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受北敵洗劫過之南京城,眼下北關塌毀,一時搶修補不足。
城中民房燃火毀屋者,約在兩成之數。
掠民財,掠宮城細軟金銀家資不計。
好在是當時因就急追南明皇帝,兼此城陷敵時日不長,所以呀,宮城府邸民房酒榭歌館,保存業都還較完整。
黎民百姓遭戮亦不甚多,不幸中萬幸是也。
時來六月初五這日,下午申時初刻。(十五點前後)
前有蕭、馬擺宴籌措軍需六百餘萬,可這錢吶,屬實還沒捂個熱乎,後腳的,朝廷欽使,內閣新晉兵部尚書曾紀便已是聞風趕到。
南關入城後,其人馬不停蹄,城內改換一頂小轎,竟是改頭換面,直接就奔了靖國公府而去。
是日,南京陰雨,時斷時續,別瞧六月天,可這江風自北一打,氣溫直降去不少,抽冷子不備出了門,反倒會不禁冷顫。
片雲忽暗南京雨,一日先驚六月秋。
亦正就趕這一天氣來,曾紀的轎子緊趕急走,暢通無阻,便已是悄然抵近了國公府前。
轎伕壓槓,曾紀探了頭出。
站自公府大門前,綿稠雨絲浠瀝落着,悉簌簌,洇溼去身上精心燙煨過的暗花雲緞制常服。
對此,曾紀眉皺,似又眸底對較此番行程多添幾分嫌惡。
其端出派頭,負手仰望天色,顏面表情俱顯複雜,一時城府難測。
“鬼天氣”
兀自渾罵上一句之同時,身後親隨才堪緊着打傘跟上來遮。
“誒,誒呦。”
“老爺,這才幾日沒回來,怎這雨都跟咱較勁吶。”
“鬼天氣,什麼世道.”
親隨老馮中年人,頭戴玄色六合帽,身着赭色直裰,外罩鴉青比甲,直隨跟駕來到此地,忙前遮傘同時,隨口也罵。
“哼,不過是點子招風惹雨的把戲,成不得氣候。”
對來此情,曾紀話中有話,冷言暗諷。
親隨老馮會意,明白陪笑應承。
“呃,是,是。”
“我說老爺,咱這一路車馬勞頓,何不先歇個半日,等趕明兒養足了精神,再行公辦不遲呀。”
“緣何非就急馳馬慌的,騰換常服專找來他國公府上?”
“咱這次可是帶着聖旨,欽差到此。”
“不看僧面看佛面,幹嘛自降一等,來走他府門路?”越說愈發上勁兒了。
“你瞧這大門緊閉的,門官兒都瞧不見半個人影兒。”
“哪兒像是個要接旨的意思?”
“咱這不是熱臉貼,那個貼”
狗仗人勢狐假虎威之老馮,自個兒一路奔波難受,可算到回南京裡,本意就想歇歇腳。
可奈是自家老爺不允,暗悄然改扮小轎來送門路。
其人不明此情,借勢剛下老爺口氣,愈發逞了腰子,胡咧咧出這些話來。
聞是,曾紀嗔怒,忽一豎眉,小聲側頭斥訓。
“住口!”
“罵閒街也不挑地方。”
“做事沒個分寸。”
“跟我這些年,怎麼就沒多長長腦子?!”
“這國公府是個什麼地方?”
“現在的南京城,還能和原來一樣嗎?”
“早就今非昔比啦。”
“這一路,蕭家軍伍你也瞧着了。”
“兵強馬壯啊”
“唉”
一聲憂嘆過,旋即再嚴口囑咐。
“老馮,待會兒把嘴給我閉緊嘍。”
“聖旨聖諭,沒你說的份兒。”
“那是你我的催命符,甭覺着出門在外,就什麼欽差皇差的。”
“是福是禍,可還不好講哦。”
曾紀諱莫如深,陰陽怪氣厲口說到此。
老馮見狀,知是老爺脾性陰厲,便矮頭縮腦,自不敢再觸了黴頭。
“呃,是,是,小的明白。”哈腰欠身應去。
瞧情,曾紀再復剛下面色,眼珠兒一轉,又記旁事,岔言道。
“啊,對。”
“你,你去,待會兒把我備下的人蔘給帶上。”
“這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同在官場,靖國公.,這個,應該還是會顧一顧情面的,啊?”
曾紀自說自話,擺手指派間,不覺多添一抹惶恐。
“是,是,理當如此,理當如此。”
老馮當亦不敢再言多嘴,索性接續應話,回身再就擺手吩咐下面小廝去做。
曾紀門前久頓難挪步,實際此刻來,風雨裡,亦忐忑心慌得緊。
回眸瞄,恰是老馮一雙老眼時刻盯着,辨口便就又念幾句。
“不是老爺我怕。”
“主要這趟來,是伸手要錢的。”
“哼,這叫什麼個破差事。”
“跟一武夫講理?”
“如今其人手握重兵,旦有個什麼閃失,我這條老命”
“真怕是稀裡糊塗便交待此地也.”
曾紀惶惶然,拖泥困腳,是百般不怎情願入局。
可不等其人完備拾到心情。
突來!
咔啦啦——
忽是正際此刻,靖國公府大門內,順縫子突地跳出一門吏。
此人青壯年紀,一瞧就是衛卒出身。
“諸位,遠來是客,敢問,曾紀,曾尚書究竟哪位?”
青壯門吏躬禮抱拳,詞話利落問聲。
瞧是如此,曾紀亦有得一愣。
不過,既終得算來言,亦急就對了去語。
“呃,呵呵,在下曾紀。”
“這位小兄弟好俊的身條兒哇,果然是靖國公府,人傑地靈出英雄,啊?哈哈”
“我等遠道而來,多承通報一聲,就說故人拜訪,還望能同國公爺見上一面。”
“拜託,有勞。”
曾紀官樣文章,是面三分情,這會子擱人家地盤作爲,凡是對人對事,自謹慎奉承,總歸不會錯。
就怕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
索記,才自降身份,擺來這般姿態。
可不成想啊,那青壯門衛竟也絲毫未要接這個茬兒。
一扭轉身,順去門縫,似裡頭還有旁個。
也是不待曾尚書囉嗦。
呼啦抄,騰地,國公府面闊三間竟是霎時間忽就自內滿啓,盡然大敞而開矣。
曾之一行無暇多駭。
嚓嚓嚓——
隨動陣陣甲冑摩擦急走之聲。
順三間大門,忽是由左右分列開道貫出兩縱的甲兵,手把腰間佩刀。
一經亮相,左右駐足後便盡是將個曾紀轎隊全全夾到了當間兒。
此場面須臾得成,震懾之意甚濃也。
曾紀倍感身陷龍潭虎穴之內,面色詫異驚愕難掩飾。
於後隨來一行,更較各個面白駭色,大氣兒不敢喘了。
“曾尚書!”
“請進吧!”
“國公爺在府上已經專侯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