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年,冬十一月中,洛陽。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戰亂之時就更是如此。
終於,花了將近一個月的趕路時間後,成都的使者終於抵達了洛陽的城郊。
在洛陽城西的官道上,一隊車馬緩緩駛來。爲首的青布馬車中,一位身材高大、容貌甚偉的男子掀開車簾,眯眼打量着越來越近的洛陽城牆。
“張別駕,前面就是洛陽城了。”隨從在車外恭敬稟報。
望着城門外排着長龍的人羣和盔甲鮮明的守衛,張肅深吸了口氣:“天下中樞,果然氣象不凡。”
張肅,字君矯,蜀郡成都人,乃是後世“張鬆獻圖”事件中主角張鬆的兄長。
此時張肅作爲益州別駕,被劉焉寄予衆望,派來出使蘇曜。
表面上,他是來向朝廷進貢,表示益州歸順,暗地裡,則是要探查朝廷虛實,聯繫諸位公子,爲劉焉解決後顧之憂的同時爲益州的下一步謀劃提供依據。
張肅喃喃自語說:“聽說那蘇曜已平定淮南歸來,不知這位大將軍,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
馬車緩緩駛向城門,排隊等候。
隨着距離的接近,張肅很快注意到城牆上新添了許多奇怪的裝置——那是由木材和鐵器構成的複雜機械,每隔十丈就有一座,在陽光下泛着森寒的冷光。
“那是什麼.”張肅瞳孔微縮。
“回別駕,那是大將軍發明的‘神臂弩’,據說能射三百步之遠,便是身披重甲也能一擊洞穿。“隨行的當地嚮導驕傲地解釋,“自大將軍推行新政以來,京師洛陽早已今非昔比。”
張肅心中暗驚,臉上卻不露聲色:“有趣,有趣。”
在一段時間的等待後,終於車隊行至城門前,守城士兵上前盤查,張肅的家僕當即遞上益州牧劉焉的文書,言明來意。
“成都來使入貢?”
一位高大的軍官驗過文書後點了點頭:
“之前確實收到了報告,不過最近朝中事情很多,你先去城西官驛候着吧,到了那邊自有人接待,切莫惹是生非。”
張肅見此人態度倨傲,略有不爽,正準備出言呵斥,突然發現此人肩上有一特別的肩章,雙劍交叉好像拱衛一顆星星,再見此人軍服也與周圍兵士明顯不同,似非常人,連忙一邊應聲一邊打聽此人來頭。
說話間還狠狠的誇了誇他的軍服非常雄壯云云。
那軍官本來面色不虞,聽他這般誇讚,神色稍緩,擡手整了整肩章,語氣也帶了幾分自豪:
“某乃驍騎衛右郎將文丑,眼下輪值洛陽城防。如今大將軍治下,京師繁華,商賈如雲,貨物如雨,南來北往的官宦士子絡繹不絕,汝等外鄉來使,最好安分守己,莫要惹出什麼亂子。”
“?!”
張肅聽聞眼前之人竟是文丑,頓時大吃一驚。
比起突然崛起的蘇曜,顯然袁本初的大名更爲天下人熟知。
張肅也是早就聽聞袁紹麾下顏良、文丑兩人勇冠三軍,卻沒想到如今文丑已在洛陽任職。
看來袁紹被蘇曜收編傳聞不假,其勢力之前竟讓袁紹的心腹舊部都來洛陽守門。
吞了一口口水,張肅連忙拱手,言辭愈發恭敬:“久仰文將軍大名,今日得見,實乃幸事!”
文丑擺了擺手:“行了,趕緊進城吧,別擋着後面的人。”
張肅不敢怠慢,連忙命車隊進城。待走出一段距離後,他才長舒一口氣,對隨從低聲道:
“沒想到剛入洛陽就遇上這等人物。這大將軍麾下果然猛將如雲,連袁本初的大將都爲他所用。”
進入洛陽城後,張肅更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寬闊的街道上人流如織,兩旁的商鋪鱗次櫛比,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
如此一幕讓他大爲震驚。
張家乃蜀中名族,張肅可不是什麼沒見過世面雜魚,他之所以這次出使洛陽,恰是因爲他早年曾有過隨父遊學洛陽的經歷。
在他的記憶與常識中,大漢兩京皆是實行坊市制度,東市西市規整如棋盤,坊牆高聳將市井喧囂死死框住,日暮擊鼓便閉市宵禁,乃是一派肅穆莊嚴的景色。可眼前所見,卻是截然不同。
只見街道兩側商鋪林立,行人摩肩接踵,甚至還有小販推着獨輪車沿街叫賣。
更令人驚訝的是,坊牆竟被拆除大半,沿街民居皆開門設店,各家店面上布匹生絲、成衣錦緞、瓷器漆器、珠寶玉石和茶葉藥材等貨物那是琳琅滿目。
“這這成何體統?”張肅忍不住脫口而出。
隨行嚮導卻笑道:“別駕有所不知,自大將軍主政以來,便廢除了宵禁制度,允許百姓自由經商。如今洛陽城日夜喧囂,比從前繁華十倍不止。”
正說話間,一隊身着統一制服的差役列隊而過,臂上繡着“市監”二字。
不待張肅詢問,嚮導便主動解釋道:“這是戶部下新設市監司的人,他們專管缺斤短兩、以次充好之事。若有糾紛,立時可找他們裁決。”
張肅暗自心驚,這般市井氣象,哪裡還有半點帝都威嚴肅穆的模樣?倒像是.倒像是那戰國臨淄那般的商貿之都。
他們蜀人爲之自滿的繁華成都與如今的京師一比,那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場面,讓張肅都不敢相信之前洛陽城剛剛遭逢了數場戰亂和浩劫。
正驚疑間,忽聞前方傳來朗朗讀書聲。循聲望去,只見一處開闊院落中,數十名少年正齊聲誦讀。
院門上懸着“洛陽蒙學”的匾額,落款竟是當朝太傅盧植。
“這蒙學”
“是大將軍新政之一。”嚮導如數家珍,“凡洛陽百姓子弟,年滿六歲皆可入學,不但無需束脩拜師,書本教材皆是學堂免費提供。如今這樣的蒙學,城中已有十餘所,大將軍謂之小學,學業優異者還可繼續進修中學,甚至入太學讀書。”
張肅只覺頭暈目眩。
免費教化百姓?這蘇曜是要效仿王莽收買人心不成?
車隊繼續前行,經過太學舊址時,更見一番熱火朝天的施工景象。
在那裡,數百工匠正在擴建學舍,新起的藏書閣已可看見其雛形。
“太學也要擴建嗎?”
“正是。”嚮導點頭,“大將軍開科舉,說要將天下英才盡入彀中,現有的學舍顯然是不夠用的。您看那邊——”
嚮導指向遠處一排新建的院落:“那是新設的格物院,專研百工技藝,旁邊還有個新的醫學院,聽說華佗先生都在此授課呢。”
嘶——
張肅深吸口氣,手不自覺地抓緊了馬車的扶手。
張肅忽然明白了爲何這位大將軍會如此快的掃蕩天下,使社稷轉危爲安。
大將軍蘇曜,如今看來,他根本就不是外界盛傳的那種邊鄙蠻人、赳赳武夫,而是一個深謀遠慮的治國之才!
劉使君要以一州之力,與這樣的人作對,恐怕是非常困難的呀。
心頭愈發沉重,張肅的馬車轉過街角,忽然間一處新建的三層樓閣映入眼簾。
張肅擡起頭來,目光突然一頓,那門匾上書的四個鎏金大字讓他一時感到了些錯愕和恍惚。
“中國錢行?”
“好大的名頭啊!”
“這又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