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邊都是羌人?”
涇陽縣衙,蘇曜捏着下巴問縣令:
“具體都是什麼情況,你先細細說來。”
縣令嚥了口唾沫,顫聲道:“回殿下,咱們這涼州自先漢遷羌人戍邊河西以來,就有大小無數個部落在這邊生活。”
“其中在我安定和北地的羌人由於靠近關中與幷州,在匈奴之亂中見識過殿下的厲害,近兩年來還算乖順。”
“可那些盤踞在隴西、金城和武威的羌人就完全不一樣了!”
“近百年來,他們頻頻叛亂,攪得河西走廊雞犬不寧,蕭關道以西,乃至整個六盤山脈,早已淪爲羌胡牧馬之地。”
“數月前曾有些關中商人,覺得天下太平,想要抄近路走這蕭關道去金城那邊,結隊通行。結果.”
“結果如何?”徐晃沉聲問道。
縣令額頭抵地,恨聲說:“全隊三百餘人,只逃回來三個,而且還全都被割了耳朵!”
“他們說,沿途山谷中盡是羌人部落,根本無路可走啊!”
趙雲聞言,銀槍往地上一頓:“羌賊可恨!韓遂該殺!”
趙雲話音一落,現場諸將士們頓時是羣情激奮,紛紛喊打喊殺。
顯然衆人都沒想到,就在幾個月前大家以爲天下早已太平的時候,在這涼州之地竟然還在上演如此慘絕人寰的一幕。
而羌人如此狠辣,顯然也離不開此地韓遂的縱容。
蘇曜眼中也閃過一絲寒芒,不過他倒沒有着急,擡手製止後目光轉向縣令:“蕭關那邊情況又是怎樣?”
“這”縣令猶豫片刻,“那商隊慘案發生後下官曾派斥候去查探過,關城雖在,但年久失修,且在羌賊手中,您大軍想要通過恐怕.”
“無妨。”
蘇曜將酒一飲而盡,起身道:
“傳令全軍,明日五更造飯,每人攜帶十日干糧。再徵集本地嚮導,重金懸賞熟悉蕭關道者!”
當夜,涇陽縣衙。
“唐王,此人便是縣中最熟悉蕭關道的獵戶。”
縣令引着一位滿臉風霜的老者入內。那老者見到蘇曜便要下跪,卻被一把扶住。
“老丈不必多禮。”
蘇曜親自斟了碗酒遞過去:“可知如今蕭關道上,共有多少羌人部落?”
老者雙手顫抖着接過酒碗,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將軍真要過蕭關?”
“自然。”蘇曜點頭。
老者仰頭飲盡,抹了把鬍子:“好!老漢就陪將軍走這一遭!”
他手指蘸酒,在案几上畫起路線:
“從這裡往西北三十里入山,沿涇水支流上行,過三處隘口便到蕭關。沿途有大小羌寨七座,最險要處當屬雞頭道,一夫當關.”
蘇曜凝神細聽,突然打斷:“這些羌寨,可有漢人?”
“有,還不少哩。”老者神色一黯,嘆道,“多是這些年被擄去的百姓,替他們放牧種地。”
“很好。”
蘇曜眼中精光一閃,轉頭對趙雲道:
“傳令下去,明日改換羌服,僞裝成商隊。再選百名會說羌語的士卒打頭陣。”
次日拂曉,一支奇怪的“商隊”悄然離開涇陽。
這支隊伍人數不過五百餘人,但隊伍中大小騾馬車輛那是排了長長的一列,除了滿載貨物的外,還有數十名被捆縛雙手的“奴隸”——實則是精銳士卒假扮。
蘇曜親自披上羊皮襖,將陌刀藏在貨物中,扮作商隊首領,而他的其他精銳則悄悄尾隨在商隊的後面,遠遠的跟着。
六盤山脈的秋色已濃,山間薄霧繚繞。
“前面就是第一處羌寨。”
嚮導老獵戶壓低聲音:“守寨的是燒當羌的小頭領,貪財好酒,若能投其所好,當不難應對。”
蘇曜微微頷首,示意隊伍打起精神。
不多時,木質寨門出現在山道拐角。幾個披髮左衽的羌兵懶散地靠在門邊,見到商隊頓時眼睛一亮。
“站住!哪來的?”
爲首的羌兵操着生硬的漢話,長矛直指蘇曜胸口。
“這位軍爺,咱們是金城韓將軍麾下的商隊。”蘇曜用一口流利的羌語說道。
“韓將軍?”
那羌兵隊長顯然不是個飯桶,馬上反問道:
“韓將軍的商隊什麼時候走過這裡?你們怕不是奸細來的!”
羌兵隊長話音剛落,寨前諸羌兵皆嚴陣以待。
蘇曜則不慌不忙說:
“害,你當咱們喜歡走這蕭關道啊?”
“還不是隴關道那邊打仗,根本就走不了人嘛。”
說話間蘇曜就從懷中掏出一袋錢幣,遞上道:
“咱們知道各位守寨辛苦,這次還特意帶了些中原的寶貝,獻給各位頭領。”
那羌兵掂了掂錢袋,咧嘴露出黃牙:“等着!”轉身跑進寨中。
片刻後,一個醉醺醺的壯漢晃出來,腰間別着彎刀:
“韓文約的人?可有憑證?”
蘇曜早有準備,取出一個僞造的令牌和書信:“此乃韓將軍的親筆信。”
那頭領眯着眼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畢竟他根本就不識字。
這傢伙裝模作樣了兩下,心思早也不在那令牌上,因爲他的目光剛剛只是往蘇曜隊中那麼一瞥,就被牢牢吸住了:
“你們這竟還有這般上等的胡姬?”
說話間,他的魔爪就伸向隊伍中的“女奴”:
“這小娘子不錯,就留下來給爺暖牀罷!”
僞裝成女奴的胡姬姐姐阿麗莎眼中寒光一閃,下意識想要反抗,卻被蘇曜按住肩膀,順勢拉到了身後:
“頭領喜歡,那是她的福分,不過這美人可是上等貨,京師有名的胡姬,乃是韓將軍指名要的人,咱們爲了弄來她可是花了不少的代價.”
那頭領聽到又是韓將軍後動作突然一頓,潮紅臉色略有難看,卻還是硬着脖子哼哼:
“韓文約又怎地?還不是我家大王的走狗。若非俺們羌人不喜歡那些舞文弄墨的瑣事,這涼州哪裡有他當家說話的份來。”
“頭領說的是。”蘇曜賠着笑臉,又遞上一袋沉甸甸的銀錢,“不過韓將軍說了,這批貨關係到與西域諸國的盟約,若是出了差錯”
羌人頭領掂了掂錢袋,突然一把揪住蘇曜衣領:“你威脅我?”
“不敢不敢。”蘇曜連連擺手,壓低聲音,“只是聽說漢人大軍已到天水,韓將軍急需這批貨去聯絡西域援兵。頭領若肯行個方便,待擊退漢軍後,韓將軍許諾的河西牧場”
羌人頭領眼中貪婪之色一閃,鬆開蘇曜:“這還不錯。不過——”
他淫笑着指向阿麗莎說:“這小娘子無論如何都得在寨裡住上一宿,明日再走!”
蘇曜佯裝爲難,最終“無奈”點頭:“那就.依頭領的意思。”
“哼,算你小子識相。”他立刻轉身急色地對守兵吼道,“快,開門放行!”
很快的,蘇曜的商隊就進入其寨中。
雖然那首領說是要阿麗莎留宿一夜,但顯然對於此等美人,他是不可能真的忍到晚上纔去享用的。
於是乎,商隊剛剛進寨,還未安頓他便來向蘇曜要人,準備美美的爽上一天一夜。
爲此,他剛剛還特意叫手下去準備燉了一大鍋滋補壯陽的湯藥。
眼見這首領如此急色,蘇曜不動聲色的悄悄回頭。
在見到身後寨門已然落鎖後,蘇曜當即也就不再陪他演戲,直接暴起發難,眨眼間便擡手扼住了那首領的咽喉,將他高高舉起。
“你?!”
羌人頭領猝不及防,被蘇曜鐵鉗般的手掌扼得面色發紫。他拼命掙扎,卻見眼前這個看似文弱的“商賈”眼中寒光迸射,哪裡還有半分諂媚之態?
“你你不是.”羌人頭領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右手拼命向腰間彎刀摸去。
不過這一切自然是爲時已晚。
在蘇曜的冷哼聲中,這羌人頭領的咽喉也發出了“咔嚓”一聲脆響。
沒有遺言也沒有求饒,更來不及反抗。
這個剛剛還囂張哄哄,色膽包天的羌寨頭領,就這麼瘋狂的蹬了兩下腿後便一命嗚呼。
“什麼?!”
“頭領!!!”
“你個混賬東西!”蘇曜當衆掐死了羌寨首領的一幕頓時驚呆了寨中諸人。
靠近這邊的數十名羌兵當即抄起武器蜂擁而來。
“動手——”
其實也不需蘇曜下令,就在他動手的下一刻,那些僞裝成商隊護衛的禁軍精銳們也是瞬間暴起響應。
藏在貨物中的兵刃寒光出鞘,那些被捆着的“奴隸“也紛紛掙脫繩索。轉眼間,方纔還唯唯諾諾、懶懶散散的商隊,已然化作一支殺氣騰騰的精銳之師。
“爲頭領報仇啊!”
“殺!”
數十個羌兵一擁而上,想要憑藉一身悍勇拿下這些闖入者,爲他們的首領報仇。
但是就憑他們這點兒本事,甚至都靠不近蘇曜身邊。
只見趙雲銀槍一閃,槍出如龍,當先的幾個羌兵身上便多了個血窟窿。徐晃更是掄起大斧,在人羣中大開大合。
“一個不留!”
蘇曜將手中徹底死透的羌人頭領隨手扔開,反手從馬車上抽出陌刀,轉身也加入了戰團,當即羌寨中就掀起了一陣血雨腥風。
這場突如其來的廝殺不過持續了半刻鐘的時間,當最後一個負隅頑抗的羌兵被蘇曜一刀兩斷後,整個寨子已盡在漢軍掌控之中。
所有的羌兵都被消滅了。
他們沒想到親手關上的寨門竟讓這大寨成了自己的墳墓。
雖然有幾個見勢不對拼命逃跑,好不容易拼着受傷跳下寨牆,想要往後山其他營寨去報信。
但是當他們看到波霧中隱現的鐵騎後,所有人絕望的跪在了地上。
“清點傷亡,打掃戰場。”
山寨中,蘇曜甩去刀上血跡,沉聲下令。
“稟將軍,我軍輕傷二十四人,重傷一人,無人陣亡。”趙雲很快回報,“共計斬首四百餘級,俘獲羌人婦孺百餘,還有近二百名奴隸。”
蘇曜微微頷首,目光掃過那些在角落中目光呆滯的俘虜。
那老獵戶說得還真沒錯,這寨中的漢人奴隸還爲數不少,男的女的都有,此刻都戰戰兢兢地跪伏在地,不敢擡頭。
“傳令,立刻打開枷鎖,解放所有漢人奴隸。”蘇曜頓了頓,又補充說,“告訴他們,願隨軍者收爲輔兵,戰後論功行賞;想回家的也沒問題,咱們每人發些錢作路費他們,等戰後他們就可以自行離開。”
很快,七十多名衣衫襤褸的漢人奴隸被帶到蘇曜面前。
他們中有男有女,多是青壯年,個個面黃肌瘦,眼中卻閃爍着希冀的光芒。
“將軍大恩大德,小人願誓死追隨!”一個滿臉傷疤的漢子撲通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小人也是!”
“小女家人都被羌人所害,無依無靠求將軍收留!”
轉眼間,近半奴隸都表示願意從軍。
蘇曜略一思忖,從中挑選了二十名體格還算健壯機靈的男子編入斥候隊,其餘則暫時負責看押俘虜、運輸輜重,幫着處理些雜事。
“大將軍,這些羌人婦孺如何處置?”徐晃指着另一羣瑟瑟發抖的俘虜問道。
蘇曜眯起眼睛。
按漢軍慣例,對於這些落敗的戰俘自然是盡數抄沒爲奴,男的拉回去在官府監管下幹活到死,女的則是要麼是做營妓官妓,要麼就是炊事洗衣,或者直接拉到市場賣掉。
而以蘇曜大軍過去的慣例來說,這些戰俘雖然待遇會好一些,但也差不了太多,主要還是他禁絕了營妓,這些婦孺多被集中起來,用來賞賜有功將士。
這對於過去以單身漢爲主的蘇曜大軍來說自然是有很好激勵效果的。
但如今隨着他兵峰橫掃全國,天下漸漸安定,他的大軍也早不是過去那些只能混個溫飽度日,成家困難的單身漢們了。
這些精銳的禁軍在洛陽周邊安家,有地有田,人人都討上了媳婦,甚至有的頗有家資的還納了小妾。
對他們來說,再用普通的蠻族女人來激勵,就顯得沒甚麼效果,也沒什麼必要了。
不過女人在這個時代永遠都是稀缺資源,尤其是亂世中女性大量死亡,各地茫茫多的流民中男女比經常是10:1以上。
在亂世中,這些男人靠着雙手打拼,努力求生,顧不上女人的問題。
而當天下太平之後,那些單身漢就是社會的不穩定因素了,而且國家需要恢復人口和經濟,適齡女性的數量就成了制約人口增長的絕對因素了。
於是蘇曜下令:“把她們先在這寨中集中看管起來,等到戰後再一併處置。”
處理完俘虜,蘇曜立即下令大軍出擊。
他們在寨中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洗掉了身上的血漬,又帶上了些“真正的奴隸”,如法炮製的在一天時間裡連破山道中四處羌寨,解救漢人奴隸近千人。
以至於當第二天他們進入雞頭道時,那當道的寨主等人根本都沒有任何反應。
但是,這一次,想要再像之前那樣賺進寨門卻也不可能了。
原因很簡單,在一天的殺戮之後,蘇曜等人身上的血腥氣那是怎麼都洗不淨了.
“不對,那些人不對!”
本來轉身回寨想要報告頭領的小隊長,突然停住腳步,鼻子抽動幾下,深吸了口氣:
“有血腥氣,還有那些人的眼神和他們的手和姿勢.哪裡像是跑商的商人了?”
小隊長連忙回頭,臉色驟變喊:“快關寨門,通知大家速速戒備!”
蘇曜站在門口,看到眼前那些羌兵一個個從黃名變成紅名,還在匆匆關門,也是當機立斷:
“殺!”
“雜魚受死!”
只見寒光一閃。
蘇曜抽出藏在車上的陌刀,一個橫掃過去,門前的三個羌兵頓時爆出一蓬血霧。
“攔住他們!快攔住他們!”
趕回來的羌兵隊長見狀嚇了一跳,慌忙嘶吼着後退,結果被越衆而出的趙雲猛撲上去,一槍刺穿了咽喉。
緊接着,徐晃也掄起大斧,劈在寨門上,漢軍頓時一擁而上,前去爭奪寨門。
不過這雞頭寨的羌兵顯然比前幾處更爲悍勇,他們佔據高處,箭如雨下,這些禁軍因爲伴作商隊,缺乏嚴密防護,頓時有不少人都在倒在了血泊之中。
眼見傷亡不斷出現,蘇曜大喝一聲,直接弓起身子縱身一躍,跳上寨牆大開殺戒。
那些本來覺得自己居高臨下,可以從容射擊的羌人弓箭手們哪裡見過這等高手,頓時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
蘇曜輪起陌刀,在寨牆上一路橫掃,直接以一己之力扭轉局勢,其刀鋒所過之處,羌兵如割麥般倒下,寨牆上頓時血雨紛飛,慘叫聲不絕於耳。
“大將軍威武!”
“衝啊!”
“殺呀!”
徐晃見狀大喝一聲,趁機帶人連砍帶撞,徹底打開了寨門,漢軍們如潮水涌入,身後埋伏的漢騎們也很快加入戰場,接力戰友們的衝鋒。
這些漢騎雖然不是重裝甲騎,但也有着良好的裝甲和精良的武器,比只在布衣裡面套個披甲帶着便攜的刀劍的隊友戰鬥力那是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他們的加入頓時加速的戰局的推進。在這絕對的實力面前,雞頭寨雖然險峻,但還是不敵漢軍威武,不到一個時辰便徹底告破。
雞頭寨內那些高低起伏、蜿蜒崎嶇的小道上面,到處都躺滿了羌兵的屍體。
“奇怪,這麼重要的寨子,怎麼不見個像樣的頭領?”
徐晃正詫異間,就見一個斥候匆匆來報:
“報——大將軍發現後山密道,請你部即刻帶兵來清剿!”
這雞頭寨不愧是六盤山要衝,寨後竟藏着條直通山頂的隱秘小徑。
當徐晃帶人一路衝殺,親自攀上制高點時,只見蘇曜已經站在這裡,眺目遠望。
徐晃順着看去,只見百十號人正護着個華服老者在山道上倉皇北逃。
“燒當羌王!那是燒當羌王!”老獵戶激動的大喊大叫。
蘇曜眼中精光一閃,伸手就從身邊親兵那裡接過一把長弓,也不見瞄準,開弓便射。
弓弦震顫間,一支利箭破空而去,正中那老者後心。羌王慘叫一聲失去重心,直接跌落山崖,還帶走一個身邊想要忠心救主的手下。
如此一幕,直接讓餘衆大亂。
“殺!一個不留!”
隨着蘇曜一聲令下,漢軍如猛虎下山。失去首領的羌兵很快被屠戮殆盡,象徵着燒當羌部最高權力的狼頭大纛也被徐晃一斧劈斷。
當夕陽西沉時,六盤山七寨已盡數易主。
蘇曜站在最高處的烽火臺上,望着北方隱約可見的黃河,目光冰冷。
而趙雲則站在旁邊說:
“大將軍神速!”
“這韓文約恐怕做夢都想不到,他在這裡的羌人盟友已經徹底完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