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樓于山坳下止步,四下打量片刻,心道李氏還是很有經驗的,這裡別看不是周圍最高處,卻扼住了山水地形的氣機節點,難怪雙方鬥陣,靈蝨宗不敵。
他文回頭看了看身後二百丈外的密林,波不平就在密林中接應,隨時可以掩護自己逃走。
名帖已經報進去了,就看李氏的態度了。
略等片刻,山樑上便出現一人,峨冠博帶,看着就很儒雅,劉小樓不由肅然起敬。
那人來到面前,打量着劉小樓問:「敢問尊駕便是三玄門劉掌門?」
劉小樓道:「正是劉某。」
那人拱手相詢:「在下李華彬,見過劉掌門,不知劉掌門來此有何貴幹?」
原來這位就是昨日將靈宗採菘打傷的李華彬,李氏二代「華」字輩的第一高手,江湖人稱青杉客,築基中期。
劉小樓回禮道:「見過青杉客,劉某此來,是不忍貴方與靈宗兩敗俱傷,
故此前來說和,聽一聽無涯前輩是個什麼章程。」
李華彬沉吟道:「說和?劉掌門怕是來助陣靈賊的吧?」
劉小樓否認:「這卻誤會了,劉某的確是來說和的,別無他意。」
李華彬道:「劉掌門的事,我們香溪河這邊也偶有傳聞,說是三玄門爲彰龍派內附小宗,劉掌門與巴天佑分屬同門,如此身份,不知劉掌門想說和什麼?」
劉小樓道:「好教青杉客知曉,三玄門不僅是彰龍派內附小宗,更是平都八陣門丶青玉宗丶庚桑洞丶洞陽派丶天姥山等各宗內附宗門,所謂六宗共附小宗是也,同時也爲六宗看護烏巢坊市。」
李華彬道:「那又如何?劉掌門總是巴天佑同門,這一點你否認不了。」
劉小樓道:「其實今日劉某前來,不以三玄門掌門身份出面,而是以劉某自己這個身份出面。」
李華彬問:「江湖傳言,劉掌門是神霧山蘇家婿,是以這個身份嗎?」
劉小樓道:「劉某就是劉某,從不仰仗蘇家婿的身份在外行事,江湖上的朋友若是看得起劉某,劉某也以私誼相結,何況劉某也早與神霧山了結了瓜葛,青杉客請看,這是蘇家給劉某出具的休書,往事已矣,不必再提。」
李華彬接過那封休書,看兩眼休書又看一眼劉小樓,目光復雜,道:「江湖傳言果然沒錯·—」
劉小樓誠懇道:「數月前,我那老泰山做壽,劉某前往拜賀,席間,老泰山對我千叮哼萬囑咐,說是小樓啊,你我雖然已無翁婿之實,但翁婿之情是無論如何脫不了的,我待你更視如蘇家子弟,你行走天下時,切切不可依仗蘇家之名胡作非爲,須知蘇家不僅是丹霞派四支之一,更與委羽山頗多瓜葛,你若出了什麼事,壞的不是你自己的名聲,壞的是我蘇家的名聲,是丹霞派的名聲,更是委羽翔鶴門的名聲!所以你看,劉某是不會仰仗蘇家名聲行事的,因爲劉某無論如何不能壞了蘇家的名聲,也壞不起這個名聲!」
李華彬愜愜多時,將休書送還:「受教了————這是?」
劉小樓將休書收回的同時,又塞了一張紙條在李華彬手上,解釋道:「劉某剛纔說,從不依仗蘇家人身份在外胡作非爲,便是因爲胡作非爲的代價太大,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劉某不僅無法向蘇家交代,更無法向北部山交代!」
李華彬凝目看了這份約書多時,話語澀然:「北部山——」」
劉小樓道:「如青杉客所見,劉某還在幫北部山做事,對了,是北部三支裡的首陽山,不知青杉客聽說過麼?說句實話,劉某寧可對蘇家無法交代,也不敢對北部山無法交代。」
李華彬喃喃道:「三件事?」
劉小樓歉然道:「青杉客恕罪,這個就不方便對外人道了,說出來是害人。」
得了提醒,李華彬忽然意識到什麼,眉眼亂跳,忙將這個燙手山芋還給劉小樓,口中道:「還請尊駕稍候。」
李華彬匆匆迴轉山坳後,不久山樑上多了十數人,列成陣勢。
翹首以待間,李華彬又反轉回來:「劉先生,請吧!」
劉小樓跟隨李華彬上了山樑,就見李氏排陣的十數人各自錯步,齊齊「嘿」了一聲,卻是排了個陣法。
劉小樓早有防備,袖中指尖輕彈三次,腳下罡步一滑,正正避開。
十八名李氏子弟再喝一聲,變換步伐,想要將劉小樓圈入陣中,劉小樓沒見過這座陣法,但早看準了此間風水氣機,腳下步步不離生門,任那李氏子弟如何變換陣腳,他始終立身於陣法邊緣,笑吟吟看着李氏子弟操練。
轉來轉去幾次,李氏子弟還在山樑上變換陣法,他卻已經下了山樑,不知不覺已經繞陣而過了。
有人在山坳下擊掌:「聽聞劉先生還是陣法高師,果然傳言不虛停!」
那十八名李氏子弟被叫停之後,自光齊刷刷盯着山坳下的劉小樓,一個個眼中都是驚,完全不明白劉小樓是怎麼不戰而破陣的。
李華彬快步趕上:「劉先生,這是我弟華鴻,素來喜好排兵佈陣,正欲向先生請教。」
劉小樓特意看了看他,見他同樣峨冠博帶,但峨冠上卻插着兩片不知什麼鳥的羽翅,扮相還是比較獨特的。
李華鴻似乎頗有不服,言語間多有再行較量之意,劉小樓對此毫無所謂,沒有放在心上。
所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剛纔李華鴻排出來的十八弟子陣,劉小樓只是看了片刻,就發現了好幾處問題,而最大的問題,在於人手安排多了。其實在這裡佈陣,十二個人剛好,多了其實起到了反作用,造成嚴重的拖累干擾。
說明什麼?說明李華鴻還沒做到「因勢利導」,還不會依據風水氣機佈陣,
就這一點就足以判定,他比自己的陣法水平差了老大一截,不在一個層面上。
山坳下是一排帳篷,在李華彬的引領下,劉小樓步入正中大帳,就見上方案前跌坐二人,一正位丶一副位。
正位上跌坐的,無疑是李無涯了,副位上的,自然是李無慧,這是李氏最修爲最強的兩大高手。
此外,大帳兩側也坐着許多李氏族人,一個個虎視耽盯着入帳的劉小樓,
肅殺之氣四下瀰漫。
劉小樓卻無所謂,如果是進的某個山寨土匪窩子,他恐怕會對自家的安危有所擔心,但香溪河李氏是名門正宗的重要依附,家大業大,絕不敢害了自己,頂多就是談不成。怕什麼呢?
唯一令他有些不適的,是帳中這些人幾乎都峨冠博帶,讓他看得眼暈,只覺高冠之下,都好似同一張臉。很難分辨誰是誰,只能依照席位來辨別了。
人家沒給自己擺座,那總不能站着啊,向着正首的李無涯拱了拱手,劉小樓四下環顧,見座中只有左首側席第一席的人因是女修,故此沒有峨冠博帶,較爲醒目,於是過去坐下,又往旁邊擠了擠:「勞駕挪一挪,好了·多謝,呵呵!」
他這一側臉相對,笑容滿面,自有一股風流丶十分俊俏,這女修頓時看得呆了呆。
劉小樓又想了想,自我介紹:「我是湘西劉小樓,敢問這位姑娘—」
「我叫李無真」
「久仰久仰!」
「啊———你聽說過?」
「這個自然,雖是無字輩,姑娘卻是春一般的年華,聽說比我還小三歲,卻早我三年入築基,真是佩服。」
「哎呀,你,你還真聽過?你遠在湘西,怎麼會聽過呢?」
「姑娘一手雲雨符,天下獨步,據說連太元總真門的長老們都誇讚過,是也不是?」
「這,劉先生居然真的知道?那你知不知道,幾位長老原本打算招我入門,
我爲何不去嗎?」
「這麼大的機緣,姑娘竟然放棄?此中必有玄妙,在下洗耳恭聽!」
「我跟你說,不過你可不許跟別人說———」
大帳之中,一時間只剩兩人竊竊私語,以及無數目光交織來去,李氏族人齊齊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