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歌仍舊無辜而正經的列舉着自己會的東西,直到長長一串東西都鑽入衆人耳中後,她才長舒了一口氣,淡淡道:“回皇上,臣女會的便是剛纔所列舉的那些,雖低俗了些,但至少能讓自己吃飽穿暖,如此倒也算是捱上風雅的邊兒了!”
昀孝帝神色有些複雜,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慕晚歌,只見她微低着頭看不清面容,只是那份從容不變的氣度卻讓人移不開視線。念及外面傳來傳去的“傾國傾城”一類的言論,他不由得產生了一絲想法,隨即緩緩開口:“據聞右相府五小姐傾國傾城,今日既然進宮了,不如擡起頭讓在場的諸位看看,比起當年林國公府的三位美人,究竟是誰更擔得上‘傾國傾城’四字!”
皇后聞言,面上笑意一僵,看向慕晚歌的眼裡夾雜着一絲複雜,只是自己的夫君要看慕晚歌長什麼樣,她也不能說什麼。
衆人頓時一驚,想不明白皇上此舉的目的。
女方宴席裡已有不少人咬牙切齒,彷彿那張臉跟她們有着極大的仇恨似的。華老太君眼中意味不明,看了皇后一眼,隨即將視線穩穩當當的落在慕晚歌的身上,一時間沉默不語,竟讓人無法猜透她心中所想。
雖跟隨昀孝帝前來的都是朝中爲官的人,其中也不乏有權有勢的青年才俊,可也有一些是仗着自家的權勢地位來湊熱鬧的紈絝子弟,比如說裕親王府的世子陳靜卓,肅親王府的五公子玉琉清。
陳靜卓很久之前就見過慕晚歌一面,當時幾乎被她嚇得屁滾尿流,可依舊改不了好色的本性。更何況,除去慕晚歌略微“兇悍”的個性,其姿色容貌均是其他庸脂俗粉所不能相比的。雖不能近看,遠觀着也是一種享受了!
相比起陳靜卓的心有顧忌,玉琉清則顯得輕佻了許多。當初生辰宴上,他本就是奔着慕晚歌去的,誰想最後與自己顛鸞倒鳳的人竟不是慕晚歌,爲此他還唉聲嘆氣了好一陣子。如今雖不能見到她傳聞中傾國傾城的容貌,單看那玲瓏有致的身姿,就已讓他心中癢癢起來。
自慕晚歌走入墨芳亭時,元宇傾目光明裡暗裡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雖然低着頭,但他依舊可以想象那雙亮如星辰的眸子在他人看不見的地方閃爍着聰明狡黠的光芒。他淡淡掃了一圈,當發現陳靜卓和玉琉清癡迷好色的表情時,眼裡頓時迸出一束束凌厲的目光,似是要將這別有心思的兩具身體直射洞穿。
他的異樣,被身旁的玉雲洛和玉雲燁看在了眼裡,兩人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第一時間眉頭也緊緊的皺了起來。
席位上氣氛詭異,而慕晚歌卻是別有思量。她本就不想低着頭,脖子不舒服不說,更會讓她覺得受了束縛,只是一開始礙於自己的身份不得不這麼做。如今得到昀孝帝的恩准,自然是很欣喜的。於是,見過與不見過慕晚歌的人都緊緊盯着那張低垂的容顏,看着它在衆多期待的視線中緩緩擡了起來。
忽然,“砰——”的一聲脆響,一隻上好的白玉芙蓉杯摔落下來,碎片瞬間鋪了一地,在陽光下反射着明亮刺眼的亮光。
“林顏…”因杯子落地的聲音較爲清脆響亮,這一聲叫喚很快就隨風消失在杯碎之聲裡,只見肅親王猛地站起身,就要走出座位嚮慕晚歌衝過去。但當對上慕晚歌含笑看過來的目光時,他的腳步生生停在了原地。
很多人不明所以,唯獨皇后看着肅親王失態的模樣,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凌厲的視線直直射向慕晚歌。
只是,雖然肅親王的低喚聲很快就消失在杯碎聲裡,可昀孝帝是有內力之人,耳力極好,且離得又近,倒是聽清楚了那兩個字。他心中一動,慢慢回想起一些往事來。
當年,林國公府有三位千金,並稱“紫啓國三大美人”,大小姐爲此刻坐在他身邊的皇后林盈,二小姐爲睿親王妃林顏,三小姐爲右相府夫人林秋。當年他還是皇子時,也曾追求過林顏,雖然最後沒有抱得美人歸,可他卻無憾無悔。因爲他知道,林顏那樣的人,也只有那個人能配得上。
只是,若真要自己說上個一二三的排序,那麼林顏無疑是三人中最出色的,即便如他不沾酒色也深深的被她折服。林顏的美,不光是她的容貌,更有她獨特而引人注目的無與倫比的氣質。如今再看慕晚歌,卻發現她的長相舉止風姿氣韻都與當年的林顏不相上下。
若說一家人長得相似,也不該是這麼個相似法啊!
一時間,紫啓國最尊貴的兩名男子齊齊陷入了沉思,直讓衆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到底是多大的事兒,竟能讓久經風浪的兩人齊齊出了神!
“肅親王這是怎麼了?即便歌兒傾城絕色,也不至於讓你這般失態於人前吧!”皇后適時的打破了墨芳亭內詭異沉悶的寂靜,凌厲的目光看了慕晚歌一眼,那一眼所包含的意味,複雜而又沉重。
肅親王這才徹徹底底回過神來,以一聲尷尬的笑聲遮掩了過去:“慕五小姐如此姿容,倒是讓本王想起了當年的京都三絕色!不想,如今只剩皇后一人,倒是讓人感慨頗多!本王失態於人前,很是失敬啊!”
說着,他便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只是執起酒壺的手卻是微微顫抖着。
宮人連忙上來將地上的碎片清掃乾淨,又給肅親王換了一個杯子,衆人好奇的目光才慢慢收了回來,轉而看向仍舊站立着的慕晚歌。
“聽皇后說,慕五小姐長年疾病纏身,如今站了這麼久,心中可有怪朕?”昀孝帝卻似乎還不願給慕晚歌賜座,反倒是狀似閒聊般的說起話來。
衆人心裡紛紛吐了一口血,想着皇上可真是讓他們震驚了一把,明明知道慕五小姐疾病纏身,卻還不讓人坐下,你這不是故意爲難人家麼?就算心裡怪,哪裡又敢說出來呢?
慕晚歌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兒來形容此刻的心情了,想死的心早就有了,只恨此刻沒有廊柱供自己使用。頭頂轟隆隆狂奔過一千一萬次的“他母親的”,不禁懷疑起前世所看到的歷史書的真假!歷史書上面不是都說皇帝一言九鼎、不苟言笑的麼?爲毛她遇到的就是個奇葩啊!爲毛奇葩年年有,今年就特別多呢?果然是,真相永遠都比現實殘酷啊…
袖中的手攥了又攥,慕晚歌相信,如果羅浩宇在這裡的話,絕對不會像她這麼好說話懂剋制。可是,形勢不饒人啊!她頭一次意識到權力的用處,至少氣到極點了還可以狠狠的罵上幾句啊,哪用像現在這麼憋屈!
咬了咬牙,慕晚歌忍住吐血的衝動,咧開兩串珍珠似的小白牙,儘量使自己的笑容看起來親切真實一些:“皇上乃九五之尊,所作所爲定有一番用意,又豈是臣女所能置喙的?”
“朕倒沒覺得有什麼用意,你竟然看出來了?說說看,朕的用意是什麼?”昀孝帝心下微動,如果連她的心口不一都看不出來,那就白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了。只是,當看到慕晚歌那似咬牙又似彆扭的樣子時,眸光微微閃動着,嘴角難得的勾起一抹笑意,滿眼趣味的看着她,那模樣那語氣怎麼看都覺得是隻不露尾巴的老狐狸。
衆人齊齊望天,吐血已經不能形容他們心中天塌地陷日月淪陷的震撼心情了!而元宇傾卻沒有將精力放到昀孝帝身上,反倒是滿臉興味的看着吃癟的慕晚歌,想着有機會一定要向昀孝帝討教一番,將這番本事學到手來。畢竟,慕晚歌憋屈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就爲着自己以後的福利,怎麼說都要不恥下問纔是!
慕晚歌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飄過代表心情警戒的赤紅色“泥煤”,胸口幾乎憋着一股氣,但一想到昀孝帝正滿含興趣的看着自己吃癟的表情,怎麼都不能便宜了人家,頓時穩了穩心神,片刻後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聲音依舊波瀾不驚:“臣女身份卑微,豈敢隨意揣測皇上的用意?還請皇上恕罪!”
說着,便見她跪在地上規規矩矩的行了一個大禮。
昀孝帝笑意一僵,眼裡劃過一絲不耐,顯然是對慕晚歌的舉動很是不滿,一時間竟覺得有些索然無味起來。回想起方纔那久違的心情,一時間有些心神不定,只淡淡瞥了慕晚歌一眼,淡淡道:“慕五小姐站得也挺久了,就先坐下吧!”
慕晚歌如蒙大赦,連忙應了聲“是”,走到自己的座位剛坐下來,便見林靜然快步走過來,坐在了身邊。慕晚歌秀眉微挑,如水明眸裡劃過一絲不解。誰想,林靜然卻是溫和一笑,朝她眨了眨眼,俏皮道:“祖母和孃親在說她們的事兒,我不好多嘴,身旁的小姐們老是說些胭脂水粉的話兒,怎麼都是話不投機,我就過來找你了!表妹,你不會介意吧?”
“無妨。”慕晚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起纖細優美的脖頸,一飲而下。
墨芳亭內又恢復了早先的熱鬧活絡,剛纔的插曲也瞬間被衆人遺忘在某個旮旯裡。
即使身旁坐着一個人,慕晚歌也不欲多話,只如世外看戲之人般悠悠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靈動明亮的眸子帶着旁人不易察覺的睿智和威嚴,細細打量着墨芳亭中的一切。
視線依次掠過皇上、皇后,而後停在了只見過一面的靜貴妃身上。只見她今日一身繁華宮裝,此刻正側着身子,與同樣盛裝打扮的秦茗笑着聊天,兩人精緻的臉上盡是愉悅的笑意。似是感覺到了她的注視,靜貴妃擡起頭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因相隔太遠而看不清神情。只是當秦茗卻是朝她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慕晚歌微微點頭,回禮過去,隨即移開了視線。
此次墨芳宴,劉枝的兩位嫂子也隨着進宮了,此時正滿臉笑意的與身旁的幾位夫人暢談着,如此難得的機會,兩人幾乎是牢牢把握在手中。單看她們極力的搭訕,就可以知道此二人在交際上的厲害之處。而慕香玉和慕香蘭卻是少有的沉默着,就連劉琦也不曾理會。
從清泉寺回來後,一直都沒有與劉琦正面接觸過。今日一見,才發現她也是個嫵媚的人兒。一身嫩黃色的衣裳,眉眼處隱隱透着一股媚態,甚是嬌媚動人,已有不少官家子弟偷偷的向她送去秋波,只求佳人展顏一笑。只是,無論這些男子如何明裡暗裡的看着她,都不見她有任何的反應,身子坐成一個姿勢,似是在看着某個方向。
許是美男子太多,眼睛被迷住了,在發呆吧,慕晚歌心想。正想要移開視線,忽然發現了一絲異樣,慕晚歌雙眼微眯,順着劉琦癡望的方向看過去,儼然就是太子玉雲燁所在的方向。她嘴角一勾,又看了看將視線都投注在元宇傾身上的慕香玉,明眸裡狡黠盡顯,活脫脫就是一隻小狐狸!
而另一邊,華老太君和侯夫人不知道在聊些什麼,時不時就往她的方向看過來幾眼,待碰上她清冷的視線後,急急忙忙就收回了視線。慕晚歌淡然一笑,也不欲多加細想那幾眼裡包含的意味。直到現在,她也還無法接受林國公府的人。鳳儀宮裡略帶怨意的問話,也不過是帶着試探的心思,想要找到當年中蝕憶散的蛛絲馬跡。事實證明,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
“歌兒表妹,你想不想知道祖母和母親在說什麼?”正在慕晚歌凝思間,林靜然卻突然輕聲問道。她一直都注意着慕晚歌的動作,當發現她的視線在衆人之間一一掠過且臉上呈現出不同神情時,心裡不禁有些好奇起來,但也知道自己肯定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是緊緊跟着她的視線。當發現她的視線在祖母和母親身上停留了有一段時間時,心裡一喜,也顧不得那麼多注意事項,抓住這個機會就要拉近她與林國公府的距離。
可誰想,慕晚歌卻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淡淡移開了視線,甚是漫不經心道:“表姐就這麼坐在我身邊,不覺得悶麼?”
林靜然面色一怔,隨即搖了搖頭道:“怎麼會覺得悶呢?我倒是很喜歡這裡的清靜!”
慕晚歌眼裡劃過一絲詫異,隨即眼神示意着亭中的諸位千金,淡淡道:“旁人難得進宮一次,都是卯足了勁兒往熱鬧裡鑽,表姐怎麼反倒喜歡起清靜來了?莫不是往日進宮次數過多,失了她們的興致與樂趣?”
聞言,林靜然的神色瞬間黯淡下來,低着頭絞着手中的錦帕,聲音小得不能再小了,“旁人只看到皇宮表面的繁華,何曾注意過繁華背後的東西!這裡有世上最冰冷殘忍的宮規制度,宮人們若是稍稍做不好,都會被自己的主子處以或殘酷程度不同的刑罰;這裡還有束縛人的高牆曲廊,有些人進來了,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再看到更廣闊的天空了!這些礙眼不乾淨的東西擺在這裡,你說,我還能有什麼興致和樂趣?”
“表姐,看問題應該一分而立,”慕晚歌頗有些語重心長道,“你能看到那些礙眼不乾淨的東西,是因爲本身就擁有了這個機會。從他人角度上來說,你比他們都幸運得多。存在的即是合理的。不管你喜不喜歡,皇宮之所以能成爲皇宮,就是因爲它存在這些特有的東西,一如宮規、高牆等。既然是無法改變的現實,倒不如用別種心態別種眼光去看待去接受,如此也容易釋懷些。”
林靜然猛地擡頭看着慕晚歌,待發現她一臉沉靜,全然不似方纔的盈盈笑意時,便知道她對自己說了些心裡話。一陣暖流從心底裡緩緩流過,林靜然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你說得確實不錯!只是,如此現實,卻讓人無法坦然面對欣喜接受,只可惜了我…”
後面的話漸漸沉了下去,慕晚歌看着她悵然若失的神情,心中微微一動,問道:“可是皇后給表姐出了什麼難題?”
“啊…”林靜然猛地一驚,待反應過來時面色一變,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而後又點了點頭,似是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甚是爲難道,“我是林國公府的大小姐,有些東西,是怎麼都避免不了的。如今看來,倒是無比羨慕表妹的自由了!”
慕晚歌挑挑眉,“避免不了就試着去接受,接受不了就試着去改變,如果連改變都做不到,那就靜靜的等待最後一刻的到來。有些事情,不到最後一刻,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結果是怎樣!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例子,本身就不是很少。”
“我知道,只是…”林靜然眉頭緊鎖,試着想描述出心中的感覺,卻發現一時間竟找不到詞語來形容,只得長嘆一聲,“算了,這些煩人的事情,就不要提了。難得見到表妹一次,可不能讓這些事情掃了彼此的興。”
說着,執起桌上的酒杯就要喝起來。
慕晚歌伸手攔住了她的動作,從她手裡拿過酒杯,又倒了一杯茶塞了回去,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語氣:“酒烈傷身,女兒家不適合飲用!”
“那你爲何…”林靜然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頗有些不敢置信。
慕晚歌回了她一笑,“我體質偏寒,酒能暖身,自是再好不過。”
林靜然面色一怔,看着她瀟灑自如的動作,想要提醒她她自己也是女兒家的衝動頓時被壓了下來,眼裡只剩下羨慕。畢竟,女兒家飲酒能做到絲毫不做作的姿態,堪比半個男子了。
因心中有事,林靜然少了與她說話的興致,倒是讓她有更多的時間去觀察其他的人。
畢竟,女方宴席中,除了彼此攀比鬥嘴尋覓佳婿外,便再無其他新鮮好玩的節目了。或許,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女德女戒這些老舊的道德規範,一直緊緊束縛着她們的思想與言行,在她們的頭腦中已是根深蒂固。她們沒有獨立的思想與人格,平日裡做事也只能是循規蹈矩,百依百順,在家從父,嫁人從夫,若有相左,便是逆女、惡婦,便會受到所謂的道德禮數的制裁與老百姓的唾沫指責。
這樣的世界,想想都覺得恐怖,可她卻時刻身在其中,以現代的靈魂來看古代的婦女發展歷程,不得不說,極具戲劇效果。
長舒了一口氣,慕晚歌將視線投到對面的男子席位上。直到現在,她纔有時間去梳理紫啓國錯綜複雜的皇家王府關係。
回想起腦海中殘存的記憶,才知道紫啓國有四大王府,分別是肅親王府、裕親王府、元親王府和睿親王府,除了肅親王是皇上的弟弟外,其他三王均是異姓王。元親王自然是元宇傾的祖父,而睿親王是凌暮遠的父王,這兩位王爺都不在京都城居住,故即便是朝中官員也很少能夠見到,完全是領着朝廷的俸祿過閒散王爺的日子。
而裕親王便是陳靜卓的父王,膝下僅有陳靜卓一子,對他甚是寵溺,恨不得將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自己捧到最金貴的兒子面前。肅親王有膝下兒女甚多,但在這些兒女中,最疼愛的還是玉淑梨和五公子玉琉清。這兩位王爺在京都城裡倍受達官貴人尊崇,這或許與其朝堂中的地位息息相關。也難怪,當初長街之上,陳靜卓敢那麼肆無忌憚了。
慕晚歌淡而輕的視線落在肅親王的身上,卻發現他在她看過去的那一刻,也正轉過頭來看着她,並朝着她微微頷首,遙遙舉杯。慕晚歌看着那張臉,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她眸光微閃,一一掠過肅親王身旁的墨黑色長袍男子、玉雲洛、最後視線落在太子玉雲燁身上,腦中有一個近乎荒唐的可能呼之欲出。
她眸光一緊,臉色頓時暗沉下來,杯子上的手握得緊緊的,似是要藉此平復心中的震撼紛亂。這時,一道凌厲無比的目光直直射在自己的身上,慕晚歌眼角微擡,卻發現當自己看過去時那道視線已經快速的撤了回去。她心中一驚,連忙閉上眼睛,告訴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無中生有的想法,這個世界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不堪。但是腦海裡那幾張臉卻在作無止境的漂浮運動,連她都不知道,漂浮後的結果會是什麼。
元宇傾執着一杯酒在那裡自斟自飲,近乎無聊的舉動卻被他做出了一份灑脫。自從慕晚歌踏入墨芳亭,他的視線就從未離開過。看着她在玉心怡面前應付得遊刃有餘,心裡充溢着濃濃的欣喜。而當看到她的視線落在別人身上卻看都不看他一眼時,心裡頭頓時又難受到不行,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別人哪點比他好,竟能讓她對他這麼不屑一顧?
尤其是當她的視線停留在太子、洛王一處時,心頭似是堵了什麼一樣,莫名的不舒服起來。仰起頭喝下滿滿的一杯酒,元宇傾又情不自禁的看着對面的慕晚歌,看着她的淺笑、平靜、淡然。
只是,這次,他卻是冤枉慕晚歌了。慕晚歌之所以會環視周圍的人和物,不過是懷着多瞭解情況的想法,並沒有什麼視線停留不停留的說法。若是可以,她纔不願意在這裡乾坐着看一羣猴子演戲呢!
不過,元宇傾的視線從來都無法讓人忽略,慕晚歌心裡微嘆了口氣,直直迎上他的視線,想着這個男人就不能收一收過於灼熱的目光麼?大庭廣衆之下竟然如此無所顧忌,眼看着玉淑梨和慕香玉就快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了!
慕晚歌狠狠的瞪了元宇傾一眼,示意他不要過頭了。
誰想,此舉卻惹得元宇傾無聲彎脣,一直以來的鬱悶情緒頓時煙消雲散,連忙拉起身旁的男子敬起酒來:“來,顧尚書,本相敬你一杯。”
“元相客氣了,請!”顧尋客氣了一番,隨即朝着他舉杯對飲起來。
“胥城水患之事,顧尚書可有什麼想法?”元宇傾眼角瞥了某人一眼,忽然問道。
誰想,顧尋卻是搖了搖頭,“未到胥城,一切都還處於未知之中。劉城守所能提供的消息實在是太少了,但好在最關鍵的已經被我們掌握在手中。這幾日,胥城的雨估計也停了,到時候免不了大量修築河堤,想來又是一番耗人耗力的修整。後續的百姓遷移安置事項,卻也是極爲頭疼的。不過好在皇上對胥城極其重視,命我等明日便啓程,不然坐在京都城裡乾着急,這急都急出毛病來了。”
元宇傾贊同的點了點頭,眼角瞥到慕晚歌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眉頭不禁皺了起來,直把顧尋嚇了一跳。不過他的神色變化也不過瞬間,只聽他低聲道:“你說得對!爲今之計,只有到了胥城纔算!”
“也只好如此了!這次去胥城,沒有十天半個月怕是回不了京都了。”顧尋微嘆了口氣,神色似是極爲苦惱。
元宇傾卻是揶揄一笑,“顧尚書這麼急着回京都,莫不是心繫佳人?”
顧尋何時被人這麼調笑過,面色微郝道:“相爺還是不要打趣在下了!顧某獨身一人,哪裡有此等福分去牽掛?元相如此問,莫不是有了牽掛從而身有感悟?”
說着,顧尋又將這個問題拋給元宇傾,本以爲元宇傾會矢口否認,不想他卻是笑了笑,目光不自然的飄到對面去,眉頭更加皺了起來。
顧尋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的卻是慕晚歌一杯接一杯仰頭喝酒的豪爽勁兒,舉杯仰首,動作優雅流暢,沒有大家閨秀的扭捏,看着都無比的賞心悅目。
“五小姐,氣度不凡,風姿絕代,怕是洛王弄丟了一顆蒙塵的明珠了!”顧尋看着眼前這副流暢悅目的動態畫面,不禁感慨道。
雖然元宇傾一顆心都撲到慕晚歌身上,可顧尋的話卻無一例外的進入了耳中,聽到這樣的讚賞,心情自然大好,在慕晚歌微擡眸的瞬間,朝着她遙遙舉杯。慕晚歌眼角瞥到元宇傾的舉動,回想起記憶中某個片段,一時心情大好,倒也不拘泥於往日的糾葛,仰頭一飲而盡。
元宇傾微微錯愕了一下,隨即嘴角咧開繼續執杯喝酒,單從一杯又一杯的頻率來看,就可以看出他大好的心情。
只是,兩人之間的微妙互動,落入他人的眼中,卻是別有一番滋味。玉雲洛也走入了元宇傾猛喝酒的行列,看着慕晚歌如今優雅得體的舉止,他不由得一陣恍惚,直讓時刻關注着他的秦茗煩躁不已。而其他愛慕元宇傾的女子,則是紛紛瞪嚮慕晚歌,試圖以眼中的火焰燒燬那礙眼的慕晚歌。
“皇上,微臣有事啓奏!”這時,肅親王暗暗瞪了油頭滑面的玉琉清一眼,隨即走出座位朗聲道。
誰想,昀孝帝卻是笑了笑,頗爲不在意:“今日只談風月,不談公事。”
肅親王低頭思忖了片刻,這才緩緩開口:“回皇上,臣並非要談公事,而是想要爲小兒請旨賜婚。”
衆人譁然,紛紛擡頭看向端坐地上卻難掩其紈絝形象的玉琉清,心裡暗暗猜測着,到底是何人這麼倒黴,竟被他看上了。
那些千金小姐幾乎是抱成團,恨不得躲到自己的母親背後,不讓玉琉清看到自己,免得招惹了禍端。席中女子,唯有慕晚歌一人安然靜坐,巋然不動。
昀孝帝笑了一下,精光閃閃的目光掃了一圈,問道:“肅親王是爲世子請旨?”
“不,臣是爲犬子玉琉清請旨。”肅親王朝着昀孝帝行了一禮,恭敬道。
昀孝帝又是一笑,“原來是府上五公子啊!不知五公子看上了哪家千金呢?”
肅親王沉默了片刻,頓時朗聲道:“微臣請皇上爲犬子和慕五小姐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