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救助的代價(二)

鶯啼清脆,天已明亮,沙梨也從夢中醒來。她在夢裡看見了修斯,修斯用結實有力的臂膀抱住她,那山一樣的胸膛讓她感受到無比的安寧。沙梨想讓這樣的好夢多延續一會兒,所以怎麼也不願睜開眼睛。但她還是被身上越來越奇怪的觸感驚醒了。

“呵!”沙梨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眼前這張陌生的臉把她嚇了一跳!

那張陌生的臉當然是肖西亞的,他正看着沙梨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沙梨忍不住往後縮,一動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不着寸縷,恐懼感頓時襲上心頭,叫她手腳僵硬動彈不得。

肖西亞卻開口道:“你叫什麼名字?”

冰冷的嗓音讓沙梨害怕,似乎肖西亞一開口吐出的氣息都帶着冰雪,能將人的血液神經全部封凍住。

肖西亞的手指已撫上沙梨嘴脣,視線壓迫着她,“你害怕我?”

沙梨僵硬地連眼珠子都動不了,肖西亞的表情也冰冷如雪,“我救了你,你應該報答我,不是嗎?”

沙梨沒有迴應,面對肖西亞她根本就做不出任何反應,四肢僵住、神經凍結,就像本能一樣。

肖西亞忽然就對這樣的沙梨失了興趣,因爲大部分人在面對肖西亞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毫無反應。如果他要找一個這樣的暖牀之物,往外面一站就能得到無數個,完全不需要費勁來救沙梨。

一股不甘涌上肖西亞心頭,他覺得自己昨晚的舉動很不正常,壓根就是在浪費時間浪費感情——如果他有“感情”這種東西的話。

放手嗎?讓這個孩子滾出去,再換一套牀單被褥?不,肖西亞不願意就這麼白白浪費魔力和精力。他必須要從沙梨身上拿回一些東西當作昨晚施以援手的報酬。所以肖西亞一個翻身就把渾身僵硬的沙梨壓在身下!

這個動作讓沙梨肩頭的皮膚觸到冰涼空氣,激的她渾身一顫,徹底清醒過來!她猛然發現自己的處境,條件反射地奮力掙扎,肖西亞立刻按住沙梨亂揮的雙臂扣在頭頂,脣邊卻露出了一絲笑意。拒絕反抗在他看來倒很是新鮮,從來沒有誰躺在他的身下還會掙扎的,哪一個不是乖乖就範費力討好?

但沙梨不認識肖西亞,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她只知道自己正處於危險之中,比任何情況都要危險的境地。所以她掙扎的格外厲害,使出吃奶的勁兒去踢打肖西亞,讓他離自己越遠越好。

好巧不巧的是,那一腳居然正中紅心!沙梨瞅準機會趕緊扯過被單裹在身上,跳下牀一溜煙跑出房門,沒一會兒,人已經消失在森林裡。

“沙梨,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這樣就跑了出來!如果被其他人看見怎麼辦?”利玟驚訝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歇過。當她看見沙梨從森林裡跑出來,給她拿睡袍穿好趕上牀去,爲她配製安神的藥水,利玟就不停地在說話。

“看看窗外,沙梨。我剛把冰拂果的幼苗種到田裡去,白色的葉子趴在土上像鋪了一層霜,是不是很好看?”利玟一邊攪拌藥汁一邊說些趣事好轉移沙梨的注意力。因爲她到現在還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利玟很怕她會從此自閉再也不開口。

利玟端着盛好的藥汁湊到沙梨眼前,“聞聞看,喜歡這味道嗎?我加了花蜜,甜甜的。”

沙梨低着的頭終於擡起來,看了眼微笑的利玟再看看水晶碗裡清澈的安神湯,張開嘴小心翼翼地喝完,然後又把自己給縮進被子裡了。在這樣熱的天氣裡,沒有人願意蓋着薄毯睡覺,最好是什麼也不蓋什麼也不穿,更遑論在身上搭一牀被子?但對沙梨來說,這一層被子就像是保護膜,可以阻擋一切危險。她不禁又把被子裹緊了些。

利玟放好碗回來,就見沙梨已把自己大半腦袋都埋進被中。她扯了扯被角,沙梨沒有反應,利玟只好輕輕掀開被子,卻看見沙梨雙目緊閉地躺着。

“沙梨,睜開眼跟我講講話,好嗎?”利玟聲音輕柔,如羽毛一樣隨風飄入沙梨耳中,但她還是不想看見任何一個人,也不想張口發聲。

利玟失望道:“你覺得我很難看嗎?”

她低喃之中竟帶着無比的委屈和悲傷,這叫沙梨不忍心再無視她,只得將眼睛睜開看向利玟,而利玟臉上果真是一副哀慼表情。“今天早上我不小心把藥汁濺在臉上,果然是毀容了嗎?是不是很醜?”

沙梨竟仔細地將利玟的整張臉看了一遍,潔白無瑕的肌膚上哪裡有痕跡?反而越看越是美麗,叫人慾罷不能。她的視線已不自覺黏在利玟臉上,而利玟的眼神也愈發溫柔,像一潭碧水蕩着柔柔漣漪。

“沙梨,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沙梨點點頭,卻不料利玟問道:“爲什麼你臉紅了?我是說,是不是我讓你想起什麼?”

這個問題讓沙梨心頭一震,好像一個隱藏至深的秘密被人發現一樣。她的臉更紅了。

“沙梨,能和我講講嗎?”

溫柔如水的聲音叫沙梨放下戒心,她蜷起雙腿,將下巴靠在膝蓋上,緩緩道:“我有一個母親,但是我從來沒見過她。僕人們都說她並不愛我,她拋棄我,乘着船離開,留下我一個人。”

“沙梨……”利玟撫上沙梨淡藍色的捲髮,她看不見沙梨的表情,卻聽見沙梨低低地啜泣。她將沙梨擁入懷中,下巴抵着她的頭頂,柔聲道:“你沒有見過你的母親,但我想她一定和你長得很像。一樣美麗,一樣善良。”

沙梨卻搖頭道:“她是魔族。而她卻拋棄了我。我一定長的不像她。”

沙梨的哭聲越來越大,利玟已不能再說什麼。她知道世上任何一個種族都不會輕易拋棄的自己骨肉,即便是殘暴的魔族也視血脈爲希望和未來,他們也決然不會做出這樣愚蠢的事。

利玟只有抱着哭泣的沙梨,輕輕拍打她後背以作安慰。窗簾早被利玟用魔法拉下,蓋住外面熾熱的陽光,燈火也被她熄滅,沙梨的哭聲漸漸減弱,她的人也在安靜之中陷入沉睡。

利玟無聲地嘆息,她想不明白沙梨的母親爲什麼要拋棄她,她也從沒聽說過威爾蒙遜的領主迎娶過一位魔族女性。利玟所聽到的傳聞中只說過那個男人的摯愛是一位女精靈,但是女精靈因爲不忍親見愛人的死亡而離開他,留下他們的女兒之後獨身回到了自己的故鄉。利玟認識那個女精靈,她已在五十年前帶領自己的族人向西遷徙,去了西方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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