鈕鈷祿氏進門的時候,四福晉就提起過京城格格出嫁事宜。大格格月泠翻幾個月,就要十歲了。按着規矩來說,多少都有長輩幫着張羅相看,瞧瞧近年有哪些好的年青人,可供日後觀察確定其人品性。
李氏再偏愛弘昐,也不能對月泠視若無睹。可惜月泠內秀,又和李氏少有親近。李氏怕四福晉多一把手進來,既是四福晉壞心,又怕自己身份卑微,無法幫月泠尋到一個好的人家。好在四福晉不過是一提,並無太多的心,只是讓李氏自己瞧着。
說低了,月泠好歹是皇孫。說高了,也不過是貝勒爺的庶女。
李氏對此急的團團轉,聽聞四貝勒終是帶着鈕鈷祿氏下南巡。到底不用對着禾青那樣顧忌,本來就瞧不慣鈕鈷祿氏那樣輕挑,正遇着自己憋火,叫了奴才做了點手腳,便一心埋在了這件事上。
又說弘昐,自打小在正院養過之後,不論春夏秋冬,晨昏定省,連着下學都要去請安。四福晉好面子,也不是陰狠之人。當年又在自己膝下養過,對着弘昐也是有幾分真心實意的疼愛。四貝勒不在府中,四福晉少不得又要再多關心一些。
弘昐體弱,但是爲人謙恭,與弘暉也當真是兩兄弟,很有幾分相似之處。四福晉瞧着既是心疼,又是不捨,連着幾日留下來用了晚膳。待到李氏反應過來,四福晉和弘昐竟是母慈子孝,看得李氏漲紅了眼。
裡外折騰起來,禾青才收了風聲。
禾青一聽,先叫了得芳回話。得芳是鏡兒下面的一個小丫頭,得了鏡兒的眼,也學着栽培提拔的樣子。春夏見得芳爲人聰慧,點了頭讓她和西院的奴才對了頭。如今禾青要聽話,得芳當下行禮,禾青興沖沖的擺手,讓得芳快說,“你說鈕鈷祿氏臨走前,拿了什麼藥?李氏又丟了什麼藥?”
藥這個東西,可邪乎的很。
得芳低着頭,聲色卻是輕揚,“鈕鈷祿庶福晉想要藉此懷胎,讓人尋了方子抓藥,吃了兩日。只是李庶福晉叫她吃下瀉藥,去不得纔好。那奴才估摸着,就一點一點的放在那些藥裡頭。鈕鈷祿庶福晉當是藥物起作用,給身子調理,又抓了幾包藥性大的走。”
禾青這會子聽着,面上也拿不住那副冷靜,手裡裝模作樣的針也順勢放下,“那鈕鈷祿氏也沒懷疑?”
“初時藥物小,好似排毒一般,鈕鈷祿庶福晉還覺得身子舒服些,也沒多想。”得芳搖頭,對於這樣驕傲,偏偏這方面心眼又有些淺的鈕鈷祿氏,她也是無話可說了。
三兒又喜又驚,原來心裡肺腑禾青沒正經,專挑一筆帶過的小事。不想一問,還真是個大事。頭一回念起李氏也沒有那樣面目可憎,更添着濃濃的趣味,“那庶福晉這麼出了門,要是三急,那如何是好?”
得芳一怔,也有些臉紅了,“那人說鈕鈷祿庶福晉私下裡受了氣,就愛尋奴才幹體力活。也是心裡不滿,因而藥是換了成效差的,有一包裡摻了十足的番瀉葉。”
“番瀉葉是什麼?”三兒疑惑,禾青聽着彎了彎眼眸,“原來的,不是番瀉葉?”
得芳搖頭,“不是,就是一般的巴豆一類,都很少。只是聽聞臨走前,鈕鈷祿庶福晉東西多,在院子裡鬧得大,李庶福晉瞧不過眼,這才換了的。”
“這回鈕鈷祿氏,可要受罪了。”禾青自認沒那麼好心,指腹摩挲着下巴,好整以暇的道,“李氏也算是懂醫的,這番瀉葉可是輕易不能用。吃下肚子,瀉熱行滯,通便,利水。”
“這聽起來,也是好東西。不過是讓庶福晉丟個臉罷了,也沒什麼要緊的。”三兒不以爲然,算起來女人之間的陰私,這實在是無傷大雅的手段,常人懶得提及,只當飯後笑談,無足掛齒。
禾青擺了擺手,“李氏向來沒有顧忌,如今四爺不在府中,這東西是尋不到她頭上,更是肆無忌憚。體虛懷胎者,輕易碰不得番瀉葉。在農家,這還有做農藥殺蟲的作用。何況分量多了,只怕半個時辰就見效。”
鈕鈷祿氏年輕,若是身子熬得住還好。若是差點的,只怕就壞了。
就算鈕鈷祿氏喊冤,四貝勒和太醫查到懷胎藥上。也只當她是沒那本事,徒有野心。番瀉葉形狀普通,不論弄錯,還有別有他人,那都是丟人現眼的行徑,平白讓人鑽空,說出去都讓人笑話。四貝勒本就少管這個,何況是路上出了差池的女人。
鏡兒咋咋呼呼的說鈕鈷祿氏一個月得寵幾回,禾青卻看得剔透。在四貝勒府裡,能在他心裡記得住的,也就只有四福晉和她了。禾青有些頭疼,既無奈李氏手腳麻利,斷了其後。又覺得此事太快定奪,等鈕鈷祿氏回府之後,府中局面似乎還要肯定她的地位,頗有些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複雜。
得芳見禾青的臉色不對,嚇得低頭直哆嗦。不論別人說禾青人好,可在那些奴才心裡,能得到四貝勒寵愛的女人,那都是心計比針多,心眼比藥還毒的人物。若不然,怎麼在府中立足?那些好的一面,不過是因爲她們沒碰着,也算不上裡面的人物罷了。
“行了,今兒說的話,都爛到肚子裡。還有正院的事情,你們看着就好,萬不能多嘴!”
月泠終生大事要靠四福晉,李氏不敢和四福晉撕破臉,眼見着弘昐去一趟正院,李氏的心別提多難受了。禾青只讓人盯着動靜,只要不礙到自己,禾青都懶得去管這些。
至於比月泠小一歲的朝曦,禾青只是冷笑,□□歲的孩子就該是上學,在父母前撒嬌的時候。主持中饋還是其他的,學習慢慢來。四福晉沒有女兒,朝曦又得寵愛,及笄那年和碩格格的冊封是跑不掉的。至於出嫁的夫婿,只要她這個做母親的,按下心看就好了。
四福晉把李氏逗猴子似的,耍的團團轉。李氏幾次沒憋住火,對着弘昐鬧了幾回,又怕母子離心,又上前哭幾回。弘昐對這樣急性的額娘,也是頗爲無奈。
“也掛不得她,弘昐喚福晉額吉,喚親母額娘。規矩而言無差,可任誰聽了,都覺得福晉更親近些不是?”宋氏幸災樂禍,作着喝茶,拿茶蓋遮着笑。
禾青點頭,“說起來,這樣直面上的一點引導竟是多少手段都有用。”
這麼多年,少有見到李氏往正院跑的勤快的時候。兩個人的不合,也尤其挪到了明面上。
“白板。”
“碰。”宋氏喊道,連忙把茶碗放下。落了兩張白板下來,丟了一張紅中。
“胡了。”耿氏笑眯眯的,利落的把一副牌落下,竟是東南西北,紅中發財白板各一張,“十三幺。”
宋氏看得心疼,狠狠地撿起那張紅中,在桌上敲了敲,“你這妮子,你怎麼不自摸?”
耿氏得意的伸手搶過紅中,宋氏不喜歡,她卻喜歡的緊,“自摸有什麼?送過來的牌我還能不要?反正小贏一把,總好過貪多輸了好。”
“這句話實在,快,給錢!”禾青本着不是自己的錢,絲毫不心疼,把自己的牌撥亂到桌上洗。那廂吉官丟了嘴裡的瓜子,上前要扒宋氏的錢袋。
宋氏急的打手,瞪着吉官,“又有你事?”
吉官呵呵,她不會打牌,在一旁就是充人數的。不過宋氏心疼銀錢的樣子,怪好看的,她看着喜歡,“耿姐姐學得真快。”
“我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真要我去湊還真不行。”耿氏兩手捧着一塊銅板,小小的分量,但她卻是看重的在錢袋裡放好。
那副稀罕模樣,看得宋氏不過眼,連忙喊道,“手腳麻利點,下一盤。”
禾青長嘆一句,“可憐我的清一色啊,又被攪了!”
宋氏駑着嘴,又瞪了耿氏一眼,“你贏了,好歹大夥給你錢,我心裡也舒坦了。”
“回頭,我們也能大方的再蹭一頓飯吃。”吉官又塞了個果子,在嘴裡咀着。
耿氏聽了也點頭,她近來沒有鈕鈷祿氏。讓宋氏拉着,原來那些都是鈕鈷祿氏出頭的機會,都讓她摸着嘗試個遍。在妙鶴堂常是兜着錢打牌,蹭吃蹭喝的,有幾回還讓禾青指着院子,讓她們換一身衣裳,在那裡幫忙鬆鬆土,澆澆水。
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
禾青對這臉皮厚的人,想來是物極必用。知道是過來打發日子的,耿氏鬆了口氣。又有朝曦常來混,還有吉官鬧着,耿氏自己也開朗許多。連打牌贏錢,也沒原來拘束了。覺得自己在府裡,似乎也多了原來不敢想的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