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篷翠綠自七星臺上升起,條忽間已至七星臺下,繼而猛撲八卦紫金陣,隨着翠綠而來的,是令人室息的威壓。
哪怕是身處軍陣之中,領頭的張小金和方不礙都感受到了這股凌迫於神念上的巨大壓力,他們只能硬着頭皮撐在原地。而軍陣中的煉氣修士們更是兩股顫顫,若非提前通過氣,恐怕此刻已經作鳥獸散了。
軍陣的最大好處,就是能讓陣中所有修士的力量聚合在一處,同心同意丶如臂使指因此,軍陣裡的所有人都知道將要面臨着什麼,將所有真元灌輸出來,匯聚於陣眼之處,
等待着和這篷翠綠較量。
這篷翠綠到得軍陣之前,忽的夏然而止,顯現出一根長滿了翠綠枝葉的竹杖,枝葉叢中端坐一人,膝前一張焦尾琴,氣度瀟灑丶溫文爾雅。他身子向前微傾,向着八卦紫金陣前一人凝目片刻,問道:「道友何人?」
隨看他這聲問話,張小金和方不礙等人俱都一驚,卻是不知何時,有一人募然出現在他們身前,這人就在那裡站着,攔住了這蓬翠綠。
這人腦後緩緩升起一柄金刀,金刀出鞘時,光芒大作,待刀尖向着斜下方拖到地上時,金光收斂,刀刃邊出現一條烏黑之色,不時有地上泥沙跳了起來,投入這條烏黑之中,猶如有了生機一般。
他向對面道:「萬九成,你不在蒼梧山修煉,緣何至此啊?」
這蓬翠竹中坐着的撫琴者,正是蒼梧山簫韶峰的金丹萬九成,他盯着軍陣前這柄金刀,思索了片刻,猛然想起來,問:「閣下莫非是雙龍鎮丁大年?」
金刀的刀尖微微擡了擡,刀刃邊那一股烏黑之色頓時化作一滴滴黑水,向着地上滴落,滴成一條黑色的溪流,向着對面的翠竹流淌而去。
「不錯,就是丁某。」
萬九成道:「灌江朱氏屬我蒼梧派,聽說有一幫宵小之輩在這裡喧譁,故此我來瞧瞧。反倒是丁道友,你家屬於青玉宗,卻爲何來此?青玉宗何時管到我蒼梧派了?」
丁大年搖頭道:「天下不平事,天下人管得,丁某爲何就管不得朱氏?」
萬九成問:「朱家做了什麼不平之事,勞動你這位金刀來管?」
丁大年道:「三年來,朱家接連併吞了桃林灣朱氏丶兩河口朱氏丶仙子集朱氏,請問他們想做什麼?這七星臺上,有多少三家子弟被他們強行拉來充數打仗?有多少三家的家產和由畝進了他們自己腰包?這不是大不平之事麼?」
萬九成道:「這是朱家自己的事,人家同姓之間自己內部願意合作一處,共祀先祖,
與外人何干?」
丁大年道:「笑話!就因爲同姓,就成了自己家的了?那你們丹朱峰的丁河,也是我老丁家的自己人了?」
萬九成微笑道:「是不是的,萬某也不好說,如果是,他是你們雙龍鎮丁家人,或是你是丹朱峰丁家人,這都有待進一步探討,尊駕可與我那丁師弟探討,萬某絕不干涉。」
丁大年着他道:「回頭自當領教!再有,他們朱氏向秀山動手是個什麼意思?秀山與三玄門牽扯極爲緊密,朱氏吞併秀山,問過三玄門的意見麼?」
萬九成問:「三玄門與秀山哪裡扯得上什麼關係?不過是一個女弟子與三玄門有些舊誼罷了。」
丁大年笑了:「你以爲的關係是什麼關係?我是告訴你,肆意妄爲,想要吞併秀山,
人家秀山弟子出首,向三玄門告發,請三玄門主持公道,這是公義,與爾等所言關係如何混爲一談?由此可見,你們私心太重了。」
萬九成冷笑:「區區一個三玄門,主持天下公義?他有這個能耐麼?」
丁大年道:「劉掌門有一腔古道熱腸,這便足矣,爾不見大旗一豎,各路同道雲集響應麼?連丁某都忍不住趕來相助,這便是公道!」
萬九成道:「不過是欺我桂林峰朱兄身殞道消,欺朱氏無人坐鎮罷了,談什麼公道?
若是元青兄在,他三玄門有這個膽量來犯朱氏虎威麼?給他劉小樓十個膽子他都不敢!公道?嘿!」
丁大年道:「說起朱元青,丁某也正有一問,去歲時,他與貴派嚴大長老同赴川蜀,
究竟所爲何事?」
萬九成道:「你丁大年倒是管得寬,我蒼梧派的人去哪裡,還要告訴你爲什麼?須知這裡是嶺南,不是你們荊湘,就算是荊湘,你們青玉宗也沒權力對別家宗門指手畫腳吧?」
丁大年道:「無論他們是去川蜀走訪親友丶去遊山玩水,又或者是去獵捕靈獸丶搜尋靈材,這些我們當然無權指手畫腳,但他們正巧在我宗景長老丶少掌門往青城雲遊之時過去,意圖是什麼,還請萬道友你說道說道。」
萬九成失笑:「當真是笑話了,景昭和東方玉英去青城,我蒼梧派就不能派人去川蜀了?我蒼梧山與峨眉交好,嚴大長老與元青兄拜訪峨眉,名正言順,哪裡不妥?」
丁大年道:「拜訪峨眉自然沒有不妥,卻爲何與王屋派在峨眉私會?」
萬九成道:「王屋與峨眉乃世交,他們相互來往,也屬尋常。大家都在峨眉山上,擡頭不見低頭見,這有什麼稀奇?談得上什麼私會?丁大年,你想多了。」
丁大年追問:「那爲何私會之後,嚴宮望和朱元青被青城埋伏了?」
萬九成反問:「丁大年,你到底想說什麼?」
丁大年道:「我這裡有青城派給我們的詳細通報,青城原本設伏於青衣江口,是要給峨眉一個教訓,沒想到錯打了嚴宮望和朱元青。青城派說,當時嚴宮望和朱元青鬼鬼票祟,隱匿行藏,趁夜而至,伏於江口,一看就不懷好意,所以...::.關鍵在於,我宗景長老和東方少掌門正在歸途,天明時,路過青衣江口,萬九成,你相信這是巧合嗎?」
萬九成默然不語,過了多時,忽然笑了:「說來說去,不過臆造之詞,都是藉口。你們青玉宗處心積慮,到底想做什麼?除你之外,還有何人到此?一起出來吧,藏頭露尾,
算什麼本事?」
一葉扁舟,自灌江上游而來,船頭立一青衣,頭戴斗笠,身披蓑衣。扁舟看上去不快,普普通通順江而來,但轉眼已經到了七星臺下,在江心處停了下來。
丁大年介紹:「萬道友,這是周道友,單名一個霧字,我宗外堂長老。」
來者,正是周家修爲第一的金丹周霧。周霧向萬九成拱手:「見過足下。」
萬九成淡淡道:「聽說過化元判官的大名,今日見到了。你們二人費盡周折,賺我來此,究竟爲的什麼?可以明示了麼?」
周霧道:「萬道友請了,今日此來,只想問道友一事,貴派嚴大長老,身體還安康否?」
萬九成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安康與否,你們青玉宗那麼大能耐,竟然查不到麼?要費如此周章?」
周霧道:「你們蒼梧派實在做得很好,口風極緊,沒奈何,我等只好出此下策了,還請萬道友不要見怪。」
萬九成道:「若是我告訴你,我宗嚴大長老好得很呢?」
周霧嘆道:「那我們就得想辦法,看看怎麼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