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讓這位公主參與國事是否妥當?她畢竟是”
待迪娜領着薩米拉退下後,張遼上前低聲提醒。
“正因如此才更該讓她參與。”
蘇曜拿起個蘋果塞進口中:“與其讓她躲在暗處成爲隱患,不如放在明處。況且.”他嘴角微揚,“這位公主可比那些老狐狸單純多了。”
張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時阿伊莎揉着眼睛從內殿走出,臉上還帶着未褪的紅暈。
“怎麼?讓你好好休息,也不聽話,自己跑出來幹嘛?”蘇曜挑眉。
阿伊莎紅着臉行禮:“主人大事在即,奴婢怎能貪睡。”
說着,阿伊莎就拿出一件貴霜風格的長袍,要換掉蘇曜身上的安息服裝。
本來這纔是她早上的主要任務,結果卻還沒來得及着手,就被蘇曜按倒在牀上。
蘇曜隨即伸手,招她過來:“那也好,你也去換身正式衣裳,一會兒隨我上殿罷。”
“我?”
阿伊莎驚訝地睜大眼睛。
昨天她雖然也有一起上朝,但那在阿伊莎看來完全是特殊情況。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貴霜王都,當時連伙伕都拿起了武器,一起隨蘇曜進了王宮。
“可,我只是奴婢身份,這麼重要的場合”
“我說你可以,你就可以。”
蘇曜輕輕捏了捏阿伊莎的臉頰,語氣不容置疑:
“還有什麼奴婢不奴婢的,現在你已經是我的貼身女官了,快去準備吧。”
阿伊莎的美目瞪得又圓又大,很快一縷淚珠在眼中打轉,她抹了把眼角,深深一拜:
“奴婢,奴婢謹遵您的旨意。”
蘇曜滿意地點頭,轉向張遼:“文遠,去把提波也叫來。今日議事,咱們的人一個都不能少。”
很快,提波便匆匆趕來。
在朝議開始前,衆人便先簡單的互相通了個氣。
結果,提波一聽蘇曜想法,頓時大驚:
“什麼?!尊主啊,您竟打算讓那公主繼承王位?”
蘇曜走到窗前,望着王宮廣場上漸漸聚集的人羣:“提波,你覺得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能治理好這個國家嗎?”
提波嗤笑一聲:“那怎麼可能?”
“如今貴霜內憂外患,縱使韋蘇提婆重生,不借神力也難挽頹勢,何況一個小女娃娃?”
“正因如此。”蘇曜轉過身,“所以這公主纔再適合不過。她年輕、單純,又失去了所有依靠——只有我,才能讓她合法的坐在那個位置上。”
提波思索片刻,緩緩說:“可是選她,那就意味着否決大臣們的議案,與百官站在對立面。”
“貴霜從未有過女王,其他的候選人恐怕不會樂意,尤其是南方阿布哈亞還有數萬大軍在手,恐怕.”
“那又如何?”
蘇曜眼中精光一閃:“很快他們就會知道誰纔是這裡真正的主人.如果他們識相的話。”
一個時辰後,王宮大殿。
貴族們早已列隊等候,當蘇曜身着華貴王袍步入大殿時,所有人都跪伏行禮。
“恭迎聖主!”
蘇曜在衆人的跪拜中緩步走向王座,阿伊莎、張遼和提波等人緊隨其後。
比起從正門大搖大擺進來的蘇曜,薩米拉公主和聖女迪娜則在先前是走的側門,她們低調的入場站在殿側,緊張地注視着這一幕。
不過,她們再低調,女子的身份也是分外扎眼,剛一入場,很快就有無數道目光注視到身上。
“那不是薩米拉公主嗎?她居然還活着。”
“還是跟聖女在一起,她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
貴族們交頭接耳,投向公主的目光中充滿複雜的情緒。有人憐憫,有人算計,更有人眼中閃爍着危險的寒光。
沒錯,危險。
薩米拉公主乃是先王胞妹,在這個韋蘇提婆已然身隕的當下,理所當然的分到了不少仇恨。
甚至,還有人直言不諱的提出應該把她處死,以平民憤。
這些話語毫不避諱,傳入薩米拉耳中讓她臉色蒼白。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切的感到,自己的處境到底有多麼危險。
“不要緊。”迪娜拉着薩米拉的手安慰:“不過是一羣敗犬的狺狺狂吠,有聖主的保護,他們傷不了你分毫。”
就這時,喧囂的大殿突然變得肅然。
在一片“恭迎聖主”的呼聲中,蘇曜已登上王座,目光炯炯地掃視全場。
“都起來吧。”
“今日召集諸位,乃是爲了決定貴霜命運的兩件大事。”
“一,是爲先王送葬,論其功過;二,則是選立新王,以安社稷。”
蘇曜話音一落,大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諸臣皆沒想到,今天竟然又多了一個新的議題。
生死之事,不分民族與國界素來都是最爲重要的儀式之一。
就像華夏諸王朝對先皇的葬禮極爲重視一樣,貴霜帝國同樣有着複雜的喪葬傳統。
尤其是韋蘇提婆這樣一位充滿爭議的君主,如何評價他的一生,既是對未來朝堂格局的重要表態,更將直接影響新王的合法性。
大殿內,貴族們神色各異。有人面露憤懣,顯然對韋蘇提婆恨之入骨;也有人眼含憂慮,擔心新主藉機清算舊臣。
很快,有人就先發制人的大喊:
“聖主三思!”
“韋蘇提婆殘暴不仁,弒親上位,屠戮忠良,豈能以君王之禮下葬?”
說話的是位鬚髮皆白的老臣卡扎爾,他顫巍巍地出列,言辭激烈。
這位老臣可謂是個十足硬骨頭。
曾經是老王宮廷總管的他在韋蘇提婆登基後,就激烈的反對其殘暴的政策。
爲了讓他低頭,韋蘇提婆幾乎殺戮了他所有的親人,卻偏偏留了他一命,以作爲對其的懲罰。
如今,剛被從監牢中放出的老臣一聽要給韋蘇提婆辦葬禮,當即是大聲的反對。
蘇曜微微眯眼:“哦?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置?”
老臣卡扎爾咬牙道:“當曝屍三日,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殿內譁然。薩米拉公主身子一晃,險些暈厥,被迪娜及時扶住。
蘇曜則淡淡說:“但韋蘇提婆已死無全屍,此策恐難執行。”
卡扎爾一愣,隨即又道:“那至少也應該宣佈其暴君,廢除其王號,處死其餘黨!”
蘇曜不置可否,目光轉向其他大臣:“諸位以爲如何?”貴族們面面相覷,一時無人敢言。這時,一位身着華服的中年男子出列,恭敬行禮:
“聖主明鑑,韋蘇提婆雖有過錯,但終究是先王之子,在百官見證下正式繼位。若說定其暴君自是尚可,但若廢其王號,恐有辱國格。不如.低調安葬,既不褒揚也不貶斥。”
這位是王都世族的代表,標準的牆頭草。
波調王子勢大,他是王子黨的擁躉,王后控制宮廷,他們又與王后眉來眼去,待韋蘇提婆登基,他們又第一時間擁護如今王都再次易主,爲了自家在王都的地位和財富,他們既要竭力避免任何可能引起新主不滿的舉動,也不想過於貶損舊主,讓自己顯得反覆無常。
蘇曜微微頷首,又看向其他人:“還有不同意見嗎?”
這時,一位身着戎裝的將領出列,聲音洪亮的駁斥之前兩派的意見。
這位說話的人乃是隨韋蘇提婆來到王都的舊部將領拉赫曼。
拉赫曼同樣出身南方小貴族家族,隨韋蘇提婆南征北戰,後奉命駐守京師,負責犍陀羅首都區的防守任務,也即是如今的“首都軍區司令”。
昨日,韋蘇提婆在萬衆矚目的決鬥中被蘇曜擊敗,那一幕深深的震撼了所有人。
這些忠於貴霜王的將士們,在那壓倒性的神威下是士氣盡喪,全部束手投降。
而這位將軍雖然滿腔忠誠與熱血,但在見識了這樣的神威後,也不得不選擇臣服。
但也正因如此,他們果斷的投降使其實力得以保存,這些韋蘇提婆留下的舊臣,仍是王都中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他們之前爲了保命投降蘇曜,如今同樣也爲了保命不被清算,在朝堂上團結在一起。
他們反對過於嚴苛的貶損先王,認爲成王敗寇,聖主贏得精彩,他們心悅誠服,但先王也曾經是他們的君主,他們不希望看到先王死後還要受辱。
蘇曜聽完各方意見,目光最終落在迪娜身上:
“神殿方面的意見如何?”
“既然是討論葬禮問題,那你們就是專業人士了。”
迪娜緩緩出列,深吸口氣,雙手合十說:“您是天命所歸的聖主,神諭所示的神王,我神殿上下僅以您的旨意爲準。”
聖女這話音一落,殿內頓時響起一陣吸氣和議論之聲。
許多文臣武將看的是牙酸撇嘴。
瞧人家這馬屁拍的。
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傲慢的神殿,高貴的聖女?
態度轉的也太快了吧!
不過迪娜卻是面不改色,頓了頓又說:“不過聖主若仍心存疑慮,何不聽聽薩米拉公主的意見?”
“公主???”
“她有什麼資格.”
衆臣一片譁然,而迪娜卻說:
“她畢竟是先王的胞妹,也是正統王室最後的血脈。”
迪娜把正統二字刻意咬重了幾分,蘇曜嘴角微揚,略有玩味的看向薩米拉:“公主殿下,你怎麼看?”
薩米拉臉色蒼白,攥着小手,用顫抖的嗓音回:“請請允許我說幾句。”
貴族們驚訝地看着這位一直被視爲花瓶的公主,沒想到她竟真有勇氣在這種場合發言。
“準了,你上前來吧。”
薩米拉公主渾身一顫,在衆目睽睽之下緩步走到殿中央,跪伏在地:
“薩米拉拜見聖主。”
“免禮。”蘇曜淡淡問,“關於先王的葬禮,你有什麼想法?”
薩米拉站起身來悄悄擡眼看向蘇曜。
她很清楚的記得,今天早上這個男人已經答應了她爲其兄舉辦葬禮。
可這時他卻還要再大朝上發問。
薩米拉不知道這是否是某種考驗,但她知道,自己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回聖主的話”
薩米拉深吸一口氣,聲音雖輕卻意志堅定:
“韋蘇提婆.我的兄長確實犯下諸多過錯,但他曾經也是一位孝順的兒子和一個親切的兄長,更是一位英勇的將軍,爲貴霜立下赫赫戰功,掃平諸多叛亂。”
“若非,若非”
薩米拉看了眼蘇曜,低下頭攥着手說:“若非是對這片土地愛的深沉,一心想要拯救我們的國度,卻又被北方總督逼得入絕境,他或許不會走上那條極端的道路,染指那不該觸碰的力量.”
說到這裡,薩米拉的聲音有些哽咽,但她很快調整情緒,繼續道:
“我請求聖主和諸位大人,允許以一個普通王室成員的規格安葬他。不歌頌其功績,但也不否認他曾是王室的一員.這既是對死者的尊重,也是對生者的寬慰。”
“若是聖主能允許小女此請的話,薩米拉願以餘生侍奉聖主,爲貴霜百姓祈福。”
殿內頓時一片譁然。
聽聽,什麼叫餘生侍奉?
這哪裡是在討論葬禮?
這分明是公主在藉機表示效忠!
貴族們面面相覷,有人面露不屑,有人則若有所思。那位之前對她這舊王餘孽喊打喊殺的老臣卡扎爾更是氣得鬍子直抖:“荒謬!王室血脈豈能如此輕賤!”
就連蘇曜,也對她這突如其來的表態驚了一下。
“這就是你的覺悟嗎?”
蘇曜凝視着薩米拉公主,目光深邃。
少女纖細的身軀在殿中顯得格外單薄,她跪伏在地上,纖細的腰肢微微顫抖,卻倔強地挺直了脊背。
蘇曜摸着王座的把守,頓了頓,哈哈一笑:
“好。”
“既然公主如此有覺悟,那我就準你所請——韋蘇提婆將以君王之禮下葬,但需言明其罪孽,已警後人。”
“聖主仁慈!”
“謝主隆恩!”
蘇曜話音剛落,一衆韋蘇提婆舊將就趕緊上前跪地高呼謝恩,生怕生怕他反悔似的。
薩米拉公主也深深叩首,額頭抵在冰冷的地磚上,淚水無聲滑落。
“至於新王人選.”
蘇曜緩緩走下王座,來到薩米拉身邊。
“剛剛你們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貴霜王室如今血脈凋零,老王子嗣如今僅剩公主一人血脈尚存,若論正統,還有誰能比她更合適繼承王位?”
此言一出,大殿內瞬間炸開了鍋。
“女子爲王?這.這不合祖制啊!”
“貴霜立國百年,從未有過女王!”
“她一個弱女子,如何能擔此重任?”
反對聲此起彼伏,尤其是那些推舉了候選人的貴族們,更是急得面紅耳赤。
蘇曜冷笑一聲,目光如電掃過衆人:“祖制?你們所謂的祖制,就是讓一個瘋子登上王位,然後看着他把國家拖入深淵?”
他猛地一揮手,殿門轟然洞開,露出外面整齊列隊的鐵甲士兵:“還是說,你們更想看到我親自來統治這片土地?”
這一聲質問如同驚雷,震得衆人噤若寒蟬。
蘇曜伸手一撈,將薩米拉從地上拽起來,走向王座,面向衆人說:
“薩米拉公主,孤很中意,今後這貴霜王位就由她來做,迪娜聖女爲輔佐,提波任國師,老卡扎爾轉任財政大臣,拉赫曼繼續負責統兵守衛王都,其餘官職暫不變動。”
“我話講完了,誰贊成?誰反對?”
諾大的宮殿,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