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青站起來,雙手合放在身前,莞爾一笑。
明明是十來歲的姑娘,俏生生的站在跟前,竟有種亭亭玉立的嬌俏之感。康熙點頭,不是當真魯莽的人最好了。禾青抿脣,“奴才方纔莽撞,還請老爺責罰。”
“這倒不至於。”康熙擺了扇,語態輕悠。
禾青抿脣一笑,“謝老爺。”
“你這會子笑了,方纔怎的哭了?”禾青一雙眼眸紅紅的,如今擡頭直視,康熙怎麼可能注意不到。
禾青臉上一紅,看了戴姑姑一眼,“奴才頭一回這樣離家,上了老爺這樣大氣的儀仗,又見了姑姑那樣親和的人,心裡忍不住就哭了起來。是,奴才失儀了。”禾青說着就有些難爲情的羞紅了臉。
康熙看着呵呵直笑,“你這丫頭!”
說個哭的理由還碎碎的組了好幾個,站在跟前不怕他,竟然還跟之前一樣性子,實在難得。想到這裡,康熙也不難爲禾青,只道,“以後你就跟着姑姑,她是個和善的。”
這麼一下,算是明面上把禾青安排好了。怎麼看,似乎不是進汗阿瑪後宮的人,胤祉覺得生奇。看着胤禛一張冷臉,更是有意調侃的湊上去,“四弟,這個姑娘是何人物?”
胤禛臉上一凝,想到禾青在汗阿瑪跟前脆生生的說話,就很是惱恨。對於胤祉說的話,他更不願去想。
胤祉自討沒趣,看着胤禛,只嘆這四弟性子當真太壞了。
皇上給面子見禾青,這是極大的面子。戴姑姑心裡頭高興手裡有這麼一個得主子歡心的,拉着禾青下去了。匆匆吃了點東西后,儀仗歇息過後又起身了。禾青起初和戴姑姑說了幾句,見戴姑姑犯困了,她這才得了閒坐在一邊,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方纔她在皇上跟前,負面情緒太多了。跪下行禮,既是腿軟也是當真才反應過來。康熙雖然一臉溫和,但禾青根本就沒法親近。尤其是那些侍衛刀劍在手蓄勢待發,劍拔弩張以及那些眼神,她其實太怕了。但以後她就在皇上跟前辦事,怎麼能先怯了?
如今一冷靜,禾青只覺得四肢發軟。
坐在車內搖搖晃晃,裡頭靜悄悄的,禾青瞪着眼瞅着簾外一閃而過的景色風光。昏昏沉沉的,就這麼睡了過去。
等醒來的時候,禾青踩着土地都有些發虛,用手撐着馬車。禾青揉着額角,突然發現原來她坐不得馬車。現今在外頭,茶房的事禾青一來不熟絡二來也不忙乎,戴姑姑索性就讓禾青自己先歇息着。
禾青也不肯四處走,乾脆拉着矮凳就坐在馬車簾門外。周邊是一塊平地,在一片樹林中間,靠着一面小湖。
似乎每一步,走到哪那都是打量計劃好的。
禾青坐在那兒吹着風,看着侍衛迅敏的搭起了帳篷。各司其職,或是巡邏,或是看管,不過一盞功夫的事兒,禾青坐着的馬車已經拉到了一邊。禾青看着已然自成一派的模樣,下了馬車去尋戴姑姑。
戴姑姑是皇上身邊的人,禾青找了人問,就知道去處。
侍衛排着隊走過,禾青側過身讓開。一擡頭,又看到走過來的四爺胤禛。禾青又低下頭,直到跟前那一雙馬靴停在跟前,面料精緻,上頭金緞鑲邊,更有六條襞積行龍呈在眼下。
禾青避不開,只覺晦氣,低下身,“四爺安。”
胤禛摸着馬蹄袖上的生動的幾株花草,側頭看着禾青蹲下身顯得越發嬌小,心裡隨着舒坦兩分,“跟我來。”
不同於在武府的客氣和矜貴,胤禛似乎隨性了很多。至少,禾青感受到了所謂皇阿哥的高傲。禾青原來就無事可做,自然沒有緣故避開這位爺。且胤禛打頭走着,禾青慢不得,趕緊擡腳跟上去。
胤禛的帳篷也早已佈置好,禾青跟着進去,牀榻、桌案、書檯等等,應有盡有。來不及去看那些物件的金貴,禾青也忍不住感嘆皇家的吃食用度當真了不得。而她的阿瑪那般清廉,卻有些不值當了。
“可會研墨?”
“不太精通。”禾青很老實的迴應。
胤禛擡眼看了禾青一眼,面無表情又是那一臉似笑非笑的,禾青眨了眨眼,莫名的感覺不自在。不等禾青反應,胤禛已經轉身去了屏風後頭,讓人伺候着換一身自在點的常服。
硯池很乾淨,禾青把袖口捲了起來。宮女捧回來的湖水,乾淨新鮮,禾青將其滴入硯面,並把墨汁推入硯池。禾青說不精通是當真的,只有和阿瑪,兩個哥哥頑着畫畫的時候,禾青纔有在旁研墨的嘗試。但,那都是鬧着頑的。
如今帳篷裡靜悄悄的,就是裡頭的夜也沒說話。禾青覺得心頭很是緊張,手還有些顫。拿着墨身轉磨了幾下,低頭看着濺出來的墨汁,很是懊惱。
等胤禛出來的時候,禾青已經磨了一會兒,尤其是那好墨的香味撲上來,禾青儼然又開始頭暈乎起來。
胤禛過來就拿起筆墨寫了起來,禾青研墨很細膩,暈着鼻頭在紙上書寫着,也是不錯的。想此,胤禛瞥了一眼。卻見那一雙皓白的手,手指纖瘦,很是嬌小。墨身在其手上,竟有相差不大的模樣。
這是頭一回,胤禛這般仔細的瞧了女子的手。
不過進宮爲奴,胤禛不覺得有什麼,又覺得不該去注意太多。胤禛方纔想收回眼,卻又驀地一笑。
胤禛方纔注意到了指尖,再一看卻見禾青的手上,袖口上已經沾了不少的墨汁。擡頭一瞅,禾青更是兩眼盯着案桌上的橘子,望眼欲穿的眼神,早已垂涎欲滴。
這些橘子口味很酸,若非偏少人喜愛,這都是拿來擺設看着漂亮的。胤禛從不注意這個,看到了也覺得嘴巴酸溜溜的,根本就下不了口。
但禾青就不同了,頭暈的時候,看到那些酸辣的,很容易就會勾起食慾。
胤禛放下毛筆,“咳。”
禾青回頭一看,只見胤禛伸手指了那一盤橘子,不由得兩眼發亮。這樣自發的神情,很好的愉悅了胤禛,忍俊不禁的笑起來,“給爺剝一個。”
一旁的蘇拉很醒悟的端了過來,禾青目瞪口呆。擡頭看了胤禛一眼,禾青拿了一個最上頭的一個。橘子圓滾滾的,好在禾青以前也是個嬌小姐,上頭的長指甲很容易剝開。但相對而言,手上也沾了黃色的橘皮。
禾青呈着橘子上去,胤禛卻擺手,先放下。
禾青看着自己指頭變了色,臉上不由得一變,尤其鼻子靈敏的聞到了橘子的香味,禾青忍不住蹙起了鼻子。
胤禛忍不住輕笑,禾青感覺到了,只能咬牙把手指蜷縮起來。
“你這規矩是哪裡學的?”禾青臉色很是委屈,胤禛笑過又想起了白日裡禾青行禮時的模樣。
禾青想到那一日方嬤嬤過來,很是緊張的說道這些,心頭反覆沉浮起來,“是太太房裡的嬤嬤教養的。”
胤禛點頭,對於禾青幾日下來的轉換很是滿意。比着汗阿瑪的不介意,對於禾青之前的不敬,胤禛自然不會再惦記着。反之那日禾青那仰着下巴的神情,和如今已然恭謹模樣很是相差甚遠。
雖然還有些不服氣。
胤禛鬧過了,讓禾青先下去。
禾青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等到了戴姑姑的帳篷裡,發現還有好幾個宮女一起,正在擺膳。戴姑姑擡頭,一笑,“小路子說你去了四爺的帳篷裡,沒想到你又回來了。這個時辰,你怕是還沒用膳吧!”
幾個宮女很是和氣。禾青看着戴姑姑心頭也安一些,伴着戴姑姑一起,幾人用膳。不同的是,禾青發現自己面前的兩盤菜正巧是酸肉和一盤釀椒。好在肉都是瘦的,辣椒也不是極辣的,和着飯,吃在嘴裡酸酸辣辣的很是可口開胃。
用過飯,禾青跟着戴姑姑一同。
“你阿瑪好一番說,唸叨你就愛南方的吃食。只要不肥膩,你是怎麼吃都不膩。”戴姑姑見禾青正聲色的放下頭上的簪花,好笑道,“今晚看你吃着,可想是當真的了。”
禾青壓着心頭悸動,莞爾一笑,“我就覺得南方吃食講究精緻,吃了一口還想再吃一口。尤其是那盤釀椒,竟從沒吃過。”
戴姑姑看着禾青說的眉飛色彩的,不由好笑,“還不知道你這張嘴這麼巧,那盤釀椒可是貴州的一樣名吃,酸肉卻是湘西的可口好菜。偏偏辣乎乎的釀椒你還吃盡了。”
“裡頭和了鮮肉,吃着也不辣。”禾青得意的道,卻又是一轉頭想了想,“若是有機會,可要尋人學上一手。”
戴姑姑敲了禾青腦袋一下,心裡頭明白禾青性子倔強,但若是吃食,只怕就好哄了。
“姑姑,小路子來送東西了。”
戴姑姑讓人進來,只見一個蘇拉進來,眉清目秀的。笑着把手上的一盒子藥給了禾青,並有一盤橘子,“四爺說武姑娘暈車,見你眼饞這盤橘子,索性送與你。還有一盒子左金丸,啓程前吃用了就好了。”
眼饞?
禾青心裡一堵,但看那藥丸,又不得不笑着接過,“勞煩四爺掛心了。”
“不勞煩,四爺說了帳內都是粗使人,若是武姑娘得閒,過去研墨是最好不過的了。”小路子笑眯眯的,很是意味深長。
“奴才先謝過四爺了。”
“四爺說了,讓武姑娘嘗一口橘子,看可對口?”小路子不挪腳,又道。
禾青無奈的剝開,掰了一瓣放嘴裡。一張秀氣的臉,登時酸着皺在一起,生生打了一口顫。
小路子把臉埋在下面,當即點頭,“那奴才先行告退了。”
“姑姑,這小路子是茶房跟前的?”禾青齜牙咧嘴,面部扭曲瞅着戴姑姑。
戴姑姑對禾青的臉色視若無睹,淡淡挑眉,“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