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公面上有些好笑。
禾青羞赧,睨了三兒一眼,“你這丫頭,也不要太放肆了。”
三兒低頭,福了一身,“是。”
“三兒放肆是不該,主子這會子,也該拿起那主子樣兒,奴才也就跟着守本分了。”羅嬤嬤秉着忠言逆耳利於行的話,眼見這個當口正是主子心腹三人在場,她自當不能錯過。
禾青看着手裡琳琅數人的名字,順着上頭的主子,卻都不是自己人。不由得心裡有些好笑,這些奴才她向來沒放在心上。她自己有幾斤幾兩,怎麼也抓不住底下着數十人的衷心肯定。有時候是有心無力,有時候又是無可奈何。
站在皇上跟前,禾青看多了那些小心思和計量。她不做,不代表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禾青早就吩咐過,趁着遷移大喜,也當真是捉拿了不少人的陰私。禾青秉着低品級格格該有的心態過日子,但旁人步步爲營的想要傾足自己的人和權,那就有些過分了。
禾青隱忍,只是不想平白污了自己的手。更不想因了那些個的腌臢,引得自己在四爺心裡,不仔細就壞了好的印象。但太好了,似乎顯得好欺負,又有些小氣窩囊了。
何況,她總這樣退讓三分的謙和,似乎連着自己的人都做不了主。若有個什麼,是否她夜裡還要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的難受?
比起狠毒,禾青對窩囊更不能容忍。
念此,禾青把冊子合上,放在矮桌上,手裡端了一碗茶,悠悠的聞着清香,“俗話說得好,主僕是該守這尊卑禮儀,可羅嬤嬤年長,又實在是待我實誠真心,我也忍不住就好言好語了。可羅嬤嬤這片真意,我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似乎又太涼人心。”
羅嬤嬤垂下眼瞼,嘴角含着笑,很是乾脆的跪在了禾青的跟前,“奴才方纔失言,竟很欺主拿大,還請主子責罰。”
禾青擺手,“你自己記着就好,切記不要打草驚蛇,事宜還是讓你們一同,春夏秋冬也仔細着。”
“她們?”三兒面容一驚。
禾青好笑點了頭,對比唐公公二人的淡然,三兒大驚失色很是突兀,“倒也不是什麼怪事兒,只不過兩人一向是誠懇辦事,也不是什麼壞事,多留個心眼,更不要防備。”
若是防備了,倒有些不好了。畢竟,這是戴姑姑善意爲自己牽的線,留着兩人在跟前,禾青心裡頭反而踏實。
“仁慈,也該是有個度了。”禾青一聲喟嘆,羅嬤嬤明事兒的站了起來,福身應下,“奴才定然給主子瞧好了。”
三兒聞之眼眸很是明亮,唐公公又上前遞了一本不厚的冊子。禾青只是一個小小的格格,不用管事,甚至連自己的小廚房都沒有,禾青往日裡的瀟灑日子,也是無奈之舉。她一個格格,能天天地忙什麼?
倒是唐公公遞上來得東西,禾青看着眸裡一亮,回以欣慰得眼神,“有勞你這麼細心。”
“都是奴才應該的。”主子過得好,他這個奴才,也才能跟着越發的好了不是?唐公公平日裡是個不多話的,但眼睛卻很亮。他總有些時候要在府裡走動,比着禾青還要方便的瞧見各房主子的動作。漸漸地,他也就明白,自家主子雖不說什麼頂受寵的,但也絕對是四爺心裡頭最省心,最瞧着順眼的。
也就羅嬤嬤這個愛操心的,總唸叨叨那些有的沒的,卻也給了四爺看笑話的地兒。這麼不想,唐公公不由得逡了羅嬤嬤一眼,他怎麼覺得羅嬤嬤這人在主子跟前尤其較真,也不曉得當真就這樣,還是故意爲之。
唐公公心思百轉,那眼珠子嘀溜的往身上看着,逗得羅嬤嬤很是不自在。禾青眼見着幾人散了,羅嬤嬤很不客氣的瞪了唐公公,似乎把唐公公當了登徒子一般,眸子裡閃着幽光。禾青沒吭聲,等二人退出去了,這才哧哧的笑了出來。
三兒不明的看了主子一眼。
禾青興致很好,還讓三兒撿了些花瓣,並有幾藥放在水桶裡,準備好好地沐浴。
今兒打定主意不可再忍讓,也讓禾青腦子一轉,府中各位的越發不安份,可是因爲她的年歲越發大了?若是按着四爺的恩寵,這兩年若有了喜,怕也是意料之中,理所當然的事。也說明,她現在的身子,還當真是不錯的。
若不然,也招不來那些人的百般看重。
禾青有些好笑,更要好好仔細的自己的身子,要真真的懷上了,其實也是不錯的。想想偶爾自己閒着無趣的時候,禾青不由得心情更好了。
以至於第二日請安的時候,禾青面上竟也帶着幾分喜慶,很是精神。四阿哥晚上聽了禾青擺晚膳,也跟着過來了,“瞧你一整日樂呵呵的,有什麼歡喜的事兒?”
禾青眉眼一挑,眸子輕輕的挪了過去,竟顯出不同以往的嬌媚。四阿哥不由感嘆,禾青似乎嬌柔有餘,卻不如此媚態,沒得準備的心裡一跳,神色平穩,定定的回看過去,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四爺來了,自然歡喜。”禾青聽出了和往常不一樣的意味,莞爾的含脣竊笑,似乎心裡頭也涌起了一絲莫名的歡喜,肩頭一側,微垂眼瞼,姣好下頜正在眼下,粉脣盈盈輕笑,更是一般歡迎姿態。
四阿哥不由得心頭一動,摸着手上的扳指,倚坐一旁。
夜深了後,妙鶴堂的門上,掛起了大紅的燈籠,燭火高照,春夜笙簫。
次日起身,四阿哥正伸着手臂,由着奴才伺候着環上腰帶。卻聽裡頭窸窸窣窣之聲,禾青只捆着一束青絲,素顏朝天的披着披風打屏風一頭迎了過來。
匆忙倉促之下的素淨,看得四阿哥一怔,又有些好笑,“怎麼起來了?”
四阿哥是個重規矩的,可是閨房私底下,若非太過,四阿哥也是睜隻眼閉隻眼的縱容一二。如此,四阿哥以往留宿,也不見禾青能多主動的起身伺候。倒不是說怠慢,反正禾青在外規矩不差,對着他難免嬌嗔些,他也不惱。
禾青聽這麼一句,有些好笑的嗔了四阿哥一眼,含笑垂眉低了身子,“四爺大安,可瞧着精神極好。”
“恩。”四阿哥挑眉,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面容沉靜。
禾青早習慣四阿哥那般總歡喜不起來的性子,反而那絲心喜越於眉眼之間,朝着四阿哥的身後走了過去。四阿哥對此也不說什麼,隨她而去的闊達。
羅嬤嬤就站在屏風邊上,忍不住瞧了一眼。
只見自家那早熟穩重的四爺,略帶閒適的臉色驀地一變。羅嬤嬤心頭一緊,趕緊低下頭,甚至不敢去窺看四阿哥的臉色,只心裡頭打算着,一聽到什麼不對勁的,她這把老骨頭,可改看緊了時事而行,千萬不能讓四阿哥出門的時候不歡喜。
若不然,自家主子在入府後拔得頭籌的大喜,可該吃盡那些人的笑話了。
羅嬤嬤心裡頭亂如麻的,只逡着一襲水綠披風衣袂飄然一過,這纔回過神來,緊緊跟了上去。
禾青自然沒有羅嬤嬤想的那般悲慘,雖然沒有羅嬤嬤想的長遠,但至少也不會傻到做一些事情徒惹四阿哥,反倒讓那些個人鑽了空子,才真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紅色發繩是禾青親自挑揀的細線,一根一根的捻成一條,而後纔有了這麼一根。禾青摸着四阿哥髮絲之時,手腳很輕,更是細聲的言說這些緣故。屋裡頭除了四阿哥的人,那便是禾青的了。因而禾青手腳大些,也不怕有旁的人壞事。
禾青鮮少搗鼓手工,除了前些日子的手套,也不見如何。時間長了,四阿哥一忙,也沒有再提。如今驀然驚喜的收到了一根親手所做的發繩,紅繩情深,四阿哥只覺得竟聽了禾青心底那絲情意,不免心頭歡喜。
晨起早膳,四阿哥又叫了一碗雙皮奶,給了禾青。
禾青欣欣然的受了,只覺得這一碗雙皮奶,竟比多少時候吃的,還要甜膩。
四阿哥進了宮,禾青回頭眯了一會兒,又一番細細洗漱一遍,整齊裝戴。入了府,禾青挑了幾面首面,羅嬤嬤在邊上說着,三兒忙活着給禾青新鮮換一身裝扮。禾青的青絲愈發的長了,平日裡養的也不錯,粉翠綠鈿在小兩把頭上,頂上簪了一朵花兒,不多豔色驚豔,卻身在素淨自然,又襯得禾青很是姣好年華的年輕。
禾青很是滿意,又見時辰稍早一點,手裡捧着湯婆子,芊芊漫步的往前院子裡走。新府如何也比宮裡頭的住宅要大些,禾青一路走過去,臉上紅撲撲的,眸子清亮亮的很是精神。李氏坐在繡墩上,正閒情的撥着茶末,才吃了一口茶。
旁的奴才給李氏揉着肩頭,李氏神色得意的一擡頭,見着禾青進來,靜然垂下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