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趙驚帆離去的背影，殿中幾個長老，都望向宋掌門。
拋開趙驚帆這個讓他們無法反駁的理由不談，宋掌門找來趙驚帆，其實是一種帶着傾向表態——或者說，起碼是在考慮加入這個技術同盟。
“掌門？你怎麼……這可是祖傳的秘法……”
之前那反對的老者問道，語氣甚是憤憤。
“鄭法此人的過去，你們想來也知道。”
聞言，衆人都是點頭。
也許旁人不那麼關心鄭法是誰，可百仙盟這些人又不是榆木腦袋，誰沒打聽過鄭法的過往？
見他們點頭，宋掌門繼續解釋：“那你們覺得鄭法是什麼人？”
在場三人都陷入了沉思，哪想，竟是那老者第一個開口：“堪比天河尊者的絕世天才，不，比天河尊者更強的絕世天才……”
宋掌門也愣了下，心中沒想到，自家反對最激烈的大長老，對鄭法的評價這麼高。
青木宗大長老搖着腦袋：“他越是天才，我才越是擔心……能力和野心從來一體同生，如今他搞出個所謂的技術同盟，日後呢？”
這話說的連宋掌門都點頭。
天河尊者是厲害，可天河尊者也弄死了一大批玄微仙門……
“倒是掌門你，是怎麼想的？”
宋掌門沒說話，只是從袖間拿出一疊書信，放在桌前，問衆人：“你們可知這是什麼？”
諸長老搖頭。
“是早先，那些進入九山界的弟子寫的信。”
信？
宋掌門接着說道：
“他們信中雖然不怎麼提自己在九山界中做了什麼，可……”
“早前，他們還是以青木宗之人自居。”
“但一月後，他們幾乎言必稱鄭法。”
“到了現在……”宋掌門頓了會，嘆道，“你們猜猜，他們信中所稱的掌門是誰？”
看自家掌門的表情，衆人也能猜出……
還能是誰？
反正不坐在這殿中。
“這……不更證明鄭法的野心？”
大長老疑惑道。
“可這野心不是壞事。”
“這……”
大長老更是不解。
宋掌門大概是想得久了，此刻說起滔滔不絕：
“從這些信可以看出，鄭法是個極爲謹慎，掌控欲極強的人。”
“百仙盟這麼多宗門，他卻並未太在乎，甚至極少和我們打交道，怕是不信任我等……”
“但他對門中之人，甚至九山界之人又極好，上次九山宗的金丹大典，你們也看過……半月之內，數十金丹，那情形，我是忘不了。”
“這人，謹慎，護短，甚至可能沒把百仙盟這些門派，當自己人看。”
這話的意思很明白，既然鄭法護短又多疑，那最好的選擇，便是當他的自己人。
宋掌門眼中閃着精明，又道：
“但這些信，也透露了另一件事……”
“我等派去九山宗的弟子，最多不過築基，可如今在九山宗地位卻不低……這意味着什麼？”
大長老立馬道：
“九山宗缺人！缺丹師！”
宋掌門點頭：
“正是！”
“這所謂的技術同盟，怕也是因爲如此。”
見衆人臉上依舊迷糊，宋掌門乾脆說得更直白點：
“祖宗秘法，也是有個價格的……”
“九山宗，也不會一直缺丹師。”
大長老聽懂了。
自家掌門想賭一把。
見他們像是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宋掌門吐了口氣道：
“我青木宗積累十去八九，恢復起來耗時太久。”
大長老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反駁。
“我知道，我等都是元嬰，時間不算什麼……可這玄微的局勢，能給我們多少時間呢？”
“這話從何說起……”
宋掌門又拿起一枚傳訊符，遞給了大長老，開口道：“這是從昊日山傳來的消息。”
“昊日山？”
大長老接過傳訊符一看，臉色就白了，聲音都有些顫抖：
“昊日山要他境內的所有仙門上繳租賦？金丹之上，每百年要服十年勞役？”
“這……怎可如此？”
宋掌門冷笑一聲：
“怎麼不會如此？你以爲六派盟會，是爲了什麼？”
“……”
“玄微界已經變了，你現在還覺得鄭法貪心不成？”
大長老抿了抿嘴，實在是說不出來話了。
這凡事就怕對比，特別是比爛。
一開始，他覺得九山宗要他們的秘法，實在不是東西……結果看看昊日山的操作，九山宗這簡直不要太大慈大悲。
“更何況，如那趙驚帆所言……我等搶個先機，怕也有些好處。”
大長老臉色來回變幻，終於明白爲何自家掌門竟想要選擇加入這個技術同盟了。
實在是形勢比人強。
昊日山如此，其他五宗自然也不會有太大差別，唯獨百仙盟，還有些人樣。
可過了一會，他還是咬牙道：
“掌門既然有了決定，我也不好反對，但門中許多秘法，我是不願意交給九山宗的……”
宋掌門還待勸。
就聽這老頑固梗着脖子道：“我本就壽元無多，大不了便是一死，我死了，也還有臉面去見祖師！”
這話便讓宋掌門無話可說了，他嘆了口氣，門外卻忽然飛來一道傳訊符，宋掌門一伸手，將傳訊符納入掌中，隨即皺眉，疑惑道：“鄭盟主，邀我等前去九山宗……參觀？”
殿中諸人都是懵逼，這參觀……是個啥玩意？
……
半月後。
天宮島上，宋掌門帶着三位長老並着趙驚帆，正茫然地和一羣媚視煙行的女子對視。
“辛掌門？你們素女閣……也來參觀？”
宋掌門表情那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還是語氣怪異地問道。
素女閣，也是以前的百仙盟九大上宗之一，嗯，專攻……媚術。
之前遍佈百仙盟，生意極好的尋芳樓，便是她們開的。
他們來參觀，是來加入什麼技術同盟的。
那這辛掌門應該也是如此……只是這素女閣的技術，是不是離譜了些？
天宮島大殿中，走出來四個人。
當先的便是章師姐，她臉上帶着笑意，但無人敢直勾勾地看她……鄭法的戰績離譜，章師姐的清靜竹也不可小覷來着。
章師姐跟着錢真人，蛟無忌和元師姐。
一走出來，章師姐就甩出幾張保密協議，姿態越發熟練。
“這是……”
“你們可以看看這其中的條款，若覺得不願意，怕是不便參觀九山界。”
宋掌門愣了下，看了一遍協議內容。
協議雖長，但用詞淺白，很容易看懂。
他心中微微激動，這種保密協議，說明九山宗會給些真東西給自己看了。
青木宗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一轉頭，就看辛掌門帶着素女宗的人，早就簽完了，似乎連這協議內容都沒讀……
宋掌門立馬不再多想，趕忙將自己的名字簽下。
章師姐看了他們一眼，點點頭道：
“青木宗的人跟着我。”
“素女閣的人，跟着蛟無忌。”
因她如今積威甚重，衆人都不敢多言，各自分頭行動。
宋掌門帶着青木宗的人，隨着章師姐和錢真人一同前行。
導遊章師姐還挺盡心盡力地介紹道：
“我們先要去的，是經開島坊市。”
“經開島是九山界唯一隨外人自由來去，沒有保密等級的島嶼。”
宋掌門笑道：“這我們知道，我等在這坊市還有鋪子呢。”
他本就是乖覺靈活之人，經開島坊市剛剛建立的時候，青木宗就在坊市中租了一間鋪子。
只是這坊市開了不久，青木宗又兩次遭劫，這鋪子實際上沒有怎麼運轉過。
這麼說來，這青木宗竟又有一筆財產？
可惜就一間鋪子……還是租的。
“我知道。”章師姐對九山界的一切瞭如指掌，又問道，“不過你們那鋪子，沒怎麼開過，倒是有人想聯繫你們，想問問你們願不願意轉讓。”
“轉讓？”
宋掌門愣了下，好奇問道：“什麼個說法？”
“他們願意出轉讓費。”
章師姐想了想，說了個數。
一旁大長老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店都沒開，這一來一去，咱們就能賺十來倍租金出來？”
他猛地轉頭，看向宋掌門，用眼神示意：“賣了！”
天可憐見，青木宗窮的門中都快瘋了，這筆靈石放之前不多，但在現在……怎麼說呢？
可以從吃了上頓沒下頓，變成今朝有酒今朝醉。
宋掌門心中也很激動，但還是壓抑住了狂喜，倒想去經開島坊市去看看了。
這鋪子升值，總得有升值的理由不是？
他跟着章師姐上了經開島。
剛走下虹橋，他就停住了腳步。
眼前的繁華，讓青木宗的一行人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三橫三縱的街道中，顧客摩肩接踵，尤其一些擁擠的店門口，甚至都無處轉身。
燈火霓虹，喧鬧嘈雜，整個經開島坊市，看起來竟像是蒸騰着熱氣。
若是普通修士，自然沒什麼感覺。
但這裡的青木宗幾人，誰都知道當家難，如今更是難上加難，此時看着這景象，心神都要醉了。
想想如今青木宗坊市那大貓小貓三兩隻，再看面前，這……纔是以前青木宗坊市，不對，是夢中青木宗坊市應該有的樣子。
“難怪有人要轉租鋪子……”
此時，大長老也醒了過來。
這樣的客流量，裡面的鋪子簡直是聚寶盆！
宋掌門朝坊市外看去，他注意到，經開島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碼頭，碼頭上停着十來艘模樣有些奇怪的船。
章師姐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韓奇正在碼頭，招呼船上的乘客上島，不由也笑了起來。
她對韓奇印象也很深。
此人陰差陽錯，是九山宗裡最早投靠師弟之人，也是有些運道。
如今他也築基了。
甚至……對方還管着如今經開島接引船的船隊。
想到接引船，章師姐神色也是恍惚——這事，也是鄭師弟的手筆，甚至是鄭師弟在九山界最初進行的一次改革。
當時效果不錯，給坊市多了不少收入。
之後隨着大自在魔教出世，九山坊市被放棄，便停止了。
如今這接引船卻重出江湖——
九山界如今並未固定在一個地方，而是在百仙盟廣大的地域內，四處遊走，每到一處，大概便停留半年。
這也是鄭師弟的意思。
按照鄭師弟所言，這樣的模式，可以將九山宗的名字，刻在這片地盤上，讓域內各大宗門家族，知道頭頂上有個九山界。
但最大的原因，還是爲了方便做生意。
如今的九山界，相當於一個移動商城，每到一處，便要吸引域內各修士來此交易。
接引船，便是爲了方便這些修士前來，而又被重新設立。
如今的接引船，也今非昔比了。
宋掌門本就有些眼力，看着那接引船船頭亮着的一枚圓滾滾的光球，張口結舌道：“外丹？”
章師姐點點頭。
這接引船可以說是升級版本的神霄飛舟。
改進的地方就一個，接引船上，有一個完整的神霄外丹！
除了給船身提供動力之外，最大的用處，是緊急時刻發揮出金丹威能，攻擊敵人——
或者，按照師弟的說法，這玩意叫神霄戰艦！
比之之前的接引船，這神霄戰艦造價高，畢竟需要有個神霄外丹。
但使用起來卻非常廉價——因爲動力不來源於靈石，而是來源於外丹自身。
造了之後，近乎純賺！
最重要的是，還有鬥法之能。
十來艘神霄戰艦，停在碼頭上，令宋掌門眼中滿是垂涎。
這些玩意，拆了得值多少錢……
“這……很貴吧？”
想起門中的貧窮，他問道，話一出口，臉卻又紅了，直覺自己頗爲沒出息。
章師姐想了會，點點頭。
宋掌門輕輕鬆了口氣，見這位章無衣都覺得貴，他心裡好受不少。
“坊市半個月的收入，才能造出一艘……”
宋掌門的表情稍稍扭曲了下，很想罵人，但看着章師姐清冷的雙眼，實在是不敢開口。
他僵硬地轉過脖子，看向那在碼頭髮號施令的韓奇，轉言問道：“這十來個外丹，貴宗竟放心交給一個築基初期的弟子管理？”
章師姐笑笑，倒也不隱瞞：“此人很善於管理這些接引船。”
一開始，鄭法和韓奇相遇，就是在接引船中。
後來鄭法對接引船進行改革的時候，韓奇也是第一批到處接引修士的九山宗弟子。
可以說，他最能明白鄭法對接引船的安排，確實這批接引船，也被他管得極好——這經開島上的熱鬧，也有韓奇一份功勞。
宋掌門聽着這話，臉上也有些瞭然。
接着章師姐又加了一句：“他還有個優點……”
“什麼？”
“投靠鄭師弟，比較早。”
投靠早……
宋掌門當然聽出了這言外之意，不由轉頭，看向自家老頑固大長老。
但青木宗大長老此時卻沒聽兩人說話，他望着坊市中的一家賣丹藥的店。
這店中的顧客在經開島坊市不算多，但也裡三層外三層圍了顧客。
他抽了抽鼻子，似乎是聞到了什麼丹藥的味道，訝然開口道：“這味道，這是真靈宗的鋪子？”
章師姐不由看了這老者一眼，表情中帶了些興趣。
這確實是真靈宗的鋪子，真靈宗是百仙盟中的一個金丹宗門，也是以煉丹爲長，當然，沒有青木宗厲害。
更厲害的是這老者，鼻子一聞，竟然就弄清楚了這鋪子的主人？
宋掌門小聲解釋道：“大長老，是我青木宗丹道造詣最高之人，有些煉丹秘訣，也只有大長老才掌握。”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才如此重視這老者的意見，有些秘法，他是真不會！
章師姐點點頭，心中只覺得這大長老有些癡——這人也不理會旁人，就皺着眉頭，呆望着那鋪子，猛地破口大罵：
“這真靈宗什麼玩意！就那點斤兩，還能有這麼好的生意？”
宋掌門一聽也是眼熱，都是賣丹藥爲生的，裡面的利潤他們清清楚楚，就看這鋪子都知道，真靈宗算是賺大發了。
最主要的，是真靈宗的煉丹技術，遠遠不如他們！
這就更令人……氣憤了！
“掌門，那鋪子賣不得！你把這鋪子交給我！不到三年……”大長老看了半天，忽然小聲道，“咱們就能比之前還富有！”
宋掌門慢慢點頭。
繼而又一聲苦笑：
“大長老，你莫不是忘了，咱們宗內都沒藥材了……”
“三年，都不夠那些靈藥生長。”
大長老聞言便是一呆，臉色忽地黯淡了下去。
他技術再強，沒有靈藥，也無法可施。
雖然靈藥可以外購，但成本和渠道，又是很大的麻煩……
算了算去，短時間內想賺很多錢，似乎還真的挺難。
宋掌門和青木宗大長老對視一眼，想起自家藥園那悽悽慘慘的模樣，嘴裡的舌頭都是苦的。
……
這時，一旁的錢真人開口了：“諸位，這坊市看完，不如去我宗的藥園看看？”
藥園？
宋掌門如今聽着這兩個字，實在是刺耳。
大長老想來也是如此。
雖是刺耳，青木宗一行人也不敢拒絕，只是臉色都有些古怪地跟着章師姐，來到了藥園。
此時，藥園中的試驗田中，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靈稻和各種農作物，而是……換了一批藥材。
“扶搖葉，常春藤，點星草……”
大長老張着嘴，目眩神迷，一種藥材一種藥材的數了過去，語氣呢喃，宛如做夢。
宋掌門此時表情也快裂開了。
這試驗田中的藥材，完完全全，就是他青木宗原先藥園中所培育的。
而且，更多更茁壯。
如今這一塊試驗田，簡直是以前青木宗藥園，不是，是夢中的青木宗藥園的模樣！
他們培養這些藥材，自然是因爲青木宗上上下下，極爲需要這些靈藥！
他這時當然知道，九山宗培養這些藥材，就是爲了勾住自己的魂，刺痛自己的心，讓自己饞的流口水！
九山宗會利誘，他也是想過，但如此精準的打窩，就有點過分了……
是誰，將我青木宗上上下下只剩三瓜兩棗的事情，透露出去的？
宋掌門一轉頭，就看向一旁咧着兩排大白牙得意笑着的趙驚帆，此時，在他眼中，這貨臉上就恬不知恥地寫了三個字：
是我噠！