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後,安息王沃洛加西斯五世的大軍正行進在返回木鹿的途中。
且說連日來依靠獅鷲獸格里芬的神威大破漢軍北路軍,只差一口氣就能全滅來敵,曾一度讓他意氣風發,自認已是當世之主。
然而,很快中路軍的慘敗消息傳來,木鹿城發來緊急警報,安息王也就不得不暫時放下眼前的敵人,回師木鹿,以防自己老家被端。
“廢物!”
“真是一羣廢物!”
騎在顛簸的馬背上,五世陛下的腦海中依然會不時回放起當時接到戰報時的場景。
他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寄予厚望的雄獅竟然將他的五萬大軍葬送。
“報——木鹿城急報!”
一名斥候策馬飛奔而來,打斷了安息王的思緒。
“又怎麼了?!”
“莫非大秦人打到木鹿城下了?”
五世陛下皺着眉問。
講道理,以自己中路五萬大軍的潰敗速度,現在漢軍有何進展他都不算意外。
也許那個東方的魔頭,確實是個不可小覷的對手。
“陛下說的是,敵軍已到木鹿城下。”
說着,那斥候便翻身下馬,跪在地上高高舉起手中封有紅漆的兩封信件。
安息王心中一個咯噔,連忙接過,打開一看,發信人正是他留在木鹿城的兩位心腹——宮廷秘書沙普爾與財政大臣德納姆。
信件中,兩人一如既往的不太對付,各自指責對方的責任。
但與往日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們多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巴赫拉姆。
在二人的彙報中,這位往日的雄獅名將,成了畏敵如虎的懦夫和敗類。
漢國的將軍在巴赫拉姆口中如鬼神般可怕,這曾經一度讓木鹿城人心惶惶,幾乎舉手投降。
但是!
在二人的堅持下,木鹿城衆志成城,首戰告捷,打退了敵人看似勢不可擋的進攻!
當然了,在信中二人都堅稱這是他們自己獨自的功勞,出現了些前後矛盾的表述,但這一點反倒讓五世陛下心中又相信了幾分。
而真正讓他堅信這次大捷的,還是二人在信中所說,漢軍將士不擅攻城這一點。
誠然,這些漢軍騎兵在野外擁有無與倫比的統治力量,他們的騎兵在漢軍騎兵的面前宛如土雞瓦狗,可一旦來到了城下,除了他們一開始以妖術破壞了部分城門外,他們對自己準備充分的大軍短時間內也是無可奈何。
至於巴赫拉姆口中那宛如鬼神般的東方魔王?
他們根本就沒有見過!
也許,這只是巴赫拉姆爲了逃避責任編造的謊言?
“好!好!”沃洛加西斯五世連拍大腿,先前的陰霾一掃而空。他將二人的信件拍在馬鞍上,交給身邊的臣子,嘴角咧到耳根:
“我就說嘛,那些東方蠻子怎麼可能有什麼神明之力?不過是僥倖贏了巴赫拉姆那個廢物!真正到了攻城略地,還得看我安息勇士的厲害!”
身旁的蘇倫宰相雙目快速掃過了信件,小心翼翼地提醒:“陛下,沙普爾與德納姆素來不和,此次卻口徑一致,會不會……”
“會不會什麼?”安息王瞪了他一眼,語氣傲慢,“他們爭功奪利纔是常態!若不是真打了勝仗,豈會在信裡連吹捧的詞都如出一轍?”
接着,安息王揚鞭指向北方,“你瞧,格里芬在此,縱使漢軍有通天本事,又能奈我何?”
兩人信中的描述不由暗合他之前對漢軍的戰果,一時間他更是對此深信不疑。
“倒是蘇倫宰相,你弟弟這次可真是把你們蘇倫家的臉都丟盡了!”
“五萬大軍啊!就這麼被他葬送了!若非看在你的面子上,朕定要將他滿門抄斬!”
蘇倫宰相額頭滲出冷汗,連忙跪伏在馬背上:“陛下明鑑,巴赫拉姆雖是我族弟,但臣絕不徇私!待回城後,臣定親自審問,給陛下一個交代!”
“哼,最好如此。”安息王甩了甩馬鞭,不再理會蘇倫宰相,轉而高聲下令:
“所有人加快速度!”
“務必兩天內趕回木鹿城!朕要讓那些東方蠻子瞧瞧,什麼纔是真正的力量!”
隨着安息王一聲令下,兩萬大軍浩浩蕩蕩向木鹿城進發,格里芬在低空盤旋,發出刺耳的鳴叫,彷彿在爲即將到來的大戰助威。
然而,宰相心中卻是七上八下。
他很清楚自己弟弟的爲人,絕不會是那兩人污衊的模樣。
“陛下.”
宰相咬了咬牙,又提議說:“臣覺得咱們還是要謹慎點好,先暫緩行軍,觀望偵查一下。木鹿雖然贏了一場,但我觀信中所言,恐漢兵沒有盡出全力。”
“倘若他們以木鹿爲餌,誘我軍入套,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宰相此言謬矣!”
突然大聲插話的是安息王的禁軍統領,凱倫家族的德米烏斯:
“宰相大人難道沒看到兩位大人說的嗎?”
“漢軍爲何沒盡全力?他們在畏懼聖獸的力量!”
說着,德米烏斯攤開信件,給衆人看:“他們正千方百計的打探聖獸的秘密,似乎還不知道北方發生了什麼。”
“這是我們絕佳的機會——想象一下,當他們耀武揚威的在城下威脅木鹿投降的時候,偉大的陛下帶領格里芬突然殺到,那將是何等壯觀的景象!”
德米烏斯的話讓安息王眼中燃起興奮的火焰。他彷彿已經看到漢軍在獅鷲獸的利爪下潰不成軍的場景。
自信源於實力,在北方戰場上,他已經充分體會了獅鷲的強大,現在是讓那些傲慢的大秦人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說得好!”安息王猛地一揮馬鞭,“全軍加速前進!朕要讓那些東方人知道,冒犯安息帝國的下場!”
次日,木鹿城。
“終於來了嗎?”
蘇曜看着終於進入他系統地圖探知範圍的紅點,微微揚起了嘴角。
在安息王沃洛加西斯五世不知道的地方,一張大網已經悄然張開。
木鹿城牆上,蘇曜站在城樓,俯視着下方忙碌的士兵。
漢胡兵士指揮着安息的降兵們,在城頭修整佈置各種弩砲和投石車等武器。
“殿下,弩機已架設完畢,火油和硫磺都已經備好。”
張遼快步走來,額頭上還掛着汗珠。這位幷州名將自從得知要對付神話中的獅鷲獸後,便親自監督每一處防禦工事的建造。
蘇曜點點頭,目光掃過那些被特殊加固的弩車。每架弩車上都纏繞着浸滿火油的麻繩,箭頭包裹着硫磺和硝石混合物——這些都是根據繳獲的馴養筆記特別準備的。
“文遠,你覺得咱們這些準備夠對付那畜生嗎?“蘇曜突然問道。
張遼抿了抿嘴脣,誠實回答:“末將不敢妄言。若按常理,這些準備對付任何飛禽走獸都綽綽有餘。但那獅鷲獸畢竟是神話中的存在.“
“哈哈哈!“蘇曜大笑,拍了拍張遼的肩膀,“放心,它再厲害也是血肉之軀。”
“除非它一直在天上不下來,否則只要抓準機會,照樣能把它打下來!“
正說話間,於夫羅帶着一隊匈奴斥候騎兵從北方外疾馳而來。這位單于臉上帶着興奮的紅光,老遠就高聲喊道:
“天將軍!安息王的先鋒距此已不足二十里!“蘇曜眼中精光一閃:“來了多少人?獅鷲獸可在軍中?“
“約兩萬之衆,旌旗招展,聲勢浩大!“於夫羅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彙報,“那獅鷲獸就在軍陣上空盤旋,翼展足有五丈,金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當真威風得緊!“
蘇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很好。傳令下去,按計劃行事!“
隨着蘇曜一聲令下,城頭緊張忙碌的兵士們很快就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一個個藏在城垛之後,隱藏自己的身影。
高大的城牆上,只有幾面迎風飄揚的安息旗幟和零星守兵的影子。
“報——木鹿急報!”
“漢軍突然加強了攻勢,南門告急,東門危險!”
“請陛下速速發兵救援!”
夜幕初降,當安息王大軍剛剛在木鹿城北二十里左右集結時,就收到了木鹿城的緊急軍報。
本來已經兩日沒動靜的漢軍,突然間發了瘋一樣,發動了規模龐大的夜襲。
城中守軍雖然拼死抵抗,但這次漢軍顯然動了真格,他們悍不畏死,竟然把無數寶貴的騎兵投入了攻城戰的肉搏絞殺中。
守兵們雖然拼死抵抗,但到底兵微將寡,傷亡巨大,就連城門都數次易手,隨時有陷城的危險。
“陛下,不能再等了!”德米烏斯單膝跪地,聲音急切,“木鹿城危在旦夕,王妃等人都在城中,若讓漢軍拿下城池”
王妃自然只是一個檯面上的說法,實際上就像之前所說,木鹿城中有非常多隨安息王出征的隨軍家眷。
他們以爲自己勝券在握,能夠讓戰火燒到貴霜腹地,便派出了相當多人來木鹿這個對他們安息人有重大歷史意義的名城來恭維五世陛下的戰功,參與誓師大會等活動。
如果一旦木鹿城陷,諸人家眷被俘,顯然對軍心是個不小的打擊。
“不對勁!”
近日來一直低調的宰相突然站出來說:“陛下,漢軍爲何偏偏選在此時強攻?”
“如今夜色深沉,我軍斥候還未來得及詳細探查城中情報,若是其中有詐,我軍恐將陷入險境啊!”
安息王眼見自己麾下將軍和宰相意見相左,一時多少也有些猶豫。
他之所以把大軍停在這二十里之外的地方,就是想讓木鹿城先堅持一下,他明日再派出斥候多加打探,爭取找到一個合適的入場機會。
但卻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及紮營休整,木鹿城的急報就打亂了他的計劃。
“有沒有一種可能?正因爲漢軍提前發現了陛下的大軍,所以才加緊了攻勢,想要在陛下趕到前先擊破木鹿,拿下人質來要挾大軍?”
安息王微微側目,見說話的人正是這次送來急報的使者安莫提。
這位巴赫拉姆家的門生,此刻衣衫染血,髮髻散亂,一副剛剛死裡逃生的模樣。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泣血哀求:
“陛下,萬萬不可再耽誤時間了呀!”
“城中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之前在信中,兩位大人不太方便說,但您可知道,那漢人魔頭殘暴又貪婪,覬覦城中財富與美人,曾在圍城時放出豪言,要我軍開門獻城,交出兩位王妃送他營中侍奉”
“就在今天傍晚,漢軍攻城時還說,若我們繼續抵抗,他們就要血洗木鹿,殺掉所有的男人。”
說着,安莫提又顫抖着手,從懷中取出一封血書,交給沃洛加西斯五世,寫信人正是阿米娜王妃。
安息王展開血書,只見上面字跡娟秀卻帶着明顯的顫抖,墨跡中混着暗紅的血漬,正是阿米娜王妃的筆跡。
在信中,她先是泣訴了自己姐妹二人被沙普爾軟禁高塔的苦悶,又說城外漢軍如何如何殘暴兇狠,城池守軍節節敗退,字裡行間滿是對安息王的思念與期盼。
最後,她則是絕望的寫下,若當真城破,自己唯有以死明志,以求不辱沒王室尊嚴。
“沙普爾混蛋!”
“巴赫拉姆廢物!”
“不是纔剛跟朕報捷說守的住木鹿嗎?!”
“結果才三天時間,就給朕丟了城門,還把朕的愛妃軟禁起來,想要逼死她們!”
安息王怒不可遏,將血書狠狠摔在地上。
他猛地拔出佩劍,劍鋒直指木鹿城方向:
“全軍聽令!即刻開拔,馳援木鹿!朕要讓那些東方蠻子付出血的代價!”
蘇倫宰相還想再勸,卻被安息王一腳踹翻在腰眼:“老東西!再敢動搖軍心,朕現在就斬了你祭旗!”
安莫提適時叩首:“陛下息怒!此刻木鹿城雖危,卻正是我軍破敵的良機!漢軍主力盡在東南兩門城下,我軍可從北門突破,殺入城中將其一舉驅逐!”
“好!就這樣辦,你立刻去給大軍帶路。”
說罷,安息王環視全場,大喝:“朕有神獸格里芬在,我軍必能大獲全勝!”
“必勝!必勝!”
“我軍必勝!”
在安息王的鼓舞下,安息軍響起了陣陣必勝的呼聲。
然後,他們的大軍就停止了既定的紮營計劃,星夜疾馳,一路急行軍向南行軍,在安莫提的指引下很快就來到了木鹿北門城外。
夜色中,安息大軍火把明亮,婉如長龍,馬蹄聲震得大地發顫。
而北門的城牆上,則人影稀疏,那微弱的火光根本看不清上面的模樣。
至於城外的漢軍,更是不過只有區區百餘遊騎,他們一見安息大軍殺到,立刻是作鳥獸散,在點燃了示警的火光後立刻熄滅自己的火把消失在陰影之中。
“好!果然這裡沒有多少漢兵!”
安息王遙望城頭上那熟悉的旗幟,大喜過望,立刻下令全軍突擊,抓緊進城匯合友軍,驅逐進攻的漢兵。
他穩坐中軍陣中,前後皆是如潮水般的安息鐵騎。格里芬在夜空中盤旋,發出尖銳的鳴叫,彷彿在爲他們助威。
“打開城門!陛下駕到!“安莫提在城下高聲呼喊。
——“是陛下來了!”
“快恭迎陛下!”
城頭上,財政大臣德納姆探出頭來,揮着手大聲吶喊。
很快,城頭上立刻傳來一陣陣騷動,接着是急促的腳步聲和鐵鏈絞動的吱呀聲。沉重的北門緩緩開啓,露出一條縫隙。
“衝啊!“禁軍統領德米烏斯一揮馬鞭,率先衝入城門,爲身後的大軍開道。
不過,他的任務註定將無疾而終。
因爲,隨着一聲轟然巨響,城頭上突然現出無數漢兵的身影。
爲首一人銀甲紅袍,手持金杵,朗聲大笑:
“安息王,你可真是讓孤好一番好等啊!”
“不好!”安息王驚呼一聲,“中計了!”
說話間,已是箭如雨下,火星漫天。
頓時,安息軍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