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青沒成想睡過了,抱着弘昫哄了半日,也不見困。
朝曦不困,拉着禾青小聲的說話。禾青把弘昫放到牀榻上,環着朝曦躺在貴妃椅上,“那甜甜和額吉說,往日阿瑪叫你去書房,都學了什麼?”
“三字經,千字文。阿瑪還說等大點,就讓甜甜學琴。”朝曦掰着手指,很小心的漏了一些東西。禾青卻是自顧挑眉,沒有注意這個反問,“沒有女紅和算術?”
朝曦擡頭試探的看了禾青一眼,彷彿知道自己瞞不過,垂下頭低低的道,“有算術。”
禾青一聽更是扭眉,又有些肯定。四阿哥的教養,和她阿瑪還有些相似,對這些女兒家閨閣之內的,向來不管。女紅本是額吉來教,只是禾青瞧着朝曦那白嫩嫩,好似蓮藕一截一截的短手指,不由得好笑,“你阿瑪算術不錯,若是吃不住,再來尋額吉。額吉給你補課,省得你阿瑪鬧脾氣。”
“額吉的算術很好?”
朝曦倒不是不信,只是禾青一向懶怠,學字的時候朝曦來尋,禾青自覺這是勤勉即可的作業,沒什麼耐心甩了紙張讓朝曦寫就好。禾青說着這個,還有些得意,“額吉像你這個年紀,也是阿瑪啓蒙。又有母親教管家,一手算盤自然撥的叮噹響,你拿個數來額吉當下就能給你算出來。”
“額吉好厲害!”朝曦仰着下巴,瞪着大眼滿是孺慕之情,小身子扭巴幾下,兩手扒着禾青,硬是把腦袋瓜子蹭到了禾青的肩窩,“甜甜一定好好學。”
禾青莞爾一笑,寵溺的手一提,反而抱着朝曦的腿,隨她鬧。
朝曦整個人懶洋洋的,時間長了,禾青手自然受不住,“對了,你習字”
“額吉,我們下棋吧。”
禾青不過半句,還什麼都沒說出去,朝曦卻是一驚一乍的,唯恐禾青三言兩語說到習字,又要打發她去枯燥的書房。心裡一緊,先發制人的兩眼清亮,硬是拉着禾青歡喜的下棋。禾青並非精通琴棋書畫的才女,下棋更非翹楚。
遇到了年幼的朝曦,堪堪有着各位阿哥的薰陶,手下的棋路子野的很。禾青不免多了點心,又想自己方纔誇了海口,雖不對事,但也不能這樣落了面子。尤其在其中依稀能看出幾個原來和她不如何對付之人的影子在,禾青倒是摸着下巴,琢磨每步之間隱藏的其中手法,一時下着竟是樂趣無窮。
幾盤落定,禾青好笑的看着朝曦被她吃了馬,臉色微變。下棋是她薄弱之處,想來四阿哥也曾和朝曦談過,尤其她現今困在院內,無人陪玩,功夫自然要退一些。可不想,她跟着皇上,連幾何都趕鴨子的學得一知半解。禾青見不多各位皇阿哥的棋風,但皇上和各位肱骨大臣,並有那些王爺等,便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朝曦抓耳撓腮的步步深思,可惜生的年幼,禾青不過幾步,便把棋面控制。每一步,都自然的把朝曦壓制其中。
禾青絲毫不肯退步,從漫不經心的把馬炮一一吃去,再到幾下將死,朝曦面容通紅氣得不行。想着額吉和阿瑪也是一樣的,還不如十叔大氣,想想更是氣悶,三五兩下輸了精光,惱的再也不肯頑了。
禾青捂着嘴,笑個不停。朝曦紅着臉讓同嬤嬤抱她下炕,匆匆行禮就要回房睡了。小孩子心氣很高,受不得自己竟然在阿瑪嘴裡算得上入門的額吉手下不過幾子。禾青心知自己逗着朝曦上了火,卻是招手教了蛇莓過來,“你瞧好了,這幾日她怎麼鬧,也不能讓她出門去。”
“格格出門總會請示主子,主子何必這樣防着。”三兒無奈的看着禾青戲耍完女兒,又轉眼這樣嚴厲起來。
禾青卻不以爲然,“她老子還在外頭忙着,不好好的陪着她老子娘,真當這肉是白長的?我這當母親的,就該無償哄着她縱着她?”
三兒一時無語,對着這樣私下格外抹開臉的主子,她也是無話可說。好在話糙理不糙,也得確是這個道理。貝勒爺還在外頭,格格見天的往外跑,日日得意快活,也實在不像話。這樣時日久了,難免對着雙親生疏起來。這怎麼算,都不應該。
禾青小心眼犯了起來,誰都攔不住。莫說不讓朝曦出門,便是十阿哥等從府外送進來的一根紅繩,禾青都叫人過三關斬武將。除了那些面具手花等小玩意兒,小廝捧着從街頭新鮮出爐薄皮兒的小籠包,還有剛弄好的糖人,讓禾青一一笑納。等人走了乾淨,禾青吃了口小籠包,餘的給了春夏等。
小籠包吃了,禾青把玩意兒收了起來,一面抿着糖人,一面不滿的吩咐,“甜甜這嘴一口白牙都要長蟲了,私底下就曉得給這些溺着玩,有本事自己生個去!”
院子裡都是自己人,羅嬤嬤對此不予議論。誰不曉得除了太子爺,十阿哥的身份,便是最高的了。可惜生來是鈕鈷祿氏的母族,一副隨意慣的性子麪人,偏偏得了個阿巴亥的媳婦。不說其中深意,這個蒙古的福晉生來彪悍,十阿哥兩夫妻過的是雞飛狗跳,沒幾日安靜的。
若不然,何至於見天的往外跑,還能這樣稀罕朝曦。
十阿哥瞧着脾氣不小,私底下也是個野性子的,禾青暗自下決心,教着朝曦莫失規矩,與十阿哥也不能太過親近。禾青這廂想着,朝曦確是過來交了大字。
三兒幫忙,把糖人收起來,蘭英上前給禾青倒茶。底下人又打開窗櫺,扇了扇氣。各人各司其職,行動下更是有條不紊,面上端肅,顯然對此功夫已是熟稔了得。朝曦請了安,交了作業,鼻子嗅了嗅,禾青撫着朝曦的小腦袋,笑道,“方廚做了玉米餡兒的水晶包,要不要嚐嚐?”
“要。”朝曦彎着眉眼,笑的格外的甜。
方廚的確做了些水晶包,還是禾青之前點的。禾青覺得這幾日帶着孩子,越發怠懶。再有偶爾的吃食送上門,禾青覺得身上皮肉都凝了油似的。晚膳禾青倒是吃的清淡,吃的都是點心米粥。朝曦吃不慣,禾青心裡也有虧,依着朝曦吃什麼就吃什麼,反而把人給吃的胖乎乎的。
禾青放下銀箸,勺了一碗肉絲粥涼着,夾了筷子素拌涼茄,“你十叔送了好些玩的,還有甜食。額吉見到了飯點,等你貪吃了糖,可該長蟲了。”
“甜甜不長蟲!”朝曦不滿被禾青一語蓋論,卻不知禾青爲她一心向外的行徑又生了氣,又隨意罵不得,禾青反是不冷不熱的挑了眉,笑了笑,“長蟲壞了牙不說疼,還要太醫來診脈。日日吃藥且不止,這晚膳你吃了甜食鬧着飽了,夜裡又喊餓了。多了折騰廚房裡的人,省得你又養了嬌氣性子。再等你過年量身,怕是要穿額吉的衣裳了。”
禾青毫不客氣,說的話語一時讓朝曦打擊的啞口無言,愁雲慘淡,內心一片嗖涼的捂着胸口,皺着眉頭低聲嘟囔。朝曦一張小臉低垂,眉眼讓人瞧不見。
聲量太小,禾青懶得側耳去聽,她這幾日天天哄着朝曦不出門。兩母女朝夕相對,更是拿捏住朝曦的小脾性,心裡頭得意不已。禾青垂着眼瞼,挖了一眼朝曦碗裡方廚娘燉了一下午纔出爐的五花肉,面上確是萬頃平波也莫過於此的冷然,“怎麼?額吉說的不對?”
朝曦抽巴兩下,小心的擡眼掃了禾青一眼,由不得不抹了眼角的微潤,揚着下巴又雄赳赳的,“那十叔送來玩的了?”
“你阿瑪這幾日就回來了,你還要?”禾青居高臨下的正用雙眼挑着碟子裡的皮蛋。
朝曦一怔,聽了什麼似的驚了一下,瞪着眼瞧着禾青,“阿瑪要回來?”
禾青忍不住噗嗤笑了,低頭見朝曦那副見了鬼的神情,不由爲那個面冷心熱的四阿哥唏噓喟嘆,“你阿瑪回來,本就是天經地義。”這孩子,也不曉得收點臉色。
朝曦這回是身心俱疲,雙眼逡着禾青眼下藏不住的幸災樂禍,心裡更沒了心思。小大人的垂頭喪氣,掩蓋住身上那股早熟的作態,咬着嘴脣很是無奈,當真是前有娘後有父,這日子還怎麼過啊!
幾經滄桑,禾青自覺臉皮不厚。雖然把朝曦的吃食,一個泡沫都不響的消滅乾淨。可禾青自覺交代乾淨,也沒有吃人手短的感悟,反而哄着朝曦,“你阿瑪不定時那日,若是見了你玩上頭,碰着你阿瑪的性子,不若先讓額吉收着,你想要過來尋額吉就好。”
禾青說得何其美好,朝曦皺着眉頭,忍痛的應了。又思量禾青半是危言聳聽的話,顧不得抱怨十叔辦事不周,等陪着禾青用過晚膳,又火燒眉頭的姿勢,跑回書房懸樑刺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