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冰原的旅程沒有遇到阻礙,起先還能看見天空中滑翔的骨鳥,那是介於鳥族和魔族之間的物種,世界上有許多奇異的生物存在,他們沒有種族劃分,沒有文明延續,生存於各種界縫之中,生則生,死則死。
然後越靠近冰蓮雪山的範圍,越是安靜。或許是因爲這片冰原連魔族都有些害怕。他們不會願意看見自己同類的屍體被冰凍在湖面下的模樣,那些訴說着悲慘和絕望的表情,使得整個雪白天地都變得哀慼可怖。
這片冰雪墳墓如何形成已無從考證,人們所熟知的史詩中沒有記載它的成因,只是某一天被人發現了,於是世人便知曉了。
所有人都不敢去看腳下的情景,害怕看一眼就會被那些鮮活的屍體扯往地獄。
唯獨修斯,一直低頭凝視着或完整或殘缺的屍體,他好像在尋找什麼,讓人不禁猜想這些人當中是不是有他的祖先、他的親人?
沙梨的手緊緊握着修斯的手掌,越來越緊,讓修斯終於感覺到她的存在。沙梨的眼神充滿關心,源源不斷地流露出溫暖,像明媚陽光裡的春泉一般,將希望和活力引入人們心底。
修斯望着這樣的一雙眼,就算他已被腦中思緒冰凍住了表情,也無法狠心無視它們。他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礙,然後繼續往前走。
沙梨一直用關懷的眼神看着他,她忍不住要關注着修斯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他沒有,她就猜,而且往往能夠猜準確修斯的心思。直到站在老勞爾所指的十分隱蔽的通道前,沙梨才把注意力扯到了這趟危險的冒險上。
沙梨暗暗愧疚片刻,她到此時才真正來思考救助鳳凰鳥的事情,她都不知道自己之前在幹些什麼想些什麼。
此時面對這條崎嶇艱險的羊腸小路,沙梨咬了咬牙,竟鬆開牽着修斯的手,跑到了海德列身邊。
派澤爾跟前上來,仰頭望了望面色沉冷的修斯,眨了眨眼。
他們要在進入通道前重新排列隊伍。領頭的人必須是老勞爾,海德列牽着沙梨緊隨其後,慕裡和利玟把兩個小孩子夾在中間,後面就跟着修斯和派澤爾。
老勞爾砍下一根松樹枝當做柺杖,其他人也照做。慕裡則拿出黒木魔法杖,一個咒語竟使魔法杖伸長一人之高,正好拄着探路。這一招看的沙梨羨慕不已,法蒙也躍躍欲試,但他並沒有成功。
衆人皆準備完畢,在老勞爾的帶領下,踏上了通往冰蓮雪山深處的未知道路。
崎嶇險峻不足以形容這條密道的危險之處,它處於層層封鎖圈的縫隙裡,除了難走,還要時刻注意四周的動靜,以免被魔族衛兵發現。而最最令人難以招架的,是你根本就不知道下一層封鎖圈是由什麼可怕的生物守衛。
幸好修斯充分發揮了魔族的身份,把對魔族圈養的魔物習性解釋的一清二楚,才使得救援小隊順利通過密道。
“沒想到魔族中也有我能稱爲朋友的人。”老勞爾這樣感嘆。“要是你能說幾句魔族語言就好了,否則我會真以爲你只是長的像魔族!”
老勞爾說完,居然真就聽見一串奇怪的語言飄出,修斯卻沒有張口。
“快躲起來!”海德列反應極快,一拉沙梨就躲在了岩石後面。其他人也嘩啦啦一陣隱藏好身形。
只見兩個舉着長槍的魔族衛兵從岩石道路上經過,說出的語言晦澀難懂。
看見魔族族人守衛,說明他們已到達冰蓮雪山內部,再往前走,就離目的地很近了。老勞爾略帶興奮道:“夥計們,要準備大幹一場了!”
修斯皺眉,卻見老勞爾一拳頭敲昏那兩個魔族衛兵,扒了他們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扯緊腰帶,趴到懸崖邊扔下繩索,另一頭牢牢系在樹根,滿面紅光地對同伴們說:“跟上我的腳步!”說罷就降了下去。
慕裡趕緊換上另一套魔族衛兵的盔甲,甩下一根繩索,道:“我先下去探路,把老傢伙穩住,你們慢慢下來,別被發現了。”
“交給我吧。”海德列道。
於是慕裡攀着繩子,疊加空間移動魔法,小心翼翼探到了谷底,竟比老勞爾還要早到。
老勞爾雙腳還未落地,便嚷道:“小子,好好跟在我後面,你不認得路!”
“我說老夥計,你莫非把時間都花在這冰天雪地裡了?”慕裡伸手去扶老勞爾,卻被他一把推開。
“別小瞧我!即便明日就會死去,我也要征服這片冰天雪地,從它邪惡的魔掌下救出我們的守護神!而我一定可以在死之前完成它!”老勞爾道。
慕裡怔忡看着老人發亮的眸子,那眸中閃現的光芒竟比白雪反射的顏色更加晃眼,他心頭猛顫,突然就有一種預感:老勞爾一定會和他們到達谷底深處,一定能夠將鳳凰鳥帶出魔族領地。他甚至已經相信老勞爾和他心中的守護神面對面的時候,其他人的眼睛能夠看到、耳朵能夠聽到、神經能夠感知到,那樣的畫面是絕對真實的。
老勞爾所相信、所期待的一切,都會實現。
一轉念,慕裡腦海中竟映出利玟的身影。他不禁猜想,他會不會和利玟牽手、接吻,然後生活在一起?或許他們還能有一個孩子?這些願望會不會也能實現?
但慕裡立刻搖了搖頭,他不能奢求這些。
老勞爾已朝着山崖上方招手,諄諄告誡後面下來的人要小心再小心,然後振臂一揮,領着大隊人馬往山谷中央走去。
冰蓮雪山的谷底堆積着被白雪覆蓋的松樹,松葉垂地,遮去道路,他們就沿着松樹之間的縫隙往山谷中央走去。
整個天地寂靜無聲,偶爾發出一道雪塊墜落的聲響,也很快被安靜取代。法蒙抱着小鳳凰鳥取暖,低聲道:“剛纔只見那兩個魔族衛兵,怎麼一會兒什麼也看不見了?這裡沒有人住嗎?”
老勞爾領路走在最前頭,也放低了聲音說:“我們下來的地方,離居住地較遠,一般是不會有人過來的。只有巡視的衛兵,偶爾會來走一圈兒。我觀察了很長時間,確定這一點,纔敢帶你們下來。”
他們一直走到天黑也沒有走到魔族聚居的地方,於是法蒙在松樹下升起一團篝火,各人拾撿柴禾、打獵採摘,準備就地紮營,歇息一晚,再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