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鶴堂裡煥然一新,爲了太太放心,禾青順其喜好的換了一些顏色亮點的瓶器杯窯裝點。本來按着側福晉的規制,四阿哥也有意給了臉面,撥了許多東西進來,如此一看更有幾分富麗之態。
李氏坐在上方,兩眼打量打量了一同,回頭來又緊緊地瞧着禾青,笑彎了眼很是滿意的拍着禾青的手,點點頭,“好好好,看你臉色不錯,看來還不算吃虧。”
禾青當初離開武府,李氏心裡也有些自責,只怪自己太過斟酌,反而沒有和禾青說個明白,惹惱了四阿哥,最後得了這樣的幾結局。宮中鞭長莫及,武府又不是什麼達官顯貴,皇親貴胄,說個難聽的,便是因而在宮裡去了,她們也不定能撿回孩子的遺體。
李氏一是掛念,二也是責怪自己。知道張氏脫不開身,她便自請過來,自然也是安慰自己,更能照料自家兒媳一房的心情。這大爺至今都不曾成家,李氏微斂,又想到什麼的左右看了一下。禾青瞭然的看了羅嬤嬤一眼,“太太且等等,這兩個孩子起來就鬧,方纔回了屋裡歇會兒,一會兒就該起來了。”
“沒事,正好讓咱祖孫說個話。”禾青含脣一笑,她本來也是這個意思,順着揮退了奴才,這才端看着李氏,“蘭英這嘴巴也不能信,我瞧太太倒是瘦了。”
李氏低頭看着她保養還算不錯的手,笑眯眯的搖頭,“年紀大了,你不在一處,太太若是躲着懶長了肉,那可就沒人稀罕了。”
禾青好笑的看着李氏這樣打趣自己,卻很是得意,“那說來,還是孫女的功勞了。”
“我瘦點,身子卻結實得很。你母親細心,總也學些養生之道,催的我身子再好不過了。”李氏歇息兩天,精神十足,蘭英進來的時候也只是以示尊卑的攙扶,和禾青當年離開時的模樣沒什麼太大的差異,可想身子骨是真的硬朗。
李氏身子無礙,卻細眼瞧着禾青,顧及着如今的身份,小心問了一句,“你如今風光體面,大爺傳回信來,家裡人自是歡喜,惹得你母親自是歡喜。只是趁着這時候,祖母只說一句,心裡實在委屈,叫我來。祖母就在京城,守着你兄妹二人而終。”
禾青哪受得了這樣的話,眼睛鼻子酸的不像話,卻是雙手一環,抱着李氏低着頭依偎着,“太太說的什麼話,長留京城之中,阿瑪又怎麼肯依。總計着我也是大人了,大哥日後成了家,也能回去看您,強留着反是我兄妹不孝,內心不安。”
到時候有個三長兩短,禾青也是鞭長莫及。李氏深知其中道理,但該說還是要說,她的子孫並非禾青一個,但卻是最投緣親近的。若非禾青純孝,李氏自來是一碗水端平,自然不會對隔代的孩子多加費心。既然禾青待她依舊,那她心裡好受。
朝曦洗了把臉,還有些迷糊的進門,依舊的往榻上的身影衝上去。禾青接過弘昫在懷裡,回頭就看着李氏樂滋滋的抱着朝曦。朝曦早聽了有個曾祖母來了京城,一見李氏又很是和藹,也顧不得自己投錯了懷抱,兩手抱着相拱,脆生生的行李,“朝曦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金安。”
“誒,你便是甜甜?”禾青早說過了孩子的乳名,李氏自然記得。泠紅的孩子一如其母,大方乖巧,越是長大性子越是拘謹。武府小輩無一人在,李氏幾回拜訪友人府上,見到兒孫滿堂,自然是希冀豔羨的。過於規矩,反而疏遠一些,李氏多少心裡是不喜的。
朝曦圓乎乎的身子扭了扭,一個勁兒的往李氏懷裡鑽,“恩恩,老太太身上好香。”
禾青側目,閉目輕聞。李氏摸着手裡的佛珠,“這就是一般的佛香。”
朝曦撥浪鼓似的搖頭,“不是不是,是好吃的香味。”
李氏一怔,莞爾回頭瞧了一臉無奈的禾青一眼,宛然一笑,“你這個饞嘴兒,竟是要誆你曾祖母,怎麼能聞到吃的香味?”
禾青不愛香,李氏一想既然進了禛貝勒爺的府上,自是小心謹慎,除了尋到佛香外,再無其他。只是禾青單子上一樣樣滋補的吃食,養的李氏康健,常常走動院子,身上清爽無比,李氏怎麼也想不出還有什麼香味。
李氏只當是禾青的秉性,叫着朝曦這樣討她喜歡罷了。卻不知,朝曦本就是個饞嘴的吃貨,小鼻子圍着李氏全身上下,仔細聞了個遍,斬釘截鐵的道,“是加了花香的雙皮奶。”
禾青反而狐疑的瞅着朝曦,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撫着弘昫的後背,李氏趁此看了一眼,羅嬤嬤上前幫着抱開。禾青總是不自覺的讓孩子再舒服一些,偶爾還好,多了只會越發嬌慣。禾青也不介意,反而手上一鬆,笑了笑,“這孩子向來就這長處,給我養的嘴挑的很,鼻子也尖。”
朝曦蹭在李氏懷裡,小動作像極了禾青,小手還拽着李氏的衣袖,很是依戀。李氏點點頭,她這些日子就是按着禾青這幾年琢磨出的一些新鮮吃食嚐鮮,既然是鼻子尖,那便是瞞不過的。弘昫被抱開,兩手腳在扭着,很不安分,李氏又張開手,要抱過去看看。
禾青不阻攔的看着兩孩子縮在李氏的懷裡,曾祖和曾孫三人其樂融融,禾青看得心裡發燙,乾脆起身挽了袖子,“我去瞧廚娘做什麼,再去打下手,做點玲瓏酥。”
“額吉,要雙皮奶!”朝曦不忘自己的要開口討吃的。
禾青捏了朝曦肉肉的腮幫子,笑着讓三人頑會。小廚房裡還在煲湯,是禾青早前叫的,方廚娘剛抹了汗,洗了手又去看昨夜醃的肉,提出來新鮮做了最是美味。禾青跟着在身後看了半天,也熱了起來,方廚見禾青十指芊芊,怎麼也不願禾青靠近。
等糕點好了,方廚忙不迭的送到了三兒手裡,揮着禾青出了廚房重地,這才滿意。禾青無奈什麼都沒做,回過來就見弘昫倒在一側,看着朝曦在她頭頂上嘻嘻哈哈的說個什麼,獨自哈哈發笑,李氏看着兩眼滿是褶子。
禾青不捨得送李氏出了門,直到上了馬車揚鞭走開,這才放心。
烏拉那拉氏端坐上方,客氣的說了幾句,禾青又連着謝過,感嘆家人相見心情。烏拉那拉氏端着茶,寥寥撥着茶麪,“即使如此,可聽說你大哥什麼時候回京?”
“聽聞已在路上,快馬走的山路,左不過就這幾日了。”禾青笑着抿了脣,想起了田氏,“前頭八貝勒爺大喜,我又見到了誠郡王的田側福晉,想着請她過來,坐坐也好。”
烏拉那拉氏莞爾,點了頭,“這是自然的,我還道你悶的厲害,田側福晉來了,妙鶴堂更是要熱鬧。那日就不用客氣,你徑直接了過去就可。”
禾青眉頭一挑,撫了腦後的燕尾,碰到上頭的簪花,潤的很,“福晉待我們好,是不用說的。可該有的規矩,還是該有的。田側福晉又是頭一回私下來頑,若是福晉不接見,只怕她多想,就不好了。”
烏拉那拉氏與田氏相見甚少,只依稀記得其容貌,田氏性子恬靜秀氣,比較其家世難免讓人挑剔太過小家碧玉。不論是因了什麼,烏拉那拉氏的一舉一動很讓禾青看緊,田氏被看低了,她少不得也要落面。屆時若讓人挑撥,田氏還當是她有意爲難,可是壞了。
禾青這樣小心翼翼,緊追而上不能吃了半點虧,烏拉那拉氏嘴角微微彎着,倒是意料之中,“既然是要走動,那些個王侯福晉等的帖子,你也該收着,出去見見多識幾個人總壞不了。”
思量自己在院子裡,只低頭管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雖然看似穩妥,但還是有些太過拘謹,顯得小氣了。禾青也反應過來實在不對,當下點了頭,“我是個眼皮子淺的,總管着吃的如何,用的如何,再沒有福晉那樣得體大方,顧慮周到。如此,還要謝過福晉一番美意。”
烏拉那拉氏有心,大可不必讓她出頭,讓她沒了面子又不失府中顏面的法子多得是。還正是在她愁着大哥婚事的緊要關頭,禾青心裡再是謹慎,也不能沒有一絲漣漪波動。
羅嬤嬤端着燉奶進來,醇香的奶味甜膩的入了嘴裡,一時減了禾青心頭的急促,滿意的抿了脣,“這奶好香。”
“主子近來仗着方廚越發嘴尖,可不能吃的太過了。”這樣醇香濃厚的奶,燉出來的味道,難免會讓禾青停不住的想多吃些,羅嬤嬤說罷,見禾青微點頭,好笑的轉頭碰上了幾個描金的帖子,“這都是上個月就發下來的帖子,只是主子那會子不便利,又甩着手說離不開三阿哥,福晉這才收了起來。還有昨日的,也一併轉給了奴才。”
禾青瞥了一眼,悠悠的又吃了幾口,這才喝了水,擦了手接了過去。隨意的翻閱幾張一看,禾青的眉頭扭動輕蹙不語,少頃,一手撫額微嘆,“倒是我往日裡過的太逍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