行蹤,那我家總督自然就能儘快將其捉拿。”
一位將領出面略帶譏諷說道。
顯然,即便在這神蹟面前,也還有人不甚信服。
不過這不要緊,陳登與俱多羅對視一眼,而後微微一笑,便從懷中拿出了張精美的地圖。
“這有何難?”陳登展開地圖,指向一處山谷,“天帝早已洞察波調王子的動向。他此刻正藏身於巴米揚山谷,試圖繞道北行,避開總督大人的防線。”
摩羅柯瞳孔微縮——巴米揚山谷確實是他佈防的薄弱環節。
但那裡地勢險要,尋常斥候根本難以探查,漢人如何能知曉得如此清楚?
“大人若不信,可派精騎前往查探。”俱多羅撫掌笑道,“不過要快,據天帝預言,波調最遲三天後便會拔營南下,到時候你們再追恐怕就不那麼容易了。”
“三天?”
摩羅柯面色陰沉,從他這裡過去,即便輕騎快馬,三天時間也基本上就是剛剛到達。
但是,波調王子的部隊又豈是那麼好對付?只靠先鋒輕騎能不能拿下怕是還在兩可之間。
帕爾瓦茲突然插話:“若真如天使所言,我們即刻發兵圍剿。但在此之前”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陳登,“漢軍需退至迦畢試以北,以示誠意。”
“同時,我希望天使能贈送給我們一些天、掌心雷,幫助我軍討伐波調。”
帕爾瓦茲這話不是隨便亂說,因爲他敏銳的察覺了,從那些大漢使者的行李看,掌心雷絕不會只有那一個。
若能獲得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不但能增強己方戰力,更能研究其奧秘,甚至仿製出來
而聽到他的要求後,陳登與俱多羅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笑着點頭。
原來,一切早在蘇曜預料。
如果能出點武器,就讓這兩撥人火拼,幫他解決問題,那他自然樂見其成。
“我家主公早有準備,特命我等帶來兩箱二十枚掌心雷,專供剿賊之用。”
“今日總督既然與我盟好,那這些法器便贈與總督,還望你不要讓我家主公失望。”
“至於退兵一事嘛。”
陳登不卑不亢說:“我軍本就在休整,暫不會南下進入山中,但若十日內仍不見波調首級.”
陳登故意停頓,目光掃過在場衆人,隨即俱多羅接話說:
“那麼天帝的雷霆之怒,恐怕就不是一個鐵甲木人能承受的了。”
摩羅柯面色一凜,沉聲道:“天使放心,十日之內,必取波調首級獻於天帝座前!”
當夜,高附城內外兵馬調動頻繁。
摩羅柯先是派出三千輕騎先鋒由心腹將領率領,攜帶共十二枚手雷,急速向巴米揚山谷疾馳,然後又親自點起城中精兵一萬餘與山谷周邊諸地守軍,大軍分三路向巴米揚山谷進發。
爲防萬一,他還特意留下帕爾瓦茲坐鎮高附,同時監視漢軍動向。
於是乎,一張大網就此在巴米揚山谷悄然鋪開,將波調王子一點點逼入死地
至於蘇曜本人,他則在迦畢試城中剛剛迎來了張遼和一部分後軍主力。
“殿下,您說的這北方總督,他到底能解決那個王子嗎?”張遼低聲發問。
“不對呀,他要是真把那王子乾死了,那豈不是沒俺老張立功的機會了?!”張飛瞪眼急道。
蘇曜則哈哈一笑:“翼德莫急,咱們都到了這地兒了,難道還怕沒仗可打?”
“就算速通了貴霜,下來也有個安息就在眼前呢。”
“前提是這個總督真的能解決他們的王子”郭嘉微微皺眉。
“怎麼,奉孝覺得他做不到?”蘇曜問。
郭嘉輕搖羽扇,回答說:“北方總督雖手握重兵,但這波調王子畢竟是百戰之將,聽聞除了殿下外他在貴霜還未嘗一敗過。”
“即便有咱們給的掌心雷助陣,我擔心這種猛人恐怕也不會這麼容易就範,咱們還是做兩手準備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