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是滿蒙兩旗之人在,禾青見着幾男幾女一身勁裝,揚手擡腿,盡是爽快有力的舞姿。禾青摸着頭上的帽子,三兒怕夜裡風太大,如今正好藉着看錶演。
三兒小心的帶着禾青入座,禾青眼不挪眼緊緊黏着那些身影,直至蒙古人咿咿呀呀的又唱又說的提着羊肉上來,切了一大塊還滋滋響的下來。熱騰騰的羊肉,香氣鑽進了鼻子裡,勾得三兒饞的口水都出來了。
顯然,吃食也搶了禾青的注意力。禾青切了一塊給四貝勒,切了一塊到自己碗裡。本土的大塊肉大碗酒,不過半響就引得場面熱騰起來。似乎爲了照顧個人的口味,禾青面前又多了一塊新鮮的肉,帶着蜂蜜的甜味,沁人心脾。
禾青顧不得客氣,四貝勒本來就不愛這樣過甜的肉食,既然送到她跟前,就沒有再矯情的道理。
四貝勒就如當初草原上禾青所見,遇到了這樣的環境,對着蒙古兒郎也不落下風。舉止大方,一口酒一口肉,卻不失斯文的彰顯其大清男子氣勢。禾青端着碗,也跟着抿了一口,四貝勒見此只道,“酒勁大。”
若是受涼了,吃酒熱身,反而睡一覺更易見好。
四貝勒畢竟是男子,出入在外多有不便的時候,也曾如此。叮囑一句,又轉身與他人交談。禾青放下碗,撕着羊肉,手下不停的往嘴裡送去。皇上身邊盡是奴才伺候,姜侍奉趁機這個機會過來尋禾青,卻見其一臉酡紅,整個人軟軟的撐着一手,晃悠悠的。
“怎麼醉成這樣?”姜侍奉看着三兒的眼色很是不渝。
三兒也頭疼得很,四貝勒早已被人圍着見不到人影,她一個人攙着禾青走,也實在吃力,“主子看着跳舞的高興,猛着吃了一大口,這回酒勁上頭了。”
禾青高興起來,也不願意聽奴才們的勸說。何況動作快,邊上四貝勒瞧着,三兒也不敢太放肆。眼見着禾青上了勁頭,臉上更是發燙。姜侍奉無奈的幫把手,兩人攙着禾青回了帳篷。
三兒端着溫水過來,姜侍奉絞了布巾,在禾青的臉上擦洗,“就吃了那一口?”
“足足有碗的一半。”三兒幫着給禾青也好被角,她在宮裡也知道姜侍奉與禾青好,也沒太多芥蒂,“主子撇了奴才等,溜着馬轉了一下午。四爺尋她回來後,又馬不停蹄地要上座宴席,也不知可是涼着了。”
姜侍奉聞言臉上的焦慮一頓,氣得把布巾扔開。滿腔怒火對上禾青沉睡香甜的睡顏,又哭笑不得,“這丫頭長了多少年的歲數,這性子還是一樣。”總要旁人牽掛着,就怕她下一個主意又是個不靠譜的。
三兒會心一笑,引得姜侍奉瞧着帳篷四處打量,“怎麼就你一個奴才?”
“主子放心不下阿哥和格格,留着在京城照料,這些的又不是貼身的,笨手笨腳主子也不喜歡。”三兒蹲着在一側,撥了盆裡的火柴。
姜侍奉點頭,“既是今日我來的不巧,你就叫幾個奴才守在門外也好。仔細她夜裡不安生,這地方一日裡都要過四季,馬虎不得。”
三兒對這一塊不熟絡,不免驚訝。心知皇上那處走不得太久,三兒送着姜侍奉出去,一面聽了這地方與京城的不同。三兒一一記着,打算明日禾青醒來了也叮囑幾句。
禾青睡得很沉,三兒無奈餵了一點藥。四貝勒也吃的半醉,倒頭便睡了過去。直至半夜醒來,覺得身上又是酒又是汗,起身叫奴才送熱水進來。四貝勒上下折騰,到了下半夜安心入眠的時候,才發現裡牀的禾青,卻是渾身發燙,臉上一片漲紅。
四貝勒更衣自然是關上門窗的,三兒照顧禾青,把帳篷裡燒的很是暖和。禾青扯開被子,又悶了氣,嚇得四貝勒連忙開窗叫太醫。
待禾青醒來,卻是四貝勒陰沉着一張臉,捧着碗就要禾青吃下去。滿口苦澀,讓人嘔吐的中藥入肚,禾青對着一屋子這樣風雨欲來的恐怖,低着頭沒話說了。她方纔瞧了窗口,略有些幽幽藍光照進來,依着這地方而言,也是巳時不到。
太醫見禾青醒過來,笑着拂了衣袖,放心的與三兒交代熬藥要緊之處。
“四爺,”禾青抿着脣,小心的扯了四貝勒的衣角。
看得出來,四貝勒不過是中衣外面隨意套了長袍。禾青不曉得自己方纔模樣,但見四貝勒沉着臉,便知不好收場。
禾青想着賠笑打消四貝勒的怒氣,四貝勒卻是眼瞼輕挑,默默不語。禾青早前那副言行舉止透露出的稚氣和脾性,卻依舊刻畫在四貝勒的心裡。只是如今守着一畝三分地,上回出京城卻是隨着正事,四貝勒陪不得,有四福晉在,也不得不多一份心。若說出門頑了什麼,四貝勒自己心知肚明,是不可能的。
原來見禾青瞧着自己那樣期盼,憐她一分,卻是引着風寒加重。偏偏前一日還吃了酒,酒勁頗大,燒着人迷迷糊糊的。若非他今日半夜起身,等明日再驚覺,怕是腦袋都要燒壞了。
四貝勒甩開衣袖,禾青手裡落了空,悻悻然的低着頭不敢多說。禾青纔剛醒還好,坐一會兒又暈乎乎的,腦袋漲得難受。再多的心思如此也不過爾爾,禾青嘴巴嘟囔幾聲,似是說明日再請罪,身子軟軟的也隨之躺了下去。
當真是活該。
四貝勒狠狠地剜了一眼,扯過被子,又給禾青裹得嚴實。燒的火盆早被挪了出去,窗戶半開着,禾青只露出腦袋。嘴巴不自覺的張開,似乎難受的要喘氣。
古往今來,風寒只要加以制止,很快見好。但就如姜侍奉吩咐的一樣,三兒早起怕禾青冷,晌午怕禾青熱,晚間又給禾青捂嚴實。早一日貪涼吹得太爽快,酒勁直到次日的下午纔算清醒過來。只是禾青身子發軟,靠着牀頭話都不願多說。
三兒捧着湯讓禾青沾沾嘴巴,好在這處打獵,肉食提一些也方便。四貝勒爲此還叫人抓了幾隻鴿子,算是給禾青補補。
禾青望眼欲穿,耳邊傳來鳴聲。而後滔滔馬蹄,揚長而去。三兒坐在一旁,抱着那日禾青呆的毛帽,上下研究着,說是偷師學一些,自己也做一個來戴戴。
毛帽用的都是動物皮毛和珠寶,璀璨珍貴,三兒不敢太折騰,只能依葫蘆畫瓢,拿着絲線小花等先做個樣子。禾青癡愣愣的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脖子歪着疼,人也傻了。手掌輕輕的瞧着頭,恍恍惚惚的,“沒意思。”
“主子覺得沒意思?”三兒總算擡了頭,滿是詫異。
三兒與自己這樣不同心,禾青兩眼黯淡,她難得出了門。結果身邊只有三兒陪着,在帳篷裡窩着養病,什麼都做不得,也沒辦法。禾青企圖起身走走,但她整個人像是泡在了缸裡似的,全身又酸又軟,再幾步更是不行。
禾青暗恨自己身子不夠強健,見三兒無動於衷,氣得不行。滿心怨氣終是忍不住發起牢騷,“太醫是哪位?”
“許太醫,是蘇總管拿着四爺腰牌去叫的。”
“怎麼從來沒見過。”
三兒一怔,多少估摸處禾青的不忿,順着回道,“宮中太醫官職多級,更有數人留在宮中伺候太后。主子沒見過,也是常有的。”除了跟着皇上出宮的,這個許太醫已經是拔尖的了。
“許太醫多大了?”
“興許也不過二十四五。”
“那就是個小太醫!”禾青驚呼,不滿與質疑正好落了心頭鬱悶之處,當下得意起來,“我道這藥又苦又澀,吃着半日也不見好。”
“主子說藥不好?”
“必定是不好。”
“……”
三兒愁眉苦臉,一時尋不着話說了。禾青是懂醫的,說起這個,更是興致勃勃說個不停。否管三兒懂不懂,總之逐一挑了許太醫方子裡有什麼,說的對了,三兒硬着頭皮應了便助長了禾青的氣焰。鬧得三兒聽着拗口的藥名,一時還未反應,也被禾青幾句話給囫圇過去。
場面一時讓禾青撐了起來,滔滔不絕的,精神了許多。三兒忍着禾青有的沒的,轉身倒了一杯溫水,給禾青止渴。
禾青口含溫水,潤着喉嚨,見見嚥下,“其實許太醫這個年紀的醫術,也是了得。”
三兒連頭都不敢點,她怕禾青一轉頭說她背主向外。禾青這句話倒是公道,扯着別人上下評論一番,滿心怨氣統統散去,也算是鞏固並確定了自己吃的方子療效如何。只是喂到不佳,禾青難免心有不平。
“哎。”禾青砸吧着嘴,覺得人清醒了許多,嘆了口氣吩咐道,“午膳估計就我二人,你去看看可有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