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格格去的消息一出,宋氏一口氣囫圇着沒上去,暈了。
宋氏十月懷胎,每日巴巴的數着,到前面守着的那份慈母之心,禾青看的也是幾番感嘆。但即便如此,就算是一個庶長女,卻也是個沒福氣的,沒個把月,就去了。如此一來,倒是讓宋氏心痛不已,身子也跟着垮了。
李氏聽聞,只覺得晦氣。尤其是四阿哥也不時的去同絲方,偶爾總是以忌諱一語,來玉翠樓的日子也少了。不消說,自然是恨上了這個佔了鰲頭,又沒有福氣的宋氏。
府裡悄聲把大格格的後事解決了,李氏緊跟着所出的庶次女,也是靜悄悄的。宮裡也沒個反應,李氏在玉翠樓哭啼起來,四阿哥瞧着長女沒了,也幾番回去逗留。禾青眼見着四福晉愈發的擺着那副端莊的姿態,只是背地裡李氏出月子後忙活的樣子,也實在不好說了。
要怪,就怪李氏自己太張揚了。
禾青如此想着,只管把茶奉了上去,安安靜靜的,反而把四阿哥晾在了一邊。春夏秋冬看着很是着急,羅嬤嬤習慣的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
四阿哥蹙着眉頭,一干把茶喝盡,放在一側。禾青把手裡的針線放下,又起身倒了一杯上去,如此幾下,四阿哥吃了一肚子的水,瞧着禾青在旁安然若素的模樣,頭疼的嘆了口氣。
禾青擡頭瞥了一眼,投去那溫柔關懷的眼神,“四爺可有吩咐?”
四阿哥擡着下巴不肯說話,禾青也不在意,低下頭又顧自的忙活起來。四阿哥不由得發惱,神情更有幾分不渝,咳了兩聲做個提醒。禾青對四阿哥這樣矜持的彆扭很是上道,當即把東西放下,又一副倒茶的姿態,又看滿杯子茶水,更是一臉驚愕,“四爺怎麼不吃茶?”
“你倒想一杯一杯的續着省事兒!”四阿哥惱怒的狠狠說道。
禾青挑眉,清凌凌的一對眼兒橫了過去,“四爺說的哪裡話。奴才比不得李格格詩書禮儀俱佳,嘴巴子又一向掐尖,總不得四爺喜愛。”
話語一頓,禾青逡着四阿哥,又道,“瞧四爺似乎心裡頭很不爽快,奴才再多嘴,豈不是越發不懂事兒了?”
四阿哥何故轉着到了裘絮閣,如何不知是李氏那不停消,不矜持的爭寵引起,也實在是讓四阿哥吃了苦頭。可更因此,禾青更不會心疼,私底下還猶自生起了幸災樂禍的心。四阿哥來了,禾青也沒多的心思,只管奉茶上去,也不再多話。
禾青一張嘴很是尖銳,四阿哥登時哂哂的,一張臉僵在那處,當真是不知所措。
好在兩人一處的時候,奴才都是站在閣外頭,聽不見什麼。禾青自我得意的輕哼,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四阿哥這才睨了禾青一眼。
論起來,禾青在後院裡侍寢的恩寵相對平平,但也不曾冷落過,一個月裡若無他事,他也總會來幾回,白日裡也會來用膳歇息一會兒。如今看着禾青姣好的側臉,回味着李氏這陣子焦急的作態,他恍然醒悟,似乎他起初拿着李氏做個平常逗趣開解的念頭,也漸漸地淡了。
若非李氏心裡有念頭,只怕他也遠了。
可惜,宋氏若有李氏的一般果決,大格格怕是……
四阿哥臉上驀地一沉,很是高深莫測,難以揣明。禾青指頭在已經潤下來的針頭上一頓,四阿哥身上一換的不爽心情太過突兀了,禾青愣了一下,轉瞬又當做不知。四阿哥本來就是坐着閒了打發時間,不見得當真要禾青如何伶俐表現自己,又如此一會兒,也懶得和禾青挑剔話兒,甩開衣袖又走了。
來匆匆,去也匆匆。
三兒見四阿哥冷着臉,有些憂心,“主子,您這般怠慢四爺,可是有些……”太放肆了。
四阿哥的性子冷熱無常,憂喜總在一瞬間,禾青若惹得四阿哥不舒坦了,難保不會罰。印象差了,府裡還有好些女人盯着,盼着禾青下去了,就不要上來了。這樣子,也實在是冒險了。
禾青挑眉,羅嬤嬤迎合點頭,三兒難得長心眼了。
羅嬤嬤巴巴的點頭,那副恨不得三兒再多句話,能把她勸住,禾青見之,當即笑了出來,長長的應了下來,“我曉得了,羅嬤嬤。”
三兒在羅嬤嬤偶爾敲打中,竟然也漸漸地曉得這個。禾青好笑的突覺,羅嬤嬤的能耐也是不小的。只是這地兒,使得有些不對了。
既然四阿哥待她寬容兩分,她又何必自賤放得太低,時日多了,自己漸漸也沒了主意。芸芸衆生後院女人之一,屆時四阿哥不稀罕她,她倒也不奇怪了。何況,她也不是不看四阿哥的臉色行事。
她今日若是熱情了,難免會被提到李氏等人的事兒。正是府中要緊的時候,她要多閒着,需傻傻地往上討不喜歡?說不準四阿哥那樣鑽研心計的人,把她簡單一句話撥開各種意思,遭了四阿哥不喜冷落還好,誤以爲她是那等心腸歹毒,言行不一之人,那才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何況,她一向這般沒心沒肺慣了。
“春夏秋冬呢?”禾青突地轉話,讓人都進來。又看着羅嬤嬤,輕笑,“羅嬤嬤沉浮宮中多年,是咱們這裡頭的老人了。多少事兒是個看着頂仔細清楚的人,怎麼會不明白。這女人的恩寵,也要量力而行纔好。”
羅嬤嬤一怔,不曾想禾青這一回是打算打開天窗,把話說明了。見此,羅嬤嬤不由得也有些發窘,爲自己的着急不像話,也爲自己心頭對禾青保持始終的印象執拗,“是奴才愚鈍,心裡急性了。”
禾青聽了,側眼逡了羅嬤嬤一眼,淡淡的,“若是急性了,改了就好。”
三兒在旁聽着,蹙緊了眉頭,“奴才並非其他的意思,只是覺得便是福晉也不是沒動靜的,主子你根基不穩,若不爭上一些,只怕而後得遭人踐踏了。”
“踐踏倒不至於。”禾青眉頭一鬆,看着站在跟前的春夏秋冬,“尤其你二人,都給我聽清楚了。我這個主子,現在就是四阿哥府裡一個小小的格格,如今年幼,身下沒有子嗣,孃家亦非大族,怎麼拔尖爭寵,不知天高地厚?若是你們有多的天高的心,就且和我說了,主子也不是心胸狹窄,看不得旁人好的人。”
“奴才不敢。”春夏秋冬一聽,嚇了一跳,連忙跪下以表真心。
“敢不敢且不說,四阿哥如今辦差,論理出宮建府也該準備了。你們都乖巧些,有我吃的,總不見得讓你們平白吃了苦頭。”禾青語重心長的道。
三兒連忙點頭,看着禾青打發奴才下去了,她小心的要上前賠罪一番。只禾青不耐,擺手讓三兒下去了,“你的性子,我是曉得的。”
羅嬤嬤不至於幾句話,就把三兒的性子都洗了一個遍,這個她是可以確定的。
禾青是討東西,給太后請安的時候,知曉到出宮建府的事兒的。畢竟這兩年四阿哥成親並有了子嗣,漸漸地也很認真的爲皇上辦妥差事,如此一個聽話的皇阿哥,皇上面子上不說,但心裡還是很喜歡的。
也由此,禾青這話剛撂下沒多久,四福晉就提起來了。
請安的時候,四福晉等着人都齊全了,特意說道了起來。讓各位格格都準備一番,把自己院子裡的東西收拾妥當。禾青點頭應了,這幾日她很是安靜,什麼都打點好了。可當真要收拾的時候,禾青卻愣了。
院子裡的那一塊地,禾青怔着看了半日,犯起了愁。
四阿哥來的時候,就看着禾青站在長廊那兒,兩眼直勾勾的看着那一塊土,絲毫不曾動過。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實在是好笑。
禾青側頭,滿心不捨,“這可如何是好?”
四阿哥忍不住一個指頭敲了過去,“這且一塊兒小土都不捨,還如何成事兒?”
禾青低下頭,沮喪的白了一眼,她爲四阿哥對自己心意不明白而越發嘆氣,“那可是奴才讓工匠特意拉過來的良土,辣椒樹的苗還有菜都是奴才的及第銀子,裡頭還有好些沒長出頭來,若是扔下了,亦或壞了它,奴才心裡總是捨不得的。”
她難得能如此讓她隨心所欲的處置一塊地兒,若是放在武府,還有皇上那處,是鐵定不行的。禾青想想,那份婦人之仁也就出來了。
四阿哥一聽,當真是哭笑不得,“院子裡好些奴才,你不曉得用啊?”
禾青回過頭,看着四阿哥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奴才院子,當真能種下這些?”
宮中的日子,禾青是恰巧的,得到了四阿哥的許多優容,宮中貴人也偶爾披拂一二,禾青日子這般才滋潤着。可出了宮,禾青心裡卻很是忐忑的。四阿哥一聽,也聽出了味道來了。低頭看着湊到自己跟前來的禾青,伸手握着那削瘦嬌小的肩頭,四阿哥驀地一笑。
“出了宮,你依然如此,幫爺打理東院院子。餘的,且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