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恆沒有想到,昨天還風騷威水的小花哥,今天已是如此模樣。
藉着昏暗的燈光,可以看見逼仄的水泵房內,靠牆放着一張狹小的行軍牀,一個人裹着棉大衣蜷縮於上,只露出蓬亂的頭髮。
“小花哥,我,我們來了。”吳運福撲過去,湊在那個腦袋邊急切地呼喚着。
好半天,那顆腦袋終於動了,一雙黯淡無神的眼睛從亂髮中看來。
“是張老闆來了啊,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聲音幹礪刺耳,猶如刀片刮過玻璃。
“你被打傷了?”
“還好,只是吃了三根火腿腸。”小花哥嘿嘿笑着,不斷咳嗽。
張恆莫名其妙,吳運福小聲解釋,原來所謂火腿腸是和宏圖內部一種刑罰的隱晦說法,就是用軟布抱着的啞鈴重擊小腹部。
真是狠啊!
張恆禁不住身上一涼,錯愕了會,穩住神,道:“那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我一個連紅棍都是勉強當上的小嘍囉,還能怎麼辦?”小花哥默然片刻,沮喪道,“既然阻止不了老大,我也受過刑罰了,幾天後我會想辦法跑路去暹羅。”
“小花哥,你去了那邊我怎麼辦,我老媽還要我養啊。”吳運福哭喪着臉。
小花哥掙扎着坐起來,靠在牆壁上,淡淡道:“我勸你還是到濠江去躲一個階段再回來,如果再在藍田邨,一定會死得很慘。”
“看來你還是有幾個忠心手下的,”張恆回頭看了眼堵在門口的一名壯漢,好像叫山炮,淡淡說道,“或許你還有其他路走。”
“三五個人,能成什麼氣候,老大明天就要稟報總山頭,從花名冊上把我們名號劃去,這下子成了孤魂野鬼,就是人人可以欺負的了。”小花哥慘笑道,掏出煙盒,卻發現是空的,捏癟了扔在地上。
張恆扭頭,陳鎮寧掏出一盒煙,遞過去一根,拿出都彭給他點上。
小花哥貪婪地吸了一口,長長吐出一口煙,看了一眼陳鎮寧手上的火機和煙盒,笑道:“還是跟着你這樣的大老闆混好啊,都彭,駱駝,全他娘是美國人最好的貨色。”
靜靜等他抽完一支菸,張恆說道:“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就看你願不願意走了。”
“老大今天找你們的麻煩了?”小花哥擡頭,目光灼灼,臉上帶着一絲戲謔,“你還是考慮下以後該怎麼辦吧,還有心思給我指路,哈哈!”
張恆坦然點頭,表情平靜道:“他如果想多收些錢,我能理解,大家有話好說,我也不是吝嗇的人,但是他不該把我們的廠牌塗紅的......”
“什麼?”小花哥驚訝地坐直了,然後哈哈大笑,“大哥啊大哥,你不該派大牙金出馬的,他就是個目不識丁的混蛋啊!”
邊笑邊咳,吳運福連忙給他拍着後背,好一會他才止住笑,死死盯着張恆:“我可以告訴你,有人在攛掇大哥,出面的是一個姓田的小雞仔,背後站着姓陳的大佬,你搞不過他們的。”
“姓田的,姓陳的......”張恆點點頭,笑了,“我知道是誰了,你不用擔心,陳主席的好日子馬上到頭了。”
在他離港期間,《工商日報》和其他報媒已經陸續報道過有關香江天線的負面報道,按照前世軌跡發展的話,不用兩個星期,這家必將臭名昭著的公司就會在年前宣佈退市。
始作俑者同樣沒有好下場,陳普分被迫引咎辭職,從九龍交易所主席的位置上黯然下臺,等他東山再起,已經是80年代初期的事情了。
張恆一直在關注此事,準備屆時再痛打落水狗,沒想到對方同樣不曾放過自己,這下也好,到時候自己就沒有絲毫心理負擔了。
“張老闆,你說的是真的?”小花哥露出期盼的目光。
“你層次太低,這種消息自然不是你可以知道的。”張恆輕輕揮揮手,“我說是那就是。”
“那,那我還有救!”小馬哥連滾帶爬地下了地,二話不說磕了三個響頭,“請張先生指路!”
“起來吧,內傷還未痊癒,就老實休養吧。”張恆淡淡道,陳鎮寧上去同吳運福一起把他扶到牀上。
“不,這個時候,我不能休養,我要聽您指路。”他執拗地坐起來,目光灼熱地看向張恆。
張恆沉吟片刻道:“我先問你,你準備做到哪個地步?”
小花哥想了會,遲疑道:“我和手下弟兄們不能被革除出山門,然後可以改換一個堂口。”
“那我憑啥爲你出頭?”張恆冷笑道。
小花哥愣了,喃喃道:“是啊,這件事你什麼好處也撈不到,你憑啥。”
吳運福突然跪下了:“張老闆,看在同是藍田邨出身的,您大發慈悲,救救我和小花哥,還有一幫弟兄們吧。”
張恆沒有搭理他,沉聲道:“太令人失望了,你們就這點志氣,別想着我會搭手!”
“起來!”小花哥狠狠踢了吳運福一腳,目光看向張恆,“張老闆,我知道你不怕多花錢,所以老大要加收保護費你最後也會答應,可我知道你有逆鱗!”
張恆眯着眼,語氣極其平淡:“說說看。”
“藍田邨!”小花哥加重語氣道,“你不會眼睜睜看着老大在藍田邨裡大肆販賣白粉,就如這次我和弟兄們拼死反對一樣!”
“說的有點道理,你還不是太笨。”張恆笑了,“說說看,假如你成爲觀塘坐館,你會怎麼做?”
“您答應了?”小花哥喜出望外,身體前傾,隨即沉重地靠在牆上,聲音低沉,“不可能的,賣白粉這麼賺錢,即使我當了坐館,如果沒有錢分給總山頭和手下弟兄們,也不可能阻止這件事發生。”
“你別忘了,賺錢對於我來說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張恆正視着他的眼睛,“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想不想當觀塘坐館?當了以後能不能管住自己的手不亂動?”
小花哥眼中放出光芒來,毫不猶豫再次撲到地上,“我想,以後我一定聽您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