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人,你這個壞人.”
牀榻上,迷迷糊糊的萬年發出一聲低吟,聲音帶着幾分嬌嗔與疲憊。
昨日的種種場景如走馬燈般在她腦海中閃現,讓她的臉頰不自覺地泛起一抹紅暈。
最終,當她緩緩睜開眼睛,意識逐漸清醒,窗外已經透進了微微的晨光。
沒見到蘇曜,萬年微微皺眉,便喚過不知何時已侍立在牀邊的宮女,洗漱更衣。
在宮女輕柔的服侍下,萬年伸了個懶腰,慢慢起身,換裝梳洗,動作慵懶又嫵媚。
當一切收拾完畢的萬年走出寢室,來到廳內後,只見蘇曜正身姿挺拔的站在窗邊出神。
一瞬間,萬年的腦海中就浮現出了兩人昨日相親相愛的場景。
一想到自己不到傍晚,就被那個男人折騰,一直激戰到昏昏睡去,萬年就感覺自己臉蛋紅紅,身子痛痛。
她輕咬嘴脣,移步到蘇曜身旁:
“我不是安排了紅兒和娜娜她們隨從伺候的麼?”
“你,你怎麼還有這麼大的精力呀。”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怎能一概而論?”
聽到萬年的聲音,蘇曜從老僧入定的狀態回神,回首笑說:
“難道皇帝陛下昨天吃了飯,今天就不用吃了嘛?”
說話間,蘇曜的魔掌又伸向萬年,一陣蹂躪。
“你,你,你怎麼像個色中餓鬼呀。”
萬年嬌嗔着想要避開蘇曜的魔掌,但她哪裡是蘇曜對手?
不但沒有躲開,反而還被蘇曜輕輕一拉,整個人倒進了蘇曜懷裡。
很快,嬌嗔就變成了嬉笑,然後漸漸的變成粗重的喘息
這一次,宮女太監們早已學乖,遠遠地就自覺退到了偏殿之外,還貼心地將殿門掩上,生怕打擾了殿內這對“璧人”。
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蘇曜也不得不承認,這皇帝皮膚的誘惑力確實夠強,起碼+30%攻速的效果應是有的。
見到這人前尊貴無比,至高無上的皇帝現在正在自己懷中婉轉輕吟,百依百順,那怎是一個爽字了得?
不過,這一次蘇曜沒再把萬年折騰到體力耗盡,只是淺嘗即止。
畢竟,還有正事要談。
不久之後,結合之前王凌郭嘉等人的說法,蘇曜已經大概把握了情況。
“所以說是沒有舞弊的事情,你們可以確定嗎?”
“是的。”
萬年長嘆一口氣:
“也不能說一點沒有,但那只是極少數個人的行爲,並未發現大規模、系統性的舞弊現象。”
“那些寒門子弟雖然對名次有所不滿,但這確實是真實公正的結果。”
“不管是都察院還是錦衣衛,甚至盧太傅都親自出馬,將所有試卷重申了一次,卻也只能得到相似的結果。”
“某些人也許根據考官主觀好惡,在名次會有些差距。”
“但絕對構不成整體上的不公,更沒辦法依據此事去處置楊司徒等人。”
說話間,萬年的眉頭越皺越緊,滿臉無奈的求助道:
“你說如今這局面,咱們該怎麼辦纔好?若不妥善處置,恐生大亂,怕要影響朝廷根基呀。”
聽到萬年也如此說後,蘇曜陷入了一陣沉思。
你要他相信所有人都衆口一詞的欺騙自己,那怕是有些困難。
但真的這個考試結果就是如此?世家子弟竟然在真才實學的考試上也能拿到如此近乎壟斷的成績,蘇曜也
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
這個時代連紙張普及都沒有,受教育成本極高。
本次科舉,主要又面向京師太學的學生,他們本就多是世家大族出身。
在這種基礎下搞絕對公平的考試,搞不好那些寒門學子還真不一定就能靠數量拼過。
但是
“就沒有一點異常之事發生嗎?”
蘇曜捏着下巴問:
“我記得最早錦衣衛的密報中提過,遊行鬧事者的首領周什麼來着的那個,不是公認的學霸,結果卻根本沒有上榜嗎?”
“這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有看過他的答卷嗎?”
萬年微微一愣,隨即回憶道:“大將軍說的是周宇吧?那人的答卷我雖沒有看過,但聽王彥雲與郭奉孝都有看過,說其確實是文采斐然,字跡清晰,答案也沒什麼錯漏,僅此而論,確實是足以名列前茅的水平。”
“但是.據說此人策論上卻是恃才傲物,語多犯禁,與現行國策不符,故而予以罷黜。”
“哦?”蘇曜大惑不解,“他到底寫了點什麼?”
“莫非他寒門出身還要跪舔世家,覺得我均田令這些政策有什麼不妥嗎?”
“不,這倒不是。”
萬年按了按眉頭,無奈說:
“他是覺得大將軍做的還不夠徹底.”
“他覺得我做得還不夠徹底?”蘇曜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絲興味,“這倒有意思,且細細說來,他到底在策論中寫了些什麼?”
萬年輕輕嘆了口氣,緩緩說道:“那周宇在策論中,言辭極爲大膽。”
“他認爲,如今大將軍推均田令自然是極好的,但土地確權一事卻尤爲不妥,不但默認了世家大族對之前兼併土地的佔領,而且他們仍能通過各種手段兼併土地,致使土地分配不均的問題未能得到根本解決。”
“他提出自古以來,便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地非一家之私,應禁止一切民間自發的土地買賣交易,並且對現有土地進行重新劃分。”
“在他看來,唯有如此,才能徹底打破世家大族對土地的壟斷,讓土地真正迴歸到百姓手中,實現耕者有其田,從根本上解決民生問題。”
“嗯……理想很好,但也確實夠激進。”蘇曜搖頭說,“正所謂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將天下土地重新分配,他也是真的敢提。”
“是的,爲此他還特意主張重啓陵邑制度。”
萬年點了點頭,說道:
“這個周宇認爲,如今世家大族在地方上盤根錯節,勢力龐大,嚴重威脅朝廷的統治。”
“唯有通過重啓陵邑制度,將世家大族強制遷徙至皇陵附近,才能便於朝廷集中監管,徹底斷絕他們在地方的勢力,杜絕未來世家豪強的做大。”
蘇曜微微皺眉,摩挲着下巴陷入思考,片刻後緩緩開口:“這陵邑制度自前朝便已存在,後來廢止也有其道理。重啓此制,雖能有效打擊世家大族在地方的勢力,但實施起來難度可不小,而且現今世家在各地早已形成規模,不是國初形勢可比的。”
萬年輕輕嘆了口氣,臉上露出擔憂之色:“是啊,就是因此,他被很多人都認爲是法家餘孽,其言論太過激進,不爲正統教派所容,縱使文采斐然也不曾被任何人徵辟。”
“但是這還構不成所有人都要罷黜他的理由吧?”
“我推行新政,本就意在變革,他能提出如此大膽的想法,雖有些激進,但也不失爲一種思路。若僅僅因爲與現行國策不完全相符,就將他罷黜,這豈不是堵塞了言路?”
“難不成他還有其他更激進的言論嗎?”蘇曜目光灼灼地看着萬年。
只見這位女帝點了點頭,面色略有爲難,頓了頓道:“是的,他……他還直言女子爲帝有傷天和,認爲這違背了傳統的禮制和陰陽秩序。”
“並且,他勸進大將軍您自承天命,認爲您手握重兵,又有雄才大略,在平定各方叛亂、推行新政等方面功績卓著,是天命所歸之人,只有您登基爲帝,才能真正實現天下大治”
“哦?”蘇曜微微一怔,臉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講道理,他還真沒想到,竟然有學子會在考卷上勸進???
“而且,不單單是他周宇,這次據說有相當數量的寒門學子都在策論中表達了類似的觀點,以至於被一同黜落。”
萬年撇開視線,垂目說:“這也是本次很多寒門優秀學子不見名次的原因。”
“原來如此。”
蘇曜略有釋然的點頭,然後輕輕把萬年拉進了懷裡。
至此,本次科舉會試情況蘇曜算是完全掌握了,也明白爲何昨日王凌郭嘉等人在衆人面前是支支吾吾,不好言語。
坦白說,周宇等人的策論雖然激進,但確實觸及了當前朝廷改革的深層次問題。尤其是關於土地分配和世家大族的討論,雖然言辭激烈,但也並非全無道理。
然而,這些言論顯然觸動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經,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族和保守派官員。他們絕不希望看到如此激進的改革主張被公開討論,更不希望這些主張通過科舉進入朝廷的核心決策層。
而考生們在試卷中對皇權,尤其是皇位歸屬的非議,則成爲了他們名正言順干涉的理由。
以語出犯禁爲名黜落這些考生,那確實是連自己也不好說什麼。
唯一的問題就是,怎麼會有這麼多考生都如此大膽,敢在科舉試卷上公然表達這些敏感的觀點呢?
數日後,洛陽,司徒府。
“妙哉,妙哉!”
“楊司徒忍辱負重,這一手以退爲進實在是漂亮啊!”
宴席上,太尉趙謙端起酒杯,笑容滿面,向着坐在主位的司徒楊彪連連稱讚,禮部尚書馬日磾也是跟着附和,臉上笑容頗爲有些諂媚:
“誰能想到呢?咱們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出手,只要稍微給那些寒門學子透露點風聲,他們就像瘋狗一樣,在試卷上大放厥詞,還以爲能得到大將軍青睞,殊不知是自取死路而已。”
沒錯,楊彪他們沒有搞什麼舞弊大案,所做的就是對太學之中,那些本就有的寒門學子對大將軍的仰慕加以引導。
他們聯絡太學老師,以及派人暗中與這些寒門學子接觸,故意透露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暗示他們可以在科舉策論中大膽表達對蘇曜的支持以及對現行制度的不滿,甚至誘導他們提出激進的改革主張。
寒門學子長期受到打壓,名利心強者衆,大將軍娶公主,然後推其以女帝上位,本身在很多人眼中就是扶持傀儡,以備日後禪讓的行爲。
如此思想在民間都多有流傳,太學中自然也不乏相信之人。
那些寒門學子本就渴望出人頭地,又對蘇曜的雄才大略欽佩不已,在輿論的刻意誘導下,以爲只要在策論中大膽進言,就能得到蘇曜的賞識,從而一步登天。
“這羣蠢貨,自以爲能借此飛黃騰達,卻不知自己不過是我們棋盤上的棋子罷了。”又一個大臣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眼中滿是對寒門學子的不屑。
“沒錯沒錯,這下蘇曜就是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了。”
趙謙撫須笑說:
“他若是敢力排衆議,判這些黜落學子的試卷有效,那就坐實了他有不臣之心,意圖謀逆。”
“畢竟學子們在試卷上勸他登基爲帝,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言論。”
“他要是維護這些學子,那世人就皆知他狼子野心,有識之士必與其勢不兩立!”
“而他若是對這些學子不聞不問,認可了這次揭榜的結果嘛.”
楊彪抿了抿杯中美酒,笑言道:
“不但寒門學子會對他大失所望,覺得他蘇曜不過是個虛僞無能之人,他企圖通過科舉選官向百官中摻沙子,尤其是介入都察院人事一事,那也就無從談起。”
“而沒了幫他幹活的人,他的新政也必會舉步維艱!”
衆人紛紛附和,臉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哈哈,沒錯沒錯。”
“這次蘇曜那小子就真是進退兩難了,無論他作何選擇,結果都對我們有利。”
“高明,楊司徒高明啊!”
一時間,司徒府內是一片歡聲笑語。
面對衆人吹捧,楊彪微微一笑,保持着幾分剋制,他放下酒杯,緩緩說道:
“諸位不必過譽,此事不過是順勢而爲罷了。”
“蘇曜到底是手握重兵,我等不可大意。”
“不過他但終究年輕氣盛,行事過於激進,不通權謀之道,我等只需稍加引導,便能讓他陷入兩難之境。”
“楊司徒所言極是。”
趙謙點了點頭,也是頗爲認可:
“蘇曜雖然戰功赫赫,但在朝堂之上,終究還是太嫩。”
“他想出這科舉一事固然是天馬行空,令人驚歎,但他沒那個能力把控局勢,此次若是處理不當,必然會失去寒門學子的支持,甚至引發更大的動盪。”
“太尉說的沒錯。”
馬日磾也附和道:
“寒門學子本就對世家大族心懷不滿,此次科舉結果若是不能讓他們滿意,恐怕會引發更大的抗議。蘇曜若是強行壓制,必然會激起民憤;若是妥協,那他的新政就只能跛腳前行,走之不遠矣。”
“大家說的沒錯。”
楊彪舉起酒杯,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所以,對於這個大將軍,我們只需靜觀其變,等待着他自己犯錯便好,無論他如何選擇,最終都會陷入我們的圈套。”
“沒錯沒錯!”
衆人又紛紛起鬨道:
“且叫他知道,敢與我等世家作對,那就是自尋死路!”
——“遺言就這些了嗎?”
就在衆人酒酣耳熱,得意忘形之際,突然間,門口傳來一聲令人冰寒刺骨的聲音。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襲銀甲紅袍的蘇曜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大廳之內,將所有人的癡態都盡收眼底。
“大,大將軍?!”
只聽“哐當”一聲,楊彪手中酒杯掉落在地,摔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